殞落紅葉 第3章賈主任的憤怒

    賈主任的鼻樑上架着一幅金絲邊眼鏡，六百多度。

    他的眼睛睜的並不大，但有神，目光炯炯的。

    此時此刻此地的他，雙眼微微向後略撇過繼而斜視了一下，發現1班的搗蛋鬼──劉慕春正和旁邊2班的一個女生竊竊私語。

    當劉慕春看到賈正影微側的頭時，打了個機靈，趕緊站好。

    雖然劉慕春對罰抄並不在乎，因為他父親是這所學校的死對頭之一，土管所的所長。

    學校上次挪用了一片農民種地的菜田，如今把柄握在他父親手裏──但他對賈主任還是存有三分懼怕的。

    站在校門另一邊的幾個檢查校徽的學生剛檢查完何漠與秦月的校徽就放他們過去了。

    但金校長很不滿意，原因是他們兩個靠的太緊，他心裏咯噔一下，口裏嘀咕着「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學校中已有先例，不止男生，甚至有女生在這種事上做的太過火會被停學處罰的。

    「老賈啊，你知道那兩個學生是哪一個班的？」金校長開了金口。

    「1班的，哼哼！」賈主任似乎有些忿忿了，整個身影在霧裏晃了晃，背負的手也有些鬆開了，「又是趙青那個班的，又是她！」

    被賈主任直接稱呼叫趙青的是一位女老師，前年剛從h市的師範畢業轉過來，一到這個學校便接手了1班。

    當然，在此之後班級中發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賈主任才會這麼忿忿。

    此刻他心中暗想，尤其是那個劉慕春，簡直該判死刑。

    「哦──」金校長應了一聲，望着二人的背影，仿佛若有所思。

    也在此刻，劉慕春在他們背後做了一個鬼臉，惹得大家都捂着嘴低低的笑。

    何漠與秦月走進教室，裏面只有十多個人。

    其中有一個叫吳天志的，抬頭看了一眼秦月，又看見何漠，立即將眼神收了回去。

    吳天志期中考繼何漠秦月之後，第三名。老師們自然也少不了給他許多鼓勵。

    但他很看不慣秦月與何漠在一起，於是盯在書上的目光又有了幾分嫉妒。

    何漠在課桌里放好書包，稍坐了一會，轉頭看着窗外。

    秦月趴在課桌上，看着何漠魁梧的背影出神。

    吳天志的目光從書上移開，盯着秦月看。

    窗外的霧正濃，一切都影影綽綽的，很不分明。

    操場中間的法國梧桐樹也罩上了一層霧。

    霧浪輕輕的湧向窗邊，拂過何漠的臉龐，一股清新的空氣從窗戶里用了進來。

    霧氣使何漠的頭髮微微變潮了，甚至連他的臉上都像要滴下水來。

    樓下的霧氣里傳出許多嘈雜的人聲，東邊的天空有些發亮，太陽已升起來了，但總是透不過這層霧，天空像塗了一邊白漆般蒼白無力。

    早自習的鈴聲驟然響起，何漠回過身來，看着人差不多到齊了，就拿出語文書走到講台上去。

    他剛準備讀，趙青老師在教室門口向他輕輕招了一下手；於是何漠向秦月做了個手勢，將書放在講台上，徑自向教室外走去。

    吳天志的眼神順着秦月的背影向上移動，直至秦月開始讀課文他才緩過神來。

    趙青與何漠走到走廊邊上，何漠聽到教室里傳出秦月讀書的聲音，微微笑了笑，隨即就聽趙老師在講話了。

    「何漠，學校文學社要進行一次作文比賽，要求每個班級都要有一男一女兩個學生參加，我想讓你和秦月參加，可以嗎？」

    「可以。」何漠微微躊躇了一下，最後答應了。

    「那麼你等會通知一下秦月。對了，還有，這是45期的校報。」趙青從教案里抽出一份報紙給何漠，「你現在可以進去了，秦月在讀課文了。」

    何漠拿着校報走進教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展開報紙看了一看，猛然，他看見報紙上印着秦月的文章，題目是《秋意》，然而內容不僅僅是秋意，寫的還有個人──何漠。

    何漠看完了這篇文章，又看了一眼在講台上讀書的秦月，心中不由得多了幾分敬佩。

    當早讀課快要結束時，劉慕春才從外面踅進了教室，嘴裏還哼着流行歌曲，牛頭皮鞋在地上咯吱咯吱的響。

    每次期中考試他都是第一名，不過是倒數第一罷了。

    坐在底排的幾個女生看着他這身打扮，暗自盤算着自己要到幾歲才能有這等氣派。

    然而何漠連眼皮都沒抬，他壓根兒就看不慣劉慕春的這副德性，校內校外都遭人罵。

    劉慕春一走進教室，沒有立即走到他自己的座位上去，而是看了一眼秦月，然後走近她說：「秦月啊，又在讀課文啊？幾時我和你一起讀──」。

    他話音未落，前排已有笑聲傳了過來。

    「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哼！」

    牛頭皮鞋在地上踩的更響了，一直持續到劉慕春的座位邊上，一陣香水味飄過過道。

    吳天志的目光又在他的身上掃了一陣，臉上熱辣辣的。

    ──

    「趙老師，早啊！」吳毅在教務處的窗戶里望出來，看見趙青恰好經過。

    「早，吳老師！」趙青走進了教務處，對着吳毅說，「我們班的幾張凳子又壞了，要換些新的了！」

    「噢，你們班裏不是木工組吧？這個學期換了七張凳子，真破記錄！我這個教務主任也要破產咯！」吳毅從房間裏拿了幾張凳子出來，放在一邊。

    「等會我讓幾個學生來拿，這群搗蛋鬼！」趙青看着板凳回頭說，「再見！」

    「再見！」吳毅舉了舉手，看着趙青的背影在霧裏愈走愈遠。

    政教處里煙霧騰騰，賈主任接連不斷的吸着煙，煙味讓人發嗆。

    「這個劉慕春就憑他老子在土管所里做了個破所長，就這樣猖狂，不把校規放在眼裏，真是可恨，可恨啊！」

    賈正影在座位上低聲的嘀咕着。

    凡是他遇到煩心事的時候，總要罵人，而且氣不打一處來。

    所有政教處的教員也都習慣了他這一套。

    賈正影從嘴裏吐了個煙圈，擰滅了煙，又長長吐了一團煙霧。右手裏捏着的鋼筆微微抖着，幾點鋼筆水濺在下面的紙上。

    土管所又來追帳了，本來應是校長管的事情，然而昨天金校長拿到這個燙手山芋時，卻又扔給他去處理了。

    在賈正影冥思苦想之時，金於德卻從外面走了進來，一直走到賈正影身邊，說：「老賈啊，又吸這麼多煙，注意身體呀，這東西對身體可不好啊！」

    「唉，唉──」賈主任接連嘆了兩口氣，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嘆氣。

    猛然間，從窗外吹來一陣風，卷着霧氣，直衝進室內，隨即又在煙霧裏泯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