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的光,淡去了懸於中天時的熱烈,溫潤着緩緩流淌於指尖的風,任性而又極有規律地游着、盪着,連空氣,也折射着燦燦的金黃的色彩,像是新鮮出爐的撲着麥香的麵包,軟軟的,催生着不願醒來的慵懶。
「要不咱們明天過去?」
打電影院裏出來,劉濤大概真的累了,渾身上下都散着睏倦的懶意,剛出門那會兒的興奮勁兒早不知道丟到哪個犄角旮旯。
「唔..還是等他們搬完了再去吧?」她想了想,歪着腦袋說道,如果是單單只看房子,那她說什麼也得過去,但假如人家還沒搬走,見了面,到底算怎麼個意思呢?
在一個地方住習慣了,多多少少的生出了點念舊的情結,她不願猛然的再搬到另外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裏去從頭開始習慣,而且聽他說,還是獨棟,房子能遮風避雨就好,大與小,氣派與否,並沒那麼重要。
「也行」呂言察覺到了她的糾結,換過位置考慮,這個時候未必見得願意去見她的長輩,確實做了結婚的打算,但那是以後的事,在眼下,還沒進展到把未來也給提上日程的地步,或許有一天,真的覺得合適了,該見的就見了。
「咱們回家吧?」
「嗯,好」呂言點着頭,心裏沒來由的觸動了下,在他的潛意識裏,能稱得上家的,只有在蘭州的某個地方,那裏有爸媽,有小雅,在過去除了那裏,無論何時何地,他都只覺的是個暫時的住處,是棟可以短暫休息的房屋。
「對了,還沒問過你呢,你什麼星座的?」
「我也不清楚,你怎麼突然關心起這個來了?」
「就是問問,我想想啊,臘月初四,差不多應該是射手座或者摩羯....呀...等等...你竟然比我還小?」她猛地轉過頭來,似乎才意識到這個既定的事實一般,臉上溢滿了不可思議而又無可奈何的哭笑不得的抓狂。
呂言一時有點沒能跟上她的思路,正說着星座呢,怎麼突然又跑到年齡上去了,反應過來了,笑着道:「那也沒辦法啦,反正現在你想賴賬也沒機會了。」
「我得媽呀.....你怎麼可以比我小呢」她可勁兒的捶了幾下方向盤,而後狠狠地點了幾下頭:「不行,絕對不行。」
「我說你糾結這個幹啥,二十來年前就木已成舟了,又不是別的,還能回爐重做,再說了,人家不還說女大三抱金磚嗎,咱們這抱半塊金磚,也能湊合着過」他樂呵呵地瞧着她,或許她先前在意過,只是在某個時間段內忽略了這個在某些情形之下顯得並不那麼緊要的事實。
「那怎麼可以,要是被人知道那多不好意思啊?」
「有啥可不好意思的?咱們怎麼樣還礙着外人了?」
「可你總不能堵着嘴不讓人說啊」
「能怎麼說,郎才女貌,天造地設唄,總不能說我呂言癩蛤蟆吃了天鵝肉或者一顆好白菜被豬拱了」
「瞎說什麼呢」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仍不能釋懷,失心瘋似的狂拍了幾下喇叭,發出幾聲長短不一的鳴笛聲,忽地又轉過臉來,道:「我先跟你說啊,以後要是有人問起來,你就一口咬定就說我比你小,千萬別傻啦吧唧啥都往外說,哎,我跟你好好說話呢,你到底聽到沒有?」
「聽着呢聽着呢,哈哈,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挺逗的」
「哎呀,你別嘻嘻哈哈的不當回事,要是哪天說出去了,咱們沒完」
一路上,儘管呂言想法設法的岔開話題,可劉濤就跟魔怔了似的,從頭到尾的單單就記掛着這事,而原先的星座什麼的再也不提半句,和年齡沾上哪怕一丁點邊的,都成了她最大的忌諱,與此相關的,她一個字也不願意聽、不願意想。
快到了門口時,她不知道又打哪生想了個主意,眼睛突然亮了:「以後我就叫你言哥吧。」
並非徵詢他的意見,而是決定後的通知,而且看情形根本沒法更易,呂言愣了好大一會兒,一臉無語地道:「沒必要吧?咱們過咱們的就行了,你非要管別人怎麼看幹嘛?」
「那不行,就這麼定了啊,言哥?」
「言哥?言哥?」
「啞巴啦?」她伸手在他胳膊上捶了下,吱一聲能死啊?
