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盡良人歸 第一章 雙生花

    第一章雙生花

    ……

    雙生花，一蒂雙花，同時開放，其中一朵會不斷汲取另一朵的養分，直到另一朵凋零。

    ……

    「藏鋒xi，是你嗎？我是泰妍的媽媽啊，泰妍她，泰妍她現在需要你啊！」

    ……

    深夜3，4點的鳳都，街上沒有一個行人，偶有一輛汽車經過馬路，卻也像神色匆匆的旅人，不帶一絲停留。

    林藏鋒就走在這樣的鳳都街頭，像是肆意遊蕩的鬼魂。

    腦海中依舊迴蕩着那句話，一個中年女人的陌生腔調，卻提到了他最記憶深刻的名字。

    泰妍。

    時間重新回到凌晨12點鐘。

    這時候的林藏鋒依舊沒有睡覺的意思，因為年近三十的他開了一個代練小店，小店規模不大，打手也只有他一個，但生意卻異常火爆，他往往一天就能交一個單子，這樣的速度和質量為他贏得了不小的聲望。

    同時他也經營着一個淘寶小店，隨着年月的增長，他的小店有了很多回頭客，再加上最近代練小店的聲名鵲起，他的事業可以說終於到了一個飛速發展的時期。

    他想，自己也許很快就能買一套房子，然後接父親過來，好好侍奉他老人家了。

    這樣想着，他的目光越發狂熱起來，也使得他的狀態越來越亢奮，當那個大大的勝利在屏幕上出現的時候，他輕輕吐出一口氣，這一單也終於結束。

    只是，一個電話的突然侵襲，讓本來心情愉快，甚至有些亢奮的他逐漸沉寂了下去，像是一團火剛剛燃起，卻又被澆上冷水，剎那間什麼也不剩。

    「藏鋒xi，是你嗎？我是泰妍的媽媽啊，泰妍她，泰妍她現在需要你啊！」

    帶着哭腔的中年女人的聲音突兀的傳來，說的還是韓語，尤其是說到那個名字的時候，讓林藏鋒不由的懵了一下，他甚至扇了自己一下，於是疼痛告訴他，這，不是夢。

    他咽了咽口水，用早已學會，卻這幾年根本無處使用的韓語回了過去。

    「您好，請您不要着急，我是林藏鋒，您剛才說泰妍，她到底怎麼了。」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卻有一種即將爆發的壓抑縈繞。

    「她出車禍了，失血過多，可血庫與她相符的血型與她都有排斥，醫生說這是因為她過去換了某樣器官的緣故，只有器官提供者的血液才可以為泰妍供血，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只能拖各種關係找到你！藏鋒，你一定要來啊，你不來，泰妍她就沒命了啊，藏鋒……」

    「啪！」手機掉到了地上，林藏鋒莫名感覺到一陣涼意，就好像是一場海嘯，不僅撲滅剛剛燃起的火焰，還撲滅了這麼多年的燃着的火焰，那怕餘燼也是冰涼的。

    深深呼吸了一下，他再次拿起手機，語氣帶着急促的問了一句，「地址！」

    「mo？」

    「我說，地址！」

    或許是林藏鋒的暴喝嚇住了電話那頭的人，電話兩邊竟然都一時安靜了下來。

    許久，聲音才又響起。

    「首爾中心醫院，7樓重症監護室……」

    地址傳來，林藏鋒瞬間掛了電話，開始預訂機票，只是不知為何，他只感覺手在不停顫抖，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耳邊嗡嗡作響，一陣陣的眩暈竟然不斷襲來。

    他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氣，然後顫顫巍巍的從自己的口袋裏取出一個小瓶，上書「濃縮糖丸」。

    吞食了幾顆糖丸後，林藏鋒才終於不再眩暈，只是臉色依舊蒼白。

    當一切全部輸入成功，林藏鋒終於訂到了最早的一趟航班，早上六點，飛往韓國首爾。

    ……

    在街頭行走的林藏鋒有一個目的地，那就是機場，鳳都國際機場。

    沿途他招過許多出租車，可竟然沒有一個願意拉他的，因為夜深了，他的巨大體型給人一種很不安全的感覺。

    不錯，年近三十的林藏鋒是一個將近190斤的胖子，再加上185的身高，他簡直像極了一個現實版的大白。

    路雖然遠，但由於林藏鋒沒有絲毫停留的趕路，在接近五點半的時刻，林藏鋒終於來到了機場，而此時，他也像是一個剛剛洗完了澡的模樣，渾身都是汗水，他狼狽的模樣自然也讓人們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

    但林藏鋒早已無心關注這些，他默默辦好一切手續，然後來到機場的洗手間，默默洗把臉，然後有些艱難的撥通一個電話。

    「喂，小兔崽子終於想起給你老子打電話了？」電話打通，一個中氣十足的中年人聲音傳來。

    這個人，是他的父親，林戈。

    「貌似我上一個電話才是昨天打的吧？老爹你這麼說，讓讀者看到了會以為我是個不孝子的！」林藏鋒語氣輕鬆，面對親人，他從不將陰鬱的一面展露。

    「臭小子，說吧，這麼早吵醒老頭子所謂何事？若無要事，就退下吧。」

    「皇阿瑪別急，兒臣確有要事！」

    「快說吧，老頭子還想睡個回籠覺呢！」

    「那個，我想去一趟韓國，不過，也不是說想吧，因為我票都訂好了，也到了機場，而且，還有20分鐘左右就要起飛了。」

    「那你這小兔崽子還說什麼？消遣我老頭子？」

    「只是，想說我很快回來，很快很快就回來。」林藏鋒語氣瞬間認真起來，讓電話另一頭的林戈沉默了一下。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韓國……你要去見那個女孩是嗎？」

