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許秀文只有苦笑的份兒
佛堂里捉姦,許秀文上當了,那「女八路」是湖匪頭兒娘,被國辛搶來孝順老殺豬的,和他,和那個八路女幹部花名冊,八竿子打不着。
巨野城向西五十里,有一個泡子湖,是微山湖的余脈,湖裏雜草叢生,湖叉崎嶇,構成了迷宮一樣的險境,歷來土匪出沒之地。
這,過去是羅鍋兒郭列汶的地盤。
現在,是他兒子的小土匪的地盤了。
羅鍋兒郭列汶被四老虎拔了捻子後,消停了一段時間,現在叫他的兒子郭俊德重新扇乎着,在湖心島上日夜練兵佈陣,發着誓地要和四老虎對着幹。
郭俊德的二掌柜的已經回來了,進屋先舀一瓢涼水,端着說,「大當家的,地兒盤清啦,老太奶是叫兆向龍、國辛那些個王八蛋綁到巨野醫院裏了,奉獻給四老虎的那個萬人揍的熊爹了。」
郭俊德一把抓住他的手,擋着他喝水,急急急地急着說,「快說,咋回事?」
他的老娘在家裏突然被人搶劫走,然後毫無音信,這確實讓他心裏急。
二當家的仍舊端着瓢,「是這麼回事,一個多月前,四老虎家的老龜孫爹,來巨野教堂念佛,不知咋的,突地想起了老太奶,讓兆向龍那王八羔子打聽,王八羔子舔腚心切,派國辛帶一幫子開車直接到了咱家裏,老太奶躲閃不及,被他們麻袋一蒙,直接拉到巨野醫院裏了。」
郭俊德眼框子急得滴血, 「快說說,老太奶咋樣了?」
真是舊仇未除,新恨又添。
大家知道,四老虎是記仇的小人,大會場挨罵除死了郭列汶,還是不解氣,趕鴨子到了巨野郭家老巢,滅了郭家近族老親,要不是郭俊德一猛子扎到葦子塘,躲過瓢潑大雨般的槍子,早造了狗糞或者野地里漚成了泥。
四老虎沒抓住郭俊德,就綁走了他的娘,添進老屠夫房裏當小兒。
郭家娘跟着土匪熏多年,性子烈的勝老虎,不吃不喝還整天攥一把切菜刀,非要切了老屠夫的那玩意。
老屠夫殺豬膽大,玩這兒膽小,實在沒法無奈何,只得放她回了家,原以為這頁算是掀了去,卻不想老龜孫兒嘴念佛,心沒淨,到了巨野佛堂,寂寞了沒兩天,就按耐不住性子,豬一樣記吃不記打,想到了郭家的老娘。
二掌柜的繼續道:「老太奶忠烈不二,把老鬼孫王八蛋罵了個狗血噴頭,還要拿刀切了他,老龜孫害了怕,一時半會兒不會這麼着老太奶。」
新掌柜着急着問,「眼巴下呢?」
二掌柜的終於喝了一口涼水,然後說,「老太奶現在正絕着食呢。」
新掌柜急得跺腳,「我問的是眼巴下的情況。」
二掌柜抹一把嘴巴子,「都打聽清楚了,老王八蛋賊心不死,要國辛好生款待軟化,現在藏在幽桂園,他閨女賣淫的狗窩裏,國辛寸步不離的看着呢。」
郭俊德長出了一口氣,狠狠地咬着牙說,「集合隊伍,帶上槍,燎他個狗娘養的去!」
「是!」二掌柜的胸脯子一挺,短槍一揚,「今黑家(夜裏)兒行動,把老太奶救出來,再把老王八蛋揪到泡子湖,刮骨割肉再點天燈,叫老狗日的嚎得像豬,不得好死!」
「得,就這麼給弟兄們說!」
……
這些,徐秀文哪知道?
許秀文的小屋,在幽桂園的東側,透過門縫,就能看到幽桂園的動靜。
金醫師被許秀文扇呼得腦門子冒火星,定下行動計劃後,就拉着許秀文、大老許來到這間小屋裏,靠近偵察,以便隨時行動。
許秀文的單人床,被三個人擠得滿噹噹的。
金醫師和大老許大概喝多了,瞪着眼,瞅了沒多會兒,就打着鼾聲睡着了。
許秀文睡不着,有些激動,局勢能否扭轉,小腳女八路到底咋回事,就看今晚的效果了。
楊靜應該不會誤事,但是怎樣配合好,既實現目標,又不暴露自己呢?
出現萬一,該是怎麼辦?
許秀文一邊觀察着外面的動靜,一邊緊張地思索着……
夜,深了。
仿佛是關照顧許秀文,爬上老蓉樹稍上的月亮,今晚顯得格外的圓、格外的亮。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呵,前院住着的育德學校的王老先生又在睡前吟唱了,這是老秀才每晚的功課。
許秀文小時候背過古詩,聽出來,這是辛棄疾的《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
「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
這不是家鄉的風景?這不是小時候的感受?這不是和平的日子?多美的田園詩。
許秀文聽着老先生的詩吟,禁不住想念小時候的事情了。
……
漸漸地,巨野醫院內外,全歸了夜的寂靜,沒了人聲,只剩下蟲鳴,只剩下月明,還有醫院裏的樓房,黑黝黝的倒影。
約莫十一點多鐘,「咯吱」一聲,幽桂園裏隱隱傳出一聲細細的門響。
許秀文搗一下金醫師,旋身下床,趴在門後,從門縫裏向外不錯眼珠地觀看。
不一會兒,一個大腦袋,從圓圓的院門伸出,先是四下里張望幾下,很快閃了出來。
朦朧朧的月光下,那男人,光着上身,只穿一條褲衩,一手端個便盆,一手緊緊地捂着肚子,弓着腰,翹着腳尖,好象皮影戲裏的豬八戒,急急地向牆角處的廁所奔去。
呵呵,看那個人的走姿,就知道,是國辛。
許秀文看着國辛的狼狽樣,抿嘴一樂,輕輕地拉開房門,躡手躡腳地跟過去。
廁所在那棵大榕樹下,由於緊挨幽桂園,一般人不願招惹是非,寧願到遠處,也不來這裏行方便,沒有人維護,日久天長,廁所的牆就小孩子嘴似的,裂了一個大口子。
許秀文順牆縫向里看,沒有人影,正納悶間,突聽見隔壁女廁所里,傳來噼噼潑潑的竄稀聲。
這小子顯然憋極了,慌不擇路,不分男女廁所地傾倒腹內穢物。
許秀文閃過這小子,狸貓般,轉身向院裏疾奔,他最着急的就是屋裏的那個女八路幹部。
「捉賊呀!」
猶如平空裏一聲炸雷,假山後面,月光之下,竄出幾條大漢,是金醫師、大老許,手舉棍棒,直奔而來。
「完了!」 剛出廁所的國辛一下子傻了眼,估計他這一輩子都會記住這一刻,沒等他再說什麼話,那棍棒噼里啪啦,雨點般落在他身上,嚎叫地竟比殺的豬爽。
乘這亂勁兒,黑夜裏,許秀文踅進房間,直進里臥。
昏黃的燈光下,那個老年女人,臉朝里,一動不動的躺着,估計睡着了。
許秀文顧不上喚醒,一哈腰抱起,轉身向院外急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