「咱們這麼有意思嗎?聽着怎麼膈應的慌,跟弄啥似的怪不得勁兒」呂言瓷牙咧嘴地拍掉了她的胳膊,眼下不比前陣子了,里里外外好幾層捏一下不疼不癢的,這一下擰到肉可是真疼。
「怎麼沒意思啊?那些年輕小女孩不都是這麼喊你的,等等,你是不是嫌棄我比你大?」她一轉身,伸開胳膊攔在了她跟前,這是個相當嚴肅的問題,別人怎麼看、怎麼說,也只是背後的事兒,捂着耳朵就當沒聽見,咬咬牙也就過去了,可他怎麼看才是最重要的。
「確實有那麼點」呂言看着她繃着臉盯着自己,睫毛眨也不眨的,跟他將要做出的是事關未來的重大決定似的。
「要死啊,晚上喝西北風去吧」儘管打他的笑里明白他又拿自己尋開心,可她一點也笑出不出來,拎起手包在他胸口砸下了,而決定至少五分鐘不理他,氣死人了。
「哪能啊,我得小濤濤能忍心讓我餓着」呂言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道:「好啦好啦,怎麼叫聽你的總行了吧。」
「唔,什么小濤濤呀,好難聽...不過,原諒你啦,呵呵」
「哎呦喂,辣眼啊,我說你們這光天化日乾坤朗朗大庭廣眾的,也不怕人笑話?」
突兀的聲音打樓梯口傳來,倆人的表情同時僵了下,而齊齊地抬頭往樓梯的方向看去,分辨清了聲音的來源,呂言呵呵呵笑了兩句:「你沒事躲着嚇鬼呢?」
蔣昕倆眼珠滴溜溜地在倆人身上轉,臉上閃爍着意味深長的笑意,倆人能在一塊,她一點都不稀奇,要是沒走到一起,那才是稀罕事呢,可讓她沒想到的是倆人相處的方式,平時一個比一個正經的要命,連笑也不肯多露半顆牙來,怎麼一摻和到一塊啥不害臊都敢往外倒啊。
劉濤借着呂言身體的遮擋,稍微的平復下被抓了現行的無措,錯了半步,露出臉來,只是笑容看着仍有些不大真實,似乎還帶着點意料之外的驚訝:「你怎麼會在這?」
蔣昕倚着樓梯,有一下沒一下的扣着指甲,不慌不忙地又擱在嘴跟前吹了下:「趕得早不如趕的巧唄,哎,我說,你們這樣肆無忌憚跟別人都空氣似的,不大好吧?」
「我說你還來勁兒了怎麼着?」
「呦呦呦,還惱羞成怒啦,你敢做就不許別人說啦」
劉濤拽了他一下,再拌幾句,保不齊街坊鄰居都知道了,拉着他上了樓:「欣姐來了怎麼沒打電話」
「打了啊,八成你們倆太投入了」
劉濤乾笑了下,一邊往上走,一邊翻出手機瞅了眼,確實有她打的電話,不過一直擱在包里,沒留意到,原來她也習慣設置鈴聲,只是跟他在一塊了,怕回家的時候被爸媽注意到,就吧鈴聲關了。
進了門,蔣欣突然停下了腳步,視線在呂言身上掠過:「我今兒個來的是不是不大合適,人都說小別勝新婚,要不要我給你們倆騰出來點私人空間?」
「你啊,就別貧了」瞅着呂言立馬就要嗆回去的架勢,劉濤忙截住了他:「你先坐會兒,我去換身衣服就出來。」
等劉濤回了房間,蔣昕再也不客氣了,自個兒佔了客廳里那條最長的沙發:「行啊呂言,不聲不響的就住一塊了,刷子還是有兩把的嘛?」
「我有個事兒挺好奇的,你說你要是接着這樣下去,會不會七老八十了還嫁不出去?」
「哎,不巧,那你還真如不了願了,姐妹兒的追求者一大把,不跟某人似的,單逮着窩邊草不放」
「你咋不說排滿長安街,還一大把,是不是哪個不開眼的就叫一大把?」
「嫉妒也沒法兒,姐妹這皮膚,這身材,這氣質,天生麗質啊,你說上哪說理去?哎,我說你也一大老爺們,住人劉濤家裏不臊的慌啊?」
「我住哪沒礙着你吧,還是你自己個寂寞的不行了,想讓我搬過去安慰安慰你?」
「就你,呵呵,一看就是中看不中用的貨」
「還別這麼着急下定論,是不是中看不中用試過才知道,不服氣咱們有時間拉出來練練」
「劉濤,聽見沒有,聽見沒有,當着你的面他竟然這麼說我,我...我以後還怎麼見人呢?」蔣昕臉色忽地變了,一骨碌地站了起來,倆眼眶幾句話的功夫變得紅溜溜的,跟馬上就哭了似的。
呂言扭頭一看,正好瞧見劉濤剛換了衣服,開了門,倆眼來回在自個兒和蔣昕身上亂晃,他訕訕笑了兩聲,雖說是玩笑,不過確實有些過了。
哪怕話就聽了個半截,劉濤也能猜到到底怎麼回事,八成嘴上又沒剎住,白了他一眼,轉頭對蔣昕道:「得啦,他就那樣,你跟他較真還不得氣死啊。」
「還真見色忘義」蔣昕哼了聲,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又坐了下來,道:「我呢,算是看明白了,你現在啊,就是他說這世上有鬼你也一點不懷疑。」
她笑了笑,沒去接她的話茬,轉而問道:「還沒說呢,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
「不是前陣子聽你說這幾天就回來了嗎,反正也沒什麼事,特意過來看看,不過好像有點來的不是時候了」
「怎麼會呢,我也正想着過去找你逛街呢,他後天就得去劇組」
「你們倆還真是,怎麼安排的那麼不湊巧?」
「呵」她又搖着頭笑了笑,接戲那會兒和他根本沒在一塊呢,哪會考慮過這個啊,現在仔細想想,心裏確實覺得要是早些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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