後背貼着牆,秦川看着外面的艷陽天,不知怎麼的,她突然想抽煙,如同那些一煙解千愁的男人們,或許這會讓她覺得好過一些?
自嘲的笑笑,秦川輕嘆了一口氣,低下頭,緩緩地看着自己的雙手。
她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沈紹峰覺得她可疑,她也覺得自己可疑。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她是絕對不可能從那場事故中逃生的,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一場意外,那是一個早有預謀的計劃,是一個想要釋放惡魔的鑰匙。
但她最終卻活了下來,以一個,不知是人還是鬼的身份活了下來。
她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啊。
畢竟,她活下來了,就代表那個設下陰謀的人已經死了。
輕輕地握了握拳頭,秦川的臉上露出一抹不符合她以往所有性情的微笑。
她之所以會活下來,恐怕是因為這場吞噬戰里,她贏了最後的戰爭吧。
帶着一份不知是怎樣的心情,拿着各種單據,包括警方開具的死亡報告,秦川去了一趟當地的公安局。
等她再次出來,手裏已經換成了兩張死亡報告。
閉了閉眼睛,秦川輕吸一口氣,打車,去父母單位,做最後的總結。
當時躺在醫院裏,沈紹峰疑惑她驀然失去父母,為什麼不傷心不難過,一般的女人這個時候早就哭的涕淚橫流,可是她的臉上卻始終都沒有一絲表情,就好像無論發生了什麼,都與她無關一樣。
可是秦川又怎麼不難過不傷心呢,內心世界裏的秦川,早已經蹲在地上忘我的大哭了。
可是,她已經不是秦川了啊。
她,和那個吃人的怪物,似乎融合了,不知道是它吃了她,還是她吃了它。
總之,如今她們是一體了。
她記得秦川從小到大的一切,有秦川所有對於家人的一切感情,可她也站在它的角度,親眼的見過父母的死亡,知道車禍的誕生究竟是因為什麼。
恨嗎,怎能不恨,傷心嗎,卻流不出眼淚。
一個星期之前,她還愛哭愛笑愛瘋愛鬧,如今,她只記得這個世界上只剩下她自己了,再怎麼苦笑瘋鬧都沒人看了,她,也只有手掌下那股蠢蠢欲動的,隱隱作祟的陰冷在陪伴了。
一個夜晚於她而言,卻像是一條歷史的長河,她變了,世界也變了。
父母的死亡她不知道除了這些他們的同事之外她還要去通知誰,父親當年是獨生子女,母親只有一個親姐卻也早年去世了,雙方老人更是在秦川小的時候就離開了他們,所以,如今的秦川,可謂是完全的孑然一身了。
或許,她還有父母留下的一套房子吧。
正如沈紹峰說的,崤山賠償的錢,還有國家給的補助,以及雙方父母單位的錢,還有一大筆保險,這些錢足夠她什麼都不做,一直花到死了。
用了三天處理了所有的事情,不知道是103大案轟動全國,還是他們也在隱隱的幫助這個唯一的倖存者,失去了所有親人的可憐小女孩,不過只三天,她將所有需要她去辦的事情都辦完了。
秦川蹲在黑漆漆的馬路上,看着過往的行人,感受着手掌里那股若有若無的悸動,露出了一個嘲諷的表情。
或許從今天開始,她就是一個孤家寡人了。
胸口悶悶的,有些難受,想哭,想要像從前一樣難過了就能夠放肆的大聲哭出來。
心裏是什麼樣的感受,似乎,已經並不能影響她了。
坐在街頭,秦川想,這個時候的自己,甚至都能笑出來。
可她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呢。
站起身,秦川無所謂的走在大街上,她變了,這個世界也變了,也或許是曾經這個世界就變了,只不過曾經的那個秦川只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從未用一雙真正的眼睛看過這個世界。
夜晚是黑暗的,似乎也證明了這個光明的世界也有黑暗的一面,人們都在街上,形形色/色,他們都在想什麼呢,又都在做什麼呢。
乞丐扒拉着不鏽鋼碗,將裏面的大小硬幣一個個的數出來,他的臉上早已司空見慣,他的眼裏是得意和囂張。
他是自在的嗎,不,誰說他是自在的,他也有他的茫然。
