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的老臉一顫,拱手道:「官家,臣請迴避。」
此事當初就歐陽修鬧得最凶,所以嫌疑自然數他最大。
趙曙溫和的道:「此事我是不會信的,歐陽卿回家歇息三日,三日後必須要回來。」
這是姿態。
外面流言紛紛,但朕肯定會保護你。
歐陽修應了,然後勒住自己的馬,看着眾人往前去。
「老夫沒捅刀子!」
他捅沒捅刀子沒法自證,可王琦卻傻眼了。
「什麼?說某是狗?」
「不知,還說那些……就是和您交好的那幾個官員都是狗,都是被人使喚的狗!」
王琦正在喝冰水,聞言奮力一擲,喊道:「誰幹的?這是誰幹的?」
沒人知道,隨後又有消息傳來,王琦的那幾位好友都回家避嫌去了,至於何時回歸……按照上官的說法,就是大佬打架你們這些小嘍囉也敢摻和?活該!
王琦哭道:「真的沒人指使啊!」
隨後原先供給他羊的商家也宣佈中斷合作,直接讓王琦跪了。
……
「此事不知道是誰幹的,太缺德了……」
沈安真的覺得傳謠言的那個人太缺德了,等一進家看到變成黑炭的王雱時,他第一反應就是:「我說元澤,那些話是你讓人傳的吧?」
王雱正在吃火鍋,他先喝了一口酒,舒坦的嘆息一聲,「安北兄,你下手太軟了,以後旁人就敢前赴後繼的來找麻煩。所以某就讓聞小種去傳話,不但一棍子打暈了歐陽修,順帶還能讓那些人吃個大虧,欲哭無淚。」
沈安坐在對面,有人送來了碗筷和蘸水,他先吃了幾塊豆腐,爽的直抽抽,然後淡淡的道:「你怎麼知道某沒有後手?」
王雱嗯了一聲,詫異的道:「你還有後手?」
沈安夾了一片五花肉吃了,才緩緩的道:「那王琦向那幾個官員行賄的證據就在某的手中,只等棉花收成過了,某就能再度動手。到時候……」
他的眼中多了厲色:「到時候讓那些人看看沈某的手段。」
王雱訝然,然後拱手道:「小弟卻是壞了兄長的謀劃,有罪。」
「無事,做了就做了。」
沈安有些頭痛的道:「只是你的手段越發的狠了,這一趟南方之行怎麼就沒讓你變得軟和些呢?」
王雱放下筷子,舉杯喝了酒,緩緩的道:「南方之行讓某看到了許多民生,安北兄,你不知道吧,有的地方為了逃避丁口賦稅,生了兒子就直接……」
沈安低頭道:「這個某知道。」
「那你為何還不動手!?」
王雱一拍桌子,眼中多了冷色:「就該直接動手,把反對新政的都弄下去,不願下去的直接動手。只要肯給錢,哪裏養不出身手高超的死士?」
沈安頭痛的道:「你怎麼動不動就想着要動手呢?」
王雱冷冷的道:「如此方能快刀斬亂麻。」
「你斬不了!」
沈安沒好氣的道:「只要開了頭,朝局就會動盪,無數暗流會涌動,你擋不住,某也擋不住,明白嗎?到了那時,官家都壓不住,最後那股子暗流會變成激流,直接把新政沖的稀巴爛。」
王雱的性子還是太偏激陰狠了些,沈安緩和了一下語氣,「要學會坑人,慢慢挖大坑。」
「太慢了。」
「不慢。」
沈安自信的道:「大宋軍隊的變化你可看到了嗎?廂軍的規模變小了,懶散的禁軍被操練的哭爹叫娘……」
王雱搖搖頭:「還是要更快些,以後還得革新吏治,清除冗官,那可是奪人的飯碗,不強硬些怎麼行?」
沈安又說了一些話,王雱最後被勸動了,說回頭就好好的反省一下。
今天他剛到家,晚飯肯定是要回家吃的,所以吃個半飽就起身告辭。
等出了沈家後,王雱直接去找到了陳昂,說道:「陛見時還請帶上某。」
陳昂警惕的看着他,問道:「不會惹禍吧?」
南方之行王雱的手段讓他心驚肉跳,總是擔心這個少年會惹出大禍來。
王雱誠懇的道:「保證不會。」
陳昂點點頭,「今日已晚,先稟告,明日進宮。」
……
第二天,王雱跟着陳昂去了小朝會。
陳昂說了清查市舶司的事,趙曙頻頻點頭,最後說道:「你此行辛苦,立功不小,不過朕還需要你在樞密院效力……」
韓琦補充道:「西夏人被大宋擊敗,可使者卻已經在路上了,據說是送禮物。不要臉,這等不要臉的使者,你應當能應付吧?」
陳昂脫口而出:「這小事啊!下官比他不要臉就是了。」
「哈哈哈哈!」
趙曙不禁大笑起來,覺得陳昂此人很有趣,而且很是實在。
為君者就希望臣子們對自己老老實實的,有什麼想法都坦露出來,可大伙兒都不是傻子,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的手段用的挺滑溜的。
「你當年在府州時就頗為出色,後來在樞密院也多次立功,朕記着你了。」
臣子最喜歡的是哪種狀態?
