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樣,鴻翔一來到這兒,本我蕭聰就有所感應,其實鴻翔之前幾次帶來的神識已經足夠帶領他領悟其中的所有真義,再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將修羅蕭聰完全壓制下去,鴻翔這一次來,不能說是沒有必要,來了是錦上添花,不來也沒啥,只是,本我蕭聰擔心,修羅蕭聰會在這時候狗急跳牆,畢竟這就是他的行事風格。
本我蕭聰當然想把這些告訴鴻翔,可惜,此時的他被修羅蕭聰牽制着,沒有辦法跟鴻翔交流,只能隨時準備着迎接修羅蕭聰的發難,由此一來,便沒有心思參悟神秘古經的要義了。
鴻翔還是像上次那樣,盤腿坐下來,讓神識透魂而出,那一串串金色的符篆盡數沒進本我蕭聰的魂體裏,引得他忍不住地想要去參悟,但事關鴻翔的安危,本我蕭聰絕對不允許自己那樣做,他糾結着,掙扎着,此時的他倒是希望修羅蕭聰能快些發難,好讓他從這極度煎熬的窘境中解脫出來。
不幸的是,修羅蕭聰對本我蕭聰的想法一清二楚,而且因為是他借用荒邪困住了本我蕭聰,主動權現在依舊在他手上,於是他就這麼吊着對方,同時讓自己的想法被對方知道——我是該攻擊你好呢?還是攻擊下面那個不知好歹的笨蛋好呢?這還真是個讓人糾結的問題啊,還是再等等吧,等你一不留神,我就去抹了他!
兵書上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可本我蕭聰現在的處境壞就壞在這個知己知彼上,修羅蕭聰實在是太過狡猾,如此想法,其實就是讓本我蕭聰自亂陣腳,他太清楚本我蕭聰對身邊人的在乎了,別說是鴻翔,就是換成尹諾,本我蕭聰都不會見死不救,這是本我蕭聰人性中的可貴之處,但落在他手裏,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一串串金色符篆沒入本我蕭聰,雖然暫時不能幫他繼續參悟神秘古經,但攜帶的力量卻能幫他破除修羅蕭聰的禁錮,修羅蕭聰故作鎮定,想要在耐心上跟本我蕭聰一較高下,說白了就是賭一把,若是本我蕭聰急不可耐,想要提前破開他的禁錮,他一定會給本我蕭聰機會,但代價是他要抹殺掉鴻翔的靈魂,讓本我蕭聰內疚一輩子,他隨時都可以發難,而鴻翔在這方意識世界還要呆好一會兒,在他的權衡中,還是他賭贏的概率大一些,就算本我蕭聰能撐到最後,他還是能在鴻翔退出意識世界的前一刻出手。
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就這樣僵持了近半個時辰,決戰時刻終於到來,在這一串金色符篆沒入本我蕭聰之後,鴻翔就會起身離開,修羅蕭聰選擇在這個節骨眼上放手一搏,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感覺禁錮消失的一剎那,本我蕭聰「大聲喊道」:
「鴻翔,快跑!」
散發完所有神識的鴻翔雖然靈魂虛弱,但這並不妨礙他快速逃出蕭聰的意識世界,可惜的是,修羅蕭聰的動作更快,在鴻翔動念之前,他就把這方意識世界給封鎖了。
本我蕭聰大駭,
「怎麼會這樣!」
修羅蕭聰能獨立封鎖這方意識世界,這在本我蕭聰看來根本就不正常,起初,他也曾為鴻翔能進入他的意識世界而感到極度震驚,身為蕭家人,在靈魂這方面,他有諸般禁制,再加上他已經有了靈威,要想入侵他的意識世界,除非是仙人,但很明顯的是,修為僅在天境的鴻翔進來了,而且這件事在他身上發生的如此輕易。
對於這件異事,他仔細想了想,最後還是認為是因為他們倆都修習神秘古經,《應魂咒》雖然也很神秘,但應該遠不如神秘古經強大,最重要的是,當年老怪物曾在他和鴻翔額頭上留下靈魂烙印,那應該是個「漏洞」,現在成了鴻翔進入他意識世界的後門。
所以在沒有戒備的情況下,鴻翔進入他的意識世界便顯得那樣輕易,可是現在呢?修羅蕭聰又是如何將這方意識世界封鎖的呢?難不成他知道那後門在哪兒?給堵上了!但話說回來,修羅蕭聰知道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啊!
