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來了,一進來就看到王雱在昂首說話,那尖銳的態度讓人頭痛。
「……臣訊問了大食人,得知他們在大宋偷偷拿了不少東西,準備把這些東西帶回去,散播各地……」
王雱的聲音有些尖利「為何要坐視?臣在想大宋為何要坐視不管?」
這是隱晦的在批評某些人瀆職。
曾公亮乾咳一聲「前唐海納百川,方有萬國來朝的盛世景象……」
「曾相此言差矣!」
曾公亮被人打斷了話頭,正在惱火,可回頭一見卻是沈安。
沈安沖他拱拱手,然後正色道「所謂海納百川自然是要的,萬國來朝自然是要的,可為此要付出什麼,下官以為值得商榷。比如說火藥,比如說軍械打造之法,比如說雜學裏的許多東西,這些為何要送人?」
「火藥?那只是弄了爆竹罷了,對了,軍中也用,不過卻是用來引火,不是什麼好東西。」
說這話的是曾公亮。但眾人都在點頭,包括那些內侍。
火藥在大宋應用最多的地方就是煙花爆竹,其次就是軍中用來引火,比如說什麼毒煙之類的。
沈安嘆道「火藥不是好東西?可下官最近正在琢磨這個東西,覺着以後怕是能大用啊!」
曾公亮笑道「安北這是要糊弄老夫?那火藥都弄出來多少年了,那些煉丹的道人把火藥玩的出神入化,可有什麼大用?軍中的火藥老夫也看了,就是弄了些毒藥,然後用火藥引發出來,熏的人難受……還有何用?」
「爆竹。」
韓琦笑道「老夫家中的孩子就喜歡爆竹,每年到了年底時,老夫就坐在台階上,看着孩子們點爆竹玩耍,這便是含飴弄孫了吧,哈哈哈哈。」
曾公亮笑道「可不是嗎,那爆竹的聲音悅耳,老夫喜歡聽個動靜入睡,那幾晚就睡的特別香。」
趙曙見沈安只是微笑,就問道「那火藥你以為能做什麼用?」
現在的火藥在軍事上應用的不廣泛,最原始的火槍雛形突火槍還得再等許多年,要到南宋時才出現。
所以連趙曙都在笑。他覺得沈安是在為王雱背書,可卻找不到藉口,就糊弄了一個火藥來嚇唬人。
沈安平靜的道「能炸死人。」
「炸死人?」趙曙笑眯眯的道「好,朕知道了。」
這話就像是哄孩子似的,沈安心中微怒,就說道「邙山一脈對火藥歷來就重視,臣在原先的基礎上又有了些研究,三日!三日後臣請陛下一觀。」
趙曙笑道「好,朕到時候就看看。不過……雜學的課本被人抄了,張八年,你馬上去太學,要當着眾人的面處置了此事,果斷些。」
「是。」
張八年告退,王雱卻覺得不夠狠,就建言道「陛下,臣以為此等人要嚴懲。」
年輕人正義感十足,這是好事,所以趙曙含笑問道「那你以為該如何嚴懲。」
他覺得最多就是流放地偏僻一些,可王雱卻說道「臣以為該殺!用洪辟的頭顱來告誡太學的師生,下次誰敢再犯,一律殺了。只需兩三次,太學就會噤若寒蟬,無人敢把雜學的東西往外泄露。」
眾人只覺得一陣陰風從殿內吹過,不禁打了個寒顫,然後仔細看着這個年輕人。
王雱的臉被曬的黑不溜秋的,但眼神卻很是認真。
這個年輕人太狠了呀!
沈安想死,他瞪了王雱一眼,然後說道「陛下,他喝多了。」
王雱目光銳利的看了沈安一眼,說道「臣沒有飲酒。陛下,大宋到了這等時候,已然病入膏肓,不能刮骨,也要換血!拿不出雷霆手段,如何能革新成功?臣以為當殺,殺一萬人……嗚嗚嗚!」
沈安撲過來捂住了他的嘴,尷尬的道「陛下,他這一路怕是撞邪了,回頭臣給驅驅邪。」
趙曙目瞪口呆的看着王雱,覺得可能真是撞邪了,就說道「這一路艱辛,確實是不容易啊!」
沈安低聲道「再說話就會連累你爹。」
提到王安石,王雱的情緒這才平靜下來,沈安鬆開手,他先是請罪,然後說道「此次三家市舶司清理完畢,預估今年市舶司的歲入會在一百萬貫以上。」
「哦!」
趙曙心中一喜,說道「王卿往日總說你愚鈍,可朕今日觀之卻是聰慧。西南一行聽聞你出力不少,朕遍觀汴梁,如你這等少年俊彥卻是罕見,可見人才難得,人才難得啊!哈哈哈哈!」
這是趙曙第一次大笑,引得臣子們也心情放鬆的笑了起來,一時間氣氛融洽。
趙禎駕崩,修建陵寢的耗費不小。朝中出錢不少,趙曙為此把宮中的小庫房都清空了,正在愁沒錢花用,這個消息真是及時雨般的讓他心情愉悅。
「賞!」趙曙滿面紅光,看着精神極好「你還年輕,那就是朝散郎吧。」
朝散郎是從七品上,雖然是散官,可王雱的品級一下就提上去了。
關鍵這不是蔭官,而是王雱靠着自己的努力掙來的。
王雱謝恩,神色卻不見半點歡喜。趙曙見了心中更是歡喜,覺得這個年輕人的格局不小,未來可期。
等出了殿內,王雱低聲道「小弟不喜科舉的原因不少,其中一個就是不喜歡給蠢貨做下官。」
沈安無語,覺得這廝真的是太倨傲了,目下無人。