簡在帝心!
趙曙說記住你了,那就趕緊回家燒香吧,這一定是祖墳冒青煙了。
陳昂激動的道:「陛下厚恩,臣……臣一定賣命做事,不敢懈怠。」
這話有些粗俗,可趙曙卻寬容的道:「你先是在府州,那裏經常有西夏人來襲擾,還經歷過大戰。後來去了南方,一路清理市舶司,那些貪官哪裏是好拿的,不粗俗些你也拿不到他們的把柄,朕知道你辛苦了。」
陳昂是真感動了,說道:「臣原先有些迂腐,是沈待詔在府州時的果斷給了臣一次教訓,此後臣就反省了自己,覺着自己做官做麻木了,後來就被調回了京城,那時臣被閒置了,陛下您不知道,那時候臣一家子被房東趕了出來,若非是沈待詔,臣估摸着就得全家在街上露宿了。」
「這般苦楚嗎?」
趙曙嘆道:「那些小人,該死!」
邊上有人記住了這話,回頭會告訴張八年去查。
陳昂含淚道:「後來臣進了樞密院,幸而待詔教誨,這才知道如何與那些外藩使者溝通,幾次三番……臣知道說這些犯忌諱,可若無待詔,就沒有臣的今天,所以臣就情難自禁……」
你是皇帝的官,不是沈安的官,這一點要區分清楚,不清楚就是犯忌諱。
趙曙說道:「你坦蕩,朕知道了。」
哪個重臣的手下沒有一群心腹官員?只是平常裝模作樣罷了。
沈安的手下滿打滿算就是小貓兩三隻,別說是趙曙,連韓琦都看不上眼。
趙曙嘆道:「沈安做事雖然有時候急切了些,不過卻重情義,有本事也不敝帚自珍,做事也坦坦蕩蕩的,那些官員若是像他一般,朕這裏要省許多事。」
韓琦贊道:「是啊!臣的胃病都是他治好的,那時臣和他有些齟齬,他卻不計前嫌,可見是個寬宏大量的。」
趙曙滿意的道:「看來韓卿和朕所見略同啊!」
韓琦笑道:「臣只是有所感罷了,實話實說。」
趙曙看着王雱,說道:「此行你也辛苦,只是你卻不肯去科舉,這是為何?」
王雱說道:「陛下,小人……」
「你自稱臣吧。」
趙曙的話就是聖旨,回頭王雱最少得有個虛銜掛着。
王雱謝恩之後說道:「臣不考科舉,乃是覺着科舉就是文章詩詞,於臣而言易如反掌,無趣!」
趙曙的眼皮子抽搐着,有些想打人。
韓琦微微一笑,曾公亮有些難過……
遇到聰明人大家都會覺得很尷尬,因為這會映襯的自己的智商低下。
王雱說道:「臣此次在南方,在三家市舶司查賬,用了算術,一人查賬能當十人,這便是雜學的好處。此次還發現有大食商人偷偷攜帶書籍,臣查驗,乃是雜學的課本……」
他抬頭認真的道:「臣詢問了此人,他供認乃是花費一百貫從太學的學生手中拿到的抄本……臣想問一句,外藩人願意花一百貫去買雜學的抄本,為何在大宋會一文不值?為何會被排擠?」
「抄本?」
趙曙的心中一緊,說道:「讓張八年來!讓沈安來!」
張八年稍後來了,趙曙問道:「雜學的課本可有人盯着?」
張八年搖頭道:「太學那邊皇城司沒有安排人手。」
趙曙惱怒的道:「課本被人抄走了!」
張八年皺眉道:「陛下,那些課本……不是什麼機密事啊!難道是雜學?」
他看看宰輔們,見曾公亮很是尷尬,心中就有數了。
趙曙惱火的道:「那些大食商人果然狼子野心,當初沈安說要收攏了海外貿易,免得讓大食人坐大,如今看來果然,韓卿,你怎麼看?」
韓琦說道:「陛下,雜學究竟有什麼吸引了那些大食人?若是有用,那就該控制起來,比如說嚴懲……」
他問王雱:「可知道是誰提供了課本嗎?」
王雱點頭,「一個叫做洪辟的太學學生。」
韓琦回身道:「陛下,拿人吧,要當眾宣佈罪名,嚴懲,以為後來者戒!」
趙曙點點頭,然後又問曾公亮,「曾卿怎麼看?」
曾公亮躬身道:「臣慚愧……」
他是雜學擴張的反對者,現在卻被現實抽了一頓,臉上火辣辣的痛。
王雱冷冷的道:「自己的好東西不珍惜,最終只會便宜了外人!」
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