本我蕭聰來不及多想,趕緊去營救鴻翔,這是在意識世界,對於身為主人之一的本我蕭聰來說,沒有所謂的時空限制,他想出現在哪兒就出現在哪兒。
他選擇出現在鴻翔近前,為其擋下來自於修羅蕭聰所有的攻擊,這樣直接的正面較量他從來沒有嘗試過,若是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藉此喚醒兩個無相蕭聰,及時化解這次劫難。
當本我蕭聰剛一打定主意,修羅蕭聰那邊就已經知曉,但他並沒有改變計劃,而是冷笑道:
「無所謂,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你們倆一塊消失吧,也算是有個伴兒。」
本我蕭聰始終都知道修羅蕭聰在盤算什麼,他本想提醒鴻翔「只要不放棄,他們就一定能撐過這次危機。」但還沒說出口,修羅蕭聰的手段就來了,那是一張黑色的大網,將本我蕭聰和鴻翔緊緊束縛,接着,兩個魂體就陷入那種難言的神秘和詭異里——「眼前」的意識世界變成一片空白,渾渾噩噩的,好像是正在寂滅,隱隱約約的誦經聲不知從何處響起,慢慢地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糟亂,最後整個世界好像只剩下了誦經聲,它們從每一個方向湧來,如驚濤駭浪,試圖烙印在目前還算堅硬的堤壩上,本我蕭聰和鴻翔都知道這是什麼——靈魂侵蝕,若是不幸中招,那便會就此沉淪,現在正在抗爭的他們,也就不復存在了。
至於意識世界中現在正發生的事,他們就看不到了,修羅蕭聰肆意妄為式的最後一搏終於喚醒了兩個無相蕭聰,在他倆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整個意識世界都發生了駭人的變化,密密麻麻的符文充斥在諸天神佛之間,將修羅蕭聰包圍,而兩個無相蕭聰寶相莊嚴一動不動,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更為宏大的誦經聲響起,漫天符文變成了北風席捲中的鵝毛大雪,紛紛朝修羅蕭聰裹去,修羅蕭聰獰笑着一動不動,符文在他身旁幻化成一口古樸大鐘將其封在裏面,不多時,諸天神佛和由符文幻化而成的大鐘全部消失,這方意識世界重現清明,可就在這時,上空出現一張由黑色線條勾勒成的臉,那分明是修羅蕭聰最後獰笑時的摸樣,最後,這張臉也很快消失了。
修羅蕭聰那邊雖然已經被兩個無相蕭聰暫時鎮壓,但本我蕭聰和鴻翔這邊的危機還沒有結束,修羅蕭聰對他倆使用的手段跟自己存在與否沒有任何關係,那張黑色的大網,不是精神力量,而是思想在意識世界的具象體現,更確切地說,那就是修羅蕭聰的法,也是《修羅十三式》這部絕世邪典的精髓所在,而所謂對靈魂進行侵蝕,說直白點,就是對一個生靈灌輸思想,思想對於靈魂來說,那就是一種力量,它可以塑造靈魂的形態,進而改變生靈諸如善惡之類的所有心性,甚至可以扭曲生靈的本質,老話說——受什麼樣的教育,就成什麼樣的人。假如蕭聰只是修煉《修羅十三式》,那麼他就只會成為一名純粹的劊子手,而正是因為同時修習諸般大法,才成就了今天的他,
本我蕭聰和鴻翔被黑色的大網束縛,雖然混沌,但都沒有恐懼,更沒有選擇放棄,事實證明,《神秘古經》是他們唯一的生機。
可《神秘古經》雖然妙用無窮,但在他倆目前的認知當中,並不是什麼功法,所以也就不存在施展之說,以往只要心裏有它,就能無畏邪祟,它就像是一面盾牌,不管有沒有矛戈刺來,它都在那兒,但這一次情況明顯不對,要想抗拒來自於修羅蕭聰的靈魂侵蝕,他們似乎得主動一點。
鴻翔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明,他似乎很明白這裏面的玄機,於是他對充斥着整片意識世界的誦經聲置之不理,努力安靜下來,繼續參研神秘古經。
