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感謝的,真的。
老杜沒把我當作他的員工,他只是像一個老朋友一樣的跟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我們都是搞文字工作的,能用最華麗的詞藻洋洋灑灑的寫出一篇精美的文章。可當把這些文字念出來的時候,會顯得特別生硬。老杜要表達的意思我很清楚,但真的是做不到。
我和祝清夢戀了三年,結婚五年,八年的時間你讓我說放下就放下?對不起,我真的做不到。儘管如此,我還是很感謝老杜。我想,我需要時間。
如果可以,我情願不認識祝清夢,我願意讓她愛上別人,那樣,她就不會離開我。如果可以,她的任何一次分手,我都會答應,那樣,至少我還能偷偷的遠遠的看上她一眼。
如果可以,可不可以在我不認識祝清夢之後,把蘇珊還給我。
「蘇哥,你最近有沒有一直想要的東西?」回到辦公室之後,杜佳倒了杯水給我。
「當然有。」祝清夢,一直是我想要的。如果非要說個東西的話,忘記,我想要忘記,忘掉關於祝清夢的一切。可我又不想忘記。
「是什麼?」
「時間。」
「時間?」
「是的,時間。」
「時間啊,好難。」
「是很難。」
「我會想辦法把時間送給你。」
「不要勉強。」
「沒有。我試試看。」
「謝謝。」
「不要那麼早說謝謝,等我弄到了再接受你的感謝。」
我真的需要時間,讓我可以面對一切。
不過,我需要的時間,是希望它可以倒流,而不是一味的向前走,那樣,祝清夢的分手,我都會答應,不是我不愛你,只是因為我太愛你。
蘇蘇來到我們家第九個月的時候,有一天下午,窗外艷陽高照,而我正在辦公桌前犯迷糊,收到了祝清夢的一條信息:混蛋!竟然背着我做出這種事!我要跟你分手!
看到這條信息之後,我馬上清醒了,難道祝清夢發現了我藏在蘇蘇鋪蓋下面的私房錢?那是我們結婚以來,我四年的積蓄,雖然只有57塊錢,那也是我一點一點的積累,嗯,藏私房錢的快感未婚男士可能體會不到。
但是,如果被她發現了,也應該是離婚什麼之類的,當然,也不至於因為57塊錢而離婚,畢竟,再有四個月就是蘇珊的生日了。想到這裏,我釋然了。
「別鬧了,晚上我想吃番茄炒蛋。」
在按下發送的前一秒,我突然想到祝清夢可能是在創作,她需要靈感,然後我給她打了電話,在這之前,我讓黑子給了我鼻子一拳。
「為什麼啊。」電話接通,我痛哭流涕。
「不為什麼,我不愛你了。」
「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嘛。」
「沒什麼好說的了。」祝清夢嘆了口氣:「我們分手吧。」
「不要。」我感覺我的眼淚快流盡了「你在哪,我去找你。」
「不要來找我,我可以在沒有你的世界堅強!咦?這句不錯。」然後我聽到了鍵盤打字的聲音。
「可我做不到,你就那麼狠心把我扔在這漆黑冰冷的深夜療傷?」我努力的配合着我那極品的妻子。
「咦?你這句也不錯。」然後,又是打字的聲音。
「還有這句,我真的做不到在沒有你的世界微笑。」
「噢,等一下。」祝清夢似乎是在單手打字。
「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們,就這樣吧。」祝清夢似乎打好了,又恢復到她的角色里。
「做不到,要我忘了你,除非我死掉。」我只能配合我可愛的妻子。
「唉。」祝清夢在嘆氣。「那你來吧,我在幸福小區三號樓二單元1803室。」
「……」我不知道該怎麼接。
「家裏的套套沒了,來的時候買一些回來。」
「……」
祝清夢真的可以在沒有我的世界堅強嗎?我不知道,可我真的沒辦法在沒有她的世界微笑。戲如人生,看似不存在的對話,卻在我生命中出現了。只不過,這次,祝清夢沒有給我地址。忘記她,也許真的需要我死掉才辦得到。
下午四點鐘,我約了方雪,在樓下的咖啡廳。
「呶,你要的東西。」她的聲音真的很像祝清夢,不知道那天為什麼我沒發現,或許是我太在意那瓶打底液,太在意祝清夢了。
「謝謝,多少錢。」我不敢抬頭,開始翻錢包。
「一杯拿鐵的價格。」她喝了口面前的咖啡,然後輕輕的攪拌着。
「謝謝。」
「不用那麼客氣,這東西對你很重要嗎?第一次遇到你這種人。」
「非常重要。」我始終低着頭,假裝對面就是祝清夢。
「噢?能說說看嗎?」
「我好想你。」我誤以為她就是祝清夢,我深愛的妻子。
「什麼?」
「沒什麼,你的聲音很像我的妻子。」
「呵,那這瓶打底液是給你妻子買的吧。」
「是。」
「她不知道我們已經換包裝了嗎?」
「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怎麼會這麼說?」
「我已經半年沒有見過你了。」
「我不是你的妻子!」方雪有些生氣了。
「抱歉。」我抬頭,模模糊糊的看到紙巾,特意打了個哈欠,掩蓋我即將落下來的眼淚。
「你的妻子,現在在哪?」方雪很小心的問着。
「她現在,應該過的很好吧。」早上打電話,她說過,她過的很好。
「你們,離婚了?」
「沒有,我們很相愛。」可惡的是我感覺自己說話有濃濃的鼻音。
「那你們?」
「她出差了。」我還在騙自己。
「噢。」方雪信了。
然後,我們都不說話了,直到方雪即將離開,我攔住了她,我很需要她的聲音,因為我想到了蘇珊,還蒙在鼓裏的我的女兒。
「可以幫我一個忙嗎?」我始終低着頭,我害怕見到那個有着祝清夢的聲音,卻不是我妻子的精緻面孔。
「什麼?」方雪皺眉看着我。
「你,可以冒充我的妻子,給我女兒打個電話嗎?」
「為什麼?她自己不會打嗎?」方雪有些不耐煩了。
我無言以對。
「我妻子,已經不在了。」我抬頭,盯着方雪的眼睛,終歸是要面對現實。
我看到方雪吃驚的面孔。
「抱歉。」
「沒事。」
「我幫你。」
「謝謝。」
「susan,it's mmy!」(蘇珊,是媽媽!)我笑着看着蘇珊沖我跑來,興奮的尖叫,搶過我的手機。
「mmy,is that you?」(媽媽,是你嗎)
我不知道方雪說了什麼。
「no,daddy said if i speak english everyday,you will be back。」(不要,爸爸說過,如果我每天都說英語,媽媽就會回來的)
我仍舊不知道方雪說了什麼。
「媽媽,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好想你。」
我的笑容僵住了,半年了,整整半年,沒有說過一句母語的蘇珊,半年來第一次開口說出了中文。
我知道,無論是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蘇珊半年來一直都是在說英語,而今天,一個媽媽的聲音讓她放棄了自己的堅持,我知道原因,蘇珊很愛這個聲音。很愛她的媽媽。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告訴蘇珊現實是什麼樣子的,我只想她高興,哪怕是在想像中長大。
一個謊言,圈上了一個更大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