「那個火藥可能弄出新意來?若是不能,那就託病算了。」
王雱覺得沈安的智謀不行,真的很差「你當時只需咬死大食人偷盜雜學課本之事就足夠了,何須用火藥來嚇唬人,如今曾公亮他們定然會等着看你的笑話。」
沈安笑道「三日後再看吧。」
他好久沒弄火藥了,有些懷念那爆炸的聲音。
……
從沈安帶走了那十三人之後,太學的氣氛就有些不大好,那些學生們看向郭謙的眼神也不大對。
「都覺得是老夫在背後捅刀子,可老夫不是那等人!」
郭謙很憤怒,但不可否認的是,沈安的撤離讓他覺得自己重新拿回了太學的控制權,可喜可賀。
原先沈安弄出了題海之法,在科舉考試中一舉成名,繼而成為無數學子心中的宗師。接着又是雜學。雜學那些奇妙的試驗以及各種新穎的論點,對儒學體系的衝擊很大,但卻得到了學生們的擁護。沈安離開太學時那些學生的不舍就是明證。
司業陳本沉聲道「可學生們都是這般認為的,連老夫也被噓了。他們說咱們為了重奪權利,就和那些人勾結一氣,把沈安給擠兌走了,可此事和咱們沒關係啊!」
郭謙點點頭,邊上的勾管太學公事高玉琪卻說道「可在外界質疑雜學時,咱們並未出聲,這在學生們的眼中就是勾結。」
郭謙本是怒氣勃發,聞言尷尬的道「老夫與人為善多年,話不多啊!」
久經宦海之後,郭謙變成了個油滑的官員,能不惹事就不惹事,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他用這種手段縱橫宦海多年,無往而不利,可這次卻栽了。
陳本覺得他是老滑頭,不過這等滑頭只是自我保護而已,誰也沒資格指責。
可這事兒要怎麼壓下去?
「沈安在武學巷那邊買了三套宅子……」
陳本的聲音聽着就像是報喪「和咱們這裏就隔了兩個街口,如今那三套宅子都被打通了重建,按照時日來看,大概是明春就要招生了。祭酒,那三套宅子某看過,幾百人是能容納的,以後他就和咱們太學成對手了。」
「和沈安成為對手……祭酒,咱們的這一套都是他弄出來的,天知道他還有什麼手段沒用出來。到時候別把咱們的人給引跑了。」
高玉琪也坐不住了,「當時就該攔着,不給沈安走。」
他怕郭謙不高興,就說道「沈安難得來太學一次,每次來都是去楊彥他們那邊指點,壓根不干涉太學內部的事,這樣的人……留下來好處更多啊!」
這話在抱怨郭謙當時坐視不管,現在的惡果都是自作自受。
郭謙只覺得一股子火氣在胸腹那裏盤桓着,他強忍怒火「罷了罷了,如今木已成舟,還說這些作甚?好生給學生說說,過一陣子就好了。」
「郭謙何在?」
外面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正在火頭上的郭謙終於憋不住了,罵道「那個糞坑裏的蛆蟲爬出來了,真當老夫是沒火氣嗎……老夫……老夫……張都知來了。」
進來的正是張八年,郭謙把腸子都悔青了,賠笑道「老夫方才不知道,得罪了。」
張八年冷冷的道「你等的一言一行,稍後某都會稟告給官家。另外,洪辟是誰?」
官家如果知道自己剛才的粗話會怎麼看?郭謙慌的一批。陳本趕緊說道「洪辟是一個學生,怎麼,他犯事了?」
張八年冷冰冰的道「他犯了大事,帶路吧。」
稍後皇城司的人當着大家的面把洪辟從校舍里拖了出來。
「冤枉啊!」
洪辟見到那張骷髏臉,想起了汴梁城中對張八年的傳說,胯下不禁一松,旋即就失禁了。
師生們都被叫了出來,張八年冷冷的道「洪闢為了一百貫,把雜學的課本抄寫了一份給了大食人,官家震怒!」
「那麼值錢?」
有人失聲說道,張八年的眼中鬼火幽幽,認真的道「你可以去試試。從今日起,太學也在我皇城司的監管之下,若是誰有本事再賣雜學的課本,全家死光!」
一股熱風吹過,可大家都打了個寒顫。
竟然要殺人嗎?
有人膽怯的道「不是不殺人嗎?」
張八年森然道「洪辟此人為了牟利,與外藩人勾結,出賣大宋的機密。今日某教你們一個乖,千錯萬錯都能犯,那是大宋內部的錯,總有辦法逃過一劫。可和外藩人勾結,那便是不認自己的大宋人,千刀萬剮也不足惜!」
洪辟抬頭嚎叫道「官家不會殺人!」
大抵老趙家的人都把仁慈當做是護身法寶,趙曙登基以來還沒殺過人,所以洪辟就生出了僥倖心。
張八年看着那些師生,嘴角微微上翹,擠出了個笑容,看着陰測測的,像是厲鬼。
「官家不會殺你,可某會殺你。」
他轉身而去,身體挺拔。
「你賣的是大宋,某若是坐視你留得一命,那便是瀆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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