本我蕭聰這邊只能說是有點走運了,因為是蕭聰修習了《修羅十三式》,所以他這個魂體其實也有修羅蕭聰的影子,那思想向他灌輸,比向鴻翔灌輸容易得多,面對自己所思所想那清晰地變化,他只是想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抱着試一試的想法,看他對《神秘古經》的參悟更進一步後會不會有什麼奇蹟發生,正好之前鴻翔輸送給他的神念還有一些,此時的他還能隱約感受到關於真義的方向,於是他索性放開一切,完全浸入到對《神秘古經》的的參悟中去了。
靈魂沉浸到對《神秘古經》的參悟中之後,本我蕭聰和鴻翔就感覺周圍的誦經聲越來越小,越來越遠,仿佛有什麼東西將他們與這方意識世界分割開來,總之,在這裏,在這種狀態下,真的很舒服。
而在外面——他們已經感知不到的意識世界裏,慢慢出現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像是出自名家寫意畫中的人物,具體來看,只能確定這是一個人,但越看卻覺得越有神韻。
這個抽象畫似的人物形象就處於本我蕭聰和鴻翔身前中間的地方,他飄在哪兒,微微的上下浮動,逗留不過十幾息的時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鴻翔先一步醒來,他看到這方意識世界再沒有黑色蕭聰的蹤影,又看到身旁的金色蕭聰十分平靜,覺知大劫已過,現在的他們是安全的,至於這劫難是如何過去的,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只要他和蕭聰安然無恙,就夠了。
於是他不做打擾,悄無聲息地從這方意識世界退了出去。
鴻翔靈魂回歸肉體,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所及之處,晦暗難明,慢慢地視野漸漸清晰,他看見遠處銀色的垂滔,更遠處以星光為圖景的幕布,這才知道,自己已經在哥哥的意識世界呆了很久很久。
微微轉頭,目光掃過每個同伴,見他們一個個呆若木雞,鴻翔不由心生詫異,
「怎麼了都?」
歐陽尋此時離鴻翔最近,鴻翔便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歐陽尋的眸子中多了幾分神采,眨眨眼,咽了口唾沫。
「你們這是怎麼了?」鴻翔問道,「就因為我在哥哥的意識世界裏呆的時間長了點?」
歐陽尋深吸一口氣,而後緩緩吐出,回道:
「呆的時間長了點?你有沒有搞錯,這都已經是第三天晚上了!」
鴻翔驚訝,
「不會吧,竟然這麼長?」
歐陽尋沒好氣道:
「這種事情我能騙你?你把我們嚇壞了你知不知道!」
鴻翔皺皺眉頭,
「那你們湊在這裏幹什麼?我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歐陽尋臉色更難看了,
「有很長一段時間,你額頭上的符篆還有後腦勺上的法盤都消失了,小聰也是,我們還以為你們倆一起膈屁了呢,後來你們倆額頭上的符篆又重新燃燒了起來,我們當然得過來看看了。」
鴻翔翻了個白眼,他很不喜歡歐陽尋所用的那個字眼。
「鴻翔,你們在裏面都經歷了什麼?蕭四少爺他怎麼樣了?」尹諾問道,眼中既有希冀,又有擔憂。
鴻翔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而後微微一笑,
「放心吧,我覺得哥哥現在已經沒事了,至於醒來,那只是時間問題,我們再耐心等等吧。」
眾人聞言,高興起來了,一抹抹在臉上綻放的久違的笑容,看上去那樣真摯,那種縈繞已久的沉鬱和緊張頓時消失不見,天上好像出現了一個春天的太陽,陽光照在他們的臉上,將他們襯得跟天真的孩子一樣。