撿垃圾的男人熟練地翻檢着桶裏面的鐵鉗,不顧那些髒亂,只為做好自己的本分,他是為了什麼呢,賺錢嗎,為了自己還是為了自己的家呢。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無奈,無論好人或壞人,終其原因,只不過立場不同罷了,人類,沒有天敵,所以才有了好人與壞人之分,無論他們在做什麼,總有這麼做的理由和必要。
喜怒哀樂是人之情感,貪嗔痴恨亦是人的情感,沒人可以評判他們的對錯,對錯永遠都只是站在大多數人的立場上去用來鑑定餘下的一小部分人。
秦川看了很多很多的人,她觀察着他們的臉,看他們的眼睛,她走在最陰暗的一條路上,在黑暗中渴望尋找到一絲光明。
是誰說人世間一片混濁,沒有純粹的黑白,或許只有真正遊走在黑色彼岸的人才知道,真正的黑夜代表了什麼。
有輕輕地碰撞聲,好像是不鏽鋼碗掉在地上的聲音,秦川不經意的回頭看過去,卻是瞬時眯起雙眼,一絲凶芒極快的從她眼中閃過。
打量了一眼那個靠在牆角一動不動的乞丐,秦川心跳逐漸加快,她回頭看了一眼繁華吵鬧的大街,周遭的一切卻是突然安靜起來,她閉上眼睛,用耳朵仔細去傾聽剛剛自己隱約聽到的聲音。
那是有什麼東西在快速移動的聲音,在空氣里發出不引人注意的,極輕微的:「嗖嗖」的聲音。
驀然睜開眼睛,周圍安靜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的一切突然回歸,鬧市的喧囂瞬間充斥在耳朵里,秦川沒管那個已經沒了呼吸的乞丐,沿着認準的方向快速追了上去。
若是有人注意到她,也不過只以為她站在原地停留了一會,然後轉身不知道跑到了什麼地方。
可是沒人看見,秦川的速度越來越快,到最後甚至快到只剩下了一片黑影。
在夜色的掩蓋下,沒人能看清她究竟在哪。
而奔跑中的秦川,卻是越來越興奮,如同注射了腎上腺激素,她的頭皮發麻,隱隱有一種要爆炸的快感。
她想,這還不夠,不夠多,不夠快,她還可以做到更好!
這時候,即使有人從她身邊經過,也不過只以為是一陣風吹過。
多麼的不可思議。
這不是秦川的力量,這是屬於,那個只在這世界上走了一遭,看見了所有乘客死亡的那個意識,是它,死去留給還活着的秦川的力量。
隨着秦川的奔跑,她身體裏的力量愈發的被她所掌控,她在逐漸的熟悉這種力量帶給她的感受,她在逐漸的適應這種力量充斥在體內的感覺,她在逐漸的掌控這種力量所能做到的所有事。
終於,秦川面前的那一團黑色停了下來,就在一處不知是什麼地方的樹林裏,或許這只是一個小區的綠化,又或許,這是什麼城市的中央公園,總之,秦川就在這片黑漆漆的樹林裏,無比清晰的看見了那一大團黑色的,濃郁的仿佛都要滴出水的氣體。
她不斷地打量着那一團氣,心裏隱約明白了這是什麼東西,兩隻手下意識的用力攥了攥,感受到那股還沒消失的力量仍然充盈,秦川慢慢的翹起嘴角。
沒有人告訴她,可是她就知道應該怎麼做。
但事實上她也什麼都沒做,只是看着那團黑氣,慢慢的張開了手指。
不過片刻,那團黑氣開始不斷的顫抖,在空中顫慄,良久,漸漸歸於平靜,慢慢的飄到秦川的身邊,然後一點點的聚在她的周圍,隨着秦川閉眼,慢慢的感受它,黑氣漸漸減少,到最後逐漸消失。
重新睜開眼睛,墨色的瞳孔仿佛深不見底一樣,秦川看着自己的雙手,以及周圍安靜到沒有一丁點聲音的樹林,臉上的笑容漸漸退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絲凝重。
它們是魔氣。
如同記憶傳承,她吸收了最開始地下的那一團魔氣,卻不知道它是什麼,究其原因也不過是因為秦川好運,正好擋在了那魔氣進階的關鍵。
先前魔氣為了能夠從地底逃脫出來,便故意在晝夜交替之際,用魔氣感染了司機,而後整輛車全都衝下山崖,又用這車上足足三十多人橫死的怨氣來藉機逃脫並強大自身。
可是意外發生了,不知秦川是如何打敗了這縷即將便要擁有自我意識的魔氣,轉而將它替代,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但秦川也同時接收了這縷魔氣所知道的一切,包括它所擁有的能力。
所以,剛剛她才知道如何將其它魔氣收服,而等她收服這團魔氣之後,她也隨之知道了更多的東西。
人間要有大難了,那場車禍不過只是一縷尚未成型的魔氣所醞釀出的一個最簡單的陰謀,一切,不過才剛剛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