歐陽尋更是直接將鴻翔抱了起來,雀躍道:
「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定能行的,哈哈。」
鴻翔扶着歐陽尋的肩膀,也跟着笑,他的長髮飄揚在被歐陽尋旋轉帶起的風裏,以銀色的瀑布為幕景,像一片黑色的流蘇一樣穿梭來去。
而就在大家因興奮而放鬆警惕的時候,星流雲也站起來了,可所有人對此都渾然不知。
星流雲面色堅韌,一雙眸子燦若星辰,看不出半點渾噩之態,覺着十分正常,就是比平常多了太多鄭重,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就開始一步步地往前走,身姿挺拔,步履穩當。
歐陽尋還在抱着鴻翔轉圈子,再轉過來的時候,鴻翔的目光穿過蕭家將之間的縫隙看見了那像被孤立在另一個世界的身影,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於是停下笑,用力扭着脖子往那邊看,他看清了,驚呼道:
「星流雲!」
眾人聽見鴻翔的喊叫紛紛扭頭往那邊看,歐陽尋猛地停下身形,差點摔一個趔趄,他愣了愣神兒,大喊道:
「星流雲,你去那裏幹什麼,小心會滑下去的!」
星流雲聞言扭過頭來,
「你別管。」聲音很沉,很平靜。
歐陽尋歪歪腦袋,疑惑道:
「這哥們難道真是中邪了?」
隨即放下鴻翔,一步步朝星流雲走去。
鴻翔面色沉重,跟着往前走了兩步,卻又停住,他閉上眼睛,開始用僅剩的靈魂力量施展《應魂咒》去探查星流雲的靈魂,結果卻發現星流雲跟平常沒有任何不同,也不知道他的魂兒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但在鴻翔的能力範圍之內,確實發現不了任何問題。
歐陽尋還在向星流雲靠近,他的速度比星流雲快,所以已經走到星流雲近前不到一丈,這時候星流雲突然又轉過頭來,惡狠狠道:
「我說了,你別管!」
歐陽尋慢慢停下腳步,微微一笑,問道:
「你到底是不是星流雲,給個準話。」
星流雲一邊往前走,一邊用那種異常平靜的聲音回答道:
「是,也不是。」
「能告訴我們你想幹什麼嗎?」
「做很重要的事。」
歐陽尋又往前走了幾步,追問道:
「對你,還是對星流雲?」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好事,還是壞事?」
星流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作揖叩首,十分虔誠。
歐陽尋眼神中出現一抹厲色,猝然之間右手一揮,一間件橢形什物於手掌中憑空而現,向星流雲急速飛去,什物拖着一條長而粗的尾巴,並伴有嘩啦啦的響聲,在還沒到星流雲近前時,便了張開「嘴巴」,像是要將星流雲一口吞下去似的。
這是歸師父送給歐陽尋的保命龜殼,此時被歐陽尋在彌芥中暗暗纏上了鎖鏈,想要藉此困住星流雲。
眼看張開的龜殼就要把跪在地上的星流雲一口吞下去,異變卻在此時發生,只見星流雲紋絲不動,而背後的金色長槍呼嘯而出,緊緊一震,便把歐陽尋的龜殼彈偏了方向。
如此神乎其技,絕對不是天境中期的星流雲該有的實力。
歐陽尋被驚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眼神複雜,看來是在想別的辦法。
鴻翔悄悄將法陣石刻握在手裏,用眼神尋找確定角度,揮手用力丟出,法陣石刻劃着弧線精準地落在星流雲身邊,星流雲還是紋絲未動,而那法陣石刻只是彈了兩下,便靜靜地躺在那裏,像尋常石頭一樣,什麼也沒有發生。
眾人見之再次大驚,此時他們才發現,這地方真的不一般,為什麼歐陽尋和鴻翔佈置的最低級的法陣可以奏效,而由蕭鳳哲親手煉製的法陣石刻卻沒用呢?
歐陽尋跟尹諾和蕭家將他們對了個眼神,一幫人決定之後,一擁而上,可星流雲卻在此時站起身來,施展龍焰秘技,龍影重現筆直竄上半空,而後畫了個簡單的弧線又筆直地沖了下去,沒給眾人半點糾纏的機會。
歐陽尋人還在半空,聲嘶力竭地大喊道:
「星流雲!」
接着眾人紛紛落地,歐陽尋駕馭秘法掠到崖邊,伸着腦袋往下看,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到,好久之後才聽見一聲渺遠的水聲,證明星流雲已經落進了水裏。
歐陽尋趴在崖邊,雙手緊緊扣着石壁,目眥欲裂,終於還是不甘心地喊了一聲——星流雲,聲音里透着絕望,甚至帶出了幾分哭腔。
尹諾和蕭家將等人陸續走過來,看着深淵,目色暗淡,終於只是悵然嘆了口氣,卻什麼話也沒說。
鴻翔是最後一個走過來的,他也往下看着,只是與別人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有淡淡的紫色,他看了一會,紫色褪去,也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因為即使有紫目加持,他也什麼都看不見,不過他對此並不感到意外,畢竟有前車之鑑擺在那兒,他一開始就是抱着試一試的態度罷了。
大喜大悲,如從天堂墜落到十八層地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星流雲沒了,這意味着什麼呢?幽女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弟弟,蕭聰失去了最好的兄弟,歐陽尋與幽女之間有了永遠不可能閉合的罅隙,即使不是歐陽尋的錯,歐陽尋也會將所有的責任攬在自己的身上,這不可承受之重將會伴他一輩子,心魔也將由此而生,而這個隊伍,也終於不再完整。
星流雲,這個常作而不死,無法無天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竟然就這麼走了,一個活的如此有個性的人,結局不應該這麼毫無波瀾啊,就算死,他也應該死的轟轟烈烈光芒萬丈,就算不能名留青史,那也應該譜寫一段屬於他的華麗篇章才對,他怎麼能這樣平平淡淡地走了呢?不,這不對,故事裏從來就沒這樣寫過
可事實,終究是擺在眼前的,客觀而真實,所有的抗拒和臆想,多餘,徒勞而無謂。
沒有人能這樣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就這樣,眾人在石崖邊上,一直呆到天亮。
月落烏啼,殘星盡隱,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不知持續了多長時間,慢慢地,眼前再次模糊起來,明亮起來,雖然深淵看上去還是黑乎乎的一片,但某些烙印在直覺中的東西告訴大家,天就要亮了。
太陽從東方升起,霞光刺破昏蒙,眼帘中的景象亮的飛快,迅速清晰起來,不多時,目光就已經能觸及水面,再仔細看,那水面之上分明有銀色的東西,弓着,上面覆着鱗片,像蛇的半截身子。
從這麼高的地方還能看得這麼清楚,足以說明那是一條龐然大物,而且,這樣的龐然大物,不止一條,他們在寬闊深淵裏的在素湍激流中緩緩蠕動,仿佛水下全是他們的同胞兄弟,有一個地方,冒出來一對碩大的鼻孔,當整個鼻頭露出來的的時候,可以看見兩側有長長地須子,很快,整個頭顱也冒出來了,是傳說中的龍!
歐陽尋喃喃自語道:
「我好像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這是傳說中的九大禁地之一溺龍淵」
溺龍淵,傳說中的溺龍淵,即使是九大禁地,其恐怖程度也應該分個次序,最說不清也最為人熟知的禁地是苦海——別說是強者,即使是凡人,只要不想活了,臨死之前也能進去體驗一番,至於裏面有什麼,還真沒在什麼地方見到過蛛絲馬跡,其次便是萬壑谷和玉嵐山這兩個地方,要論起在人們心中的印象,這兩處是最符合禁地這個詞彙的,知道位置在哪兒,但一般人還真進不去——別說進去,連靠近都難,就算是能進去,沒有通天的修為也出不來;再往後數,就是蕭聰曾經光顧過的野欲庵了,那地方鮮為人知,雖然可怕,但論邪性,肯定是九大禁地中排老末的存在,像蕭聰這樣的,不就從裏面過安然無恙地出來了嗎。
至於剩下的仙愁澗、溺龍淵、喪崗、六道谷、輪迴川,這五個地方都是實打實的傳說,可能也有生靈知道在哪兒,但估計都是古仙級別的,天道軒的藏經閣算是夠豐富了吧,但依舊找不到關於這些地方的隻言片語,龜府的少節主,這身份夠權威了吧,可對這五個地方,依舊一無所知。
讓仙人都發愁的山澗,能溺死龍族的深淵,死亡氣息為世間之最的荒崗,埋藏六道輪迴之秘的谷地和大川,這五處地方的可怕和邪性,恐怕還真是難分高下。
如果這裏真的是傳說中九大禁地之一的溺龍淵,那歐陽尋他們也就不用再呆在這兒了,能讓龍族十死無生的地方,天境修士星流雲,又怎麼可能有生還的可能呢?
對於其他人來說,九大禁地、溺龍淵,這都是十分陌生的字眼,九大禁地這四個字他們可能曾聽人說起,但溺龍淵卻是真的聞所未聞。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歐陽尋,你說清楚點!」鴻翔說道,聲音有些緊張。
歐陽尋未抬頭,語氣越加低沉,
「我不知道,九大禁地是整個玄真界最為恐怖的地域,而溺龍淵,連龜府的傳世典籍上都沒有記載,如果這裏真的是溺龍淵,那星流雲」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終究沒有勇氣再說下去。
鴻翔的聲音里多了些希望的味道,
「修習伏龍之法的星流雲自己跳進了克制龍族的溺龍淵,這難道是巧合嗎?」
「你是說,」歐陽尋豁然仰起頭來,「星家跟溺龍淵有關係?」
「星家人會不會也是從大荒出去的?」蕭大的聲音罕見地有些激動。
鴻翔搖搖頭,
「這個目前還不能確定,但是若是星家人真的跟溺龍淵有關係,說不定星流雲還有救,可要救他,我們得先知道這層關係是什麼。」
「那,星家先祖的伏龍之法是從哪裏學來的?」尹諾問道。
鴻翔將臉轉向尹諾,貝齒輕搖着下唇,一雙眸子亮得嚇人,尹諾的提問似乎給了他明確的方向,勾起了他風暴式的思考。
半晌。
「或許,是法,」鴻翔說道:「甚至,是道。」
「怎麼講?」歐陽尋站起身來,一雙雙眼睛如火焰一般炙烈,他是從龜府出來的人,在法和道這方面,自認為不輸蕭聰分毫,這是他擅長的領域,便是他彌補自己巨大過失的機會,他必須得抓住。
鴻翔垂瞼,整理了一下思路和語言,回答說,
「星家的伏龍之法和溺龍淵的道不謀而合,但溺龍淵的道卻凌駕於星家的伏龍之法上,這樣一來,溺龍淵的道就會對星家的法產生影響。」
說到這兒,他停住了,又想了半晌,才接着說道: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們說這個問題,甚至不知道自己說的對不對,我儘量把自己想的跟你們說清楚,你們自己試着理解,嗯,歐陽尋,道和法是什麼?」
歐陽尋不假思索地答道:
「法是道的延伸和變現,悟道,方可立法。」
「厄,好吧,」鴻翔點點頭,「這個問題我們暫且不談,我直接接着這個茬說淺顯一些的,照歐陽尋的話說,法是由道而來,而我們修者修的是什麼?是法,也是道,但法又分很多種,不同的法對修者有不同的影響,最明顯的,修佛法的跟修邪法的就不一樣,因為這種現象實在太普遍,所以被我們大多數人都忽略了,但這其實是一個很值得琢磨的問題,我說法會影響靈魂,不知道這句話你們相不相信,其實這也是我剛剛想到的事情,之所以會這樣認為,是因為在哥哥意識世界中所見所聞,在我看來,荒邪就是一種法,一種很強大的且不用修習就能被影響的法,在意識世界中,他有了具象的表現,也就是那個黑色的哥哥,但這只是過程,不是結果,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哥哥在跟他鬥爭,如果哥哥被它吞噬了,就不會是那般景象了,而星流雲,我沒能看到他與之鬥爭的過程,那時候我們發現他的魂兒丟了,或許這就是溺龍淵的可怕之處,但當星流雲再醒來時,他已經被影響,所以當歐陽尋問他是誰時,他才會回答說,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只是,他只是現在的星流雲,已經不是之前的星流雲。」
歐陽尋恍然大悟,
「你是說,因為星家的伏龍之法,星流雲的靈魂里多了些本不屬於他的東西,他控制着星流雲跳進溺龍淵,為的是利用溺龍淵的道,來完善伏龍之法?」
鴻翔搖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的意思其實是說,星家的伏龍之法可能本就是從溺龍淵的道中得來的,對伏龍之法小有所成的星流雲來到這兒,便不由得受到了影響。」
歐陽尋皺眉,
「我還是不太明白。」
鴻翔緊抿嘴唇,嘆息一聲,
「這麼跟你說吧,你可以將此理解為,法是修者靈魂的一部分,他就像是一道人格,如果可以的話,甚至可以脫離出來。」
歐陽尋似有所悟,
「在溺龍淵的道的加持下,這重人格變強,主導了整個靈魂,所以星流雲才變成了那個樣子,唔,說的確實有道理」
說着,他的眉頭再次皺起來,
「可是,還有一件事說不太通,不,是兩件事,一件事是星流雲那時候為什麼魂兒丟了,另一件,星家的絕學不僅僅是伏龍之法,還有更多的尚龍之法,而且,尚龍之法明顯比伏龍之法還要強一些,這,又作何解釋?」
鴻翔狐疑,
「尚龍之法,你確定?」
歐陽尋點點頭,
「很明顯的事兒,化龍訣和龍焰,都是尚龍之法,而且,真練到極境,恐怕比屠龍槍法厲害的多。」
鴻翔在此陷入思索,半晌思之無果,重重嘆了口氣,無奈道:
「又回到原點了」
「嘶——」歐陽尋吸了口氣,像是做了某個重大的抉擇,而後面對着鴻翔,定定說道:「或許或許,幽女知道的比我們多,她能告訴我們些重要的線索。」
鴻翔看着歐陽尋,聰明如他當然知道歐陽尋在糾結什麼。
或許對某些人來說,兒女情長無關痛癢,但對於歐陽尋來說,沒有人能否定幽女在他心裏的重要性,星流雲和幽女孰輕孰重,僅在一線之間,感性一些來想,或許幽女要比星流雲分量重,但歐陽尋是個明白人,無論大事小事,從來都不犯糊塗,就像這一次,他選擇理性對待,雖然在幽女醒轉之前將星流雲救起對他來說是最好的選擇,雖然幽女醒轉後見到這副樣子不免要悲痛欲絕,但於殘酷的現實來說,時間,就是星流雲的命,耽擱不得。
所以,他已經準備好了,不管此舉會帶來什麼,他都會受着,並且不會放棄,一直到事情徹底完成。
「你」
歐陽尋打斷鴻翔的話,情真意切道:
「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放棄星流雲,早一些找到辦法,他就能多一些生還的希望,其他的顧慮,都是多餘的,這件事,我不能心存僥倖,你們也不能,如果錯過了機會,無論是對於幽女,還是我們,都是永生無法彌補的缺憾,開始吧。」
鴻翔眼神複雜,問道:
「可是這樣,對幽女姐姐來說,真的好嗎?而且,在這個時候直接喚醒哥哥,怕也是不太妥當啊。」
歐陽尋嘴角泛出一絲牽強的微笑,
「我想,如果能救下星流雲,小聰和幽女都不會介意的。」
尹諾笑聲歡愉,信誓旦旦道:
「不,蕭四少爺一定很樂意這麼做。」
鴻翔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慢慢掃過,重重點頭道:
「好,我去叫醒哥哥,你們等我,千萬不要亂來!」
「放心吧。」
得到眾人肯定的回答,鴻翔扭頭朝蕭聰跑去。
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