    「恩，老爹真厲害，一猜就對。」

    「少打馬虎眼！票也別退了，立馬給我回來！」

    「我……」

    「你這次還是要不聽我的話嗎？如同多年前？還是為了同一個人？」

    「這次，她有生命危險，如果我不去，她……」

    「會死是吧？關你什麼事？那年她是不是也要快死了，你給人家救回來又怎樣？你變成一副豬樣，她徹底忘了你，從你的生命軌跡離開。這樣的後果還沒讓你清醒？你還要走上同一條路？」

    「老爹你竟然罵我是豬？哇，我不會是你撿的吧，有這麼罵兒子的？」

    「你給我閉嘴！我讓你回來！聽到沒有！」

    「抱歉……老爹，這次，就這最後一次，算是我第二次違背您，以後，我慢慢補償，好嗎，最後，請恕孩兒不孝！」

    「你這畜生，你給我回……」

    林藏鋒悄悄掛了電話，父親的聲音也戛然而止，他望望天邊，有一絲泛白，也許太陽開始升起了吧，而他，也該出發了。

    ……

    前往韓國首爾的旅客請注意：

    您乘坐的nh12138次航班現在開始登機。請帶好您的隨身物品，出示登機牌，由5號登機口上飛機。祝您旅途愉快。謝謝！

    ……

    韓國，首爾。

    林藏鋒下了飛機也絲毫不停留，攔住一輛出租車便坐了上去。

    他看看手機上的時間，9點38分。

    下一秒再跳轉，39分。

    可車依舊不溫不火的走着，林藏鋒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暴躁。

    於是，他將錢包掏出來，取出厚厚一沓錢丟到了司機面前。

    「這是華夏人民幣，而這些錢換成韓元足夠你半個月不用跑出來，所以我希望你能用最快的速度送我到目的地！」

    語氣壓抑着怒火。

    或許是因為錢，也或許是因為看出了林藏鋒臨界暴怒的邊緣，這個出租車司機終於狠狠踩下了油門，那一刻，林藏鋒才終於稍稍緩解了一絲急躁。

    風景過往，他又一次進入發呆狀態，雙目無神，像是一個……傻子。

    ……

    「客人，您到了，那個……」司機轉過身去，卻發現只有空蕩蕩的座位，而林藏鋒早已不見。

    「嘖，真是個白痴。」

    ……

    「你真的決定好了嗎？一次輸出這麼大的血量，你很有可能面臨生命危險，而且你的身體……」一個醫生看着林藏鋒欲言又止。

    「開始吧。」林藏鋒沒有多餘的話，也沒有看在一旁哭成淚人的金母或是低垂眉眼，不斷嘆氣的金家人，他的眼裏只有那個安靜躺在重症監護室的女孩。

    肉肉還悶悶的小短身。

    醫生嘆口氣，「好吧。」

    當林藏鋒躺在金泰妍的一邊時，他才又一次看清了這個女孩，歲月似乎沒有給她留下痕跡，她依舊像初中見到的那樣，一點兒都沒變。

    只是，我變了很多，而你，也早就忘了我吧。

    當銳利的針頭扎進血管時，林藏鋒終於感到了疲憊，他偏過頭看一眼金泰妍，終於無力的睡去，那一刻，他在笑，仿佛解脫一般。

    ……

    談及最初的過往，故事的開頭是這樣的。

    林金兩家曾是鄰居，金家舉家來到華夏謀出路，最初只有金氏夫婦。

    後來的某一天，金家長子出生，然後又某一天，金家長女出生，更為神奇的是，林藏鋒也是這天出生，兩人幾乎是同一時刻啼哭，像是雙胞胎一般。

    就這樣，林藏鋒有了最初的青梅竹馬。

    然後某一天，林藏鋒體弱多病的母親悄然離世。

    那時候的林藏鋒12歲，懂得人世間的悲涼，生離或者，死別。

    那時候的天空對於林藏鋒而言總是灰色的，可有一個女孩一直陪着林藏鋒，陪他度過艱難的歲月，陪他走過難言的青春。

    可又是某一天，女孩得了腎衰竭，需要換腎。

    高昂的費用以及難以匹配的讓金家人滿臉愁霜。

    可有一個男孩卻做出了最大膽的決定。

    「軟軟，你放心，醫生說了，我的腎和你匹配，我會馬上換給你，你很快就會好起來。」林藏鋒一臉喜悅的告訴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希望她能在聽到這個消息後能笑一笑。

    然而女孩的臉色依舊蒼白，她也沒有笑，看着林藏鋒，她堅定的搖着頭，「不可以，我記得華夏有句古話，叫生死自有天命，你不要賠上你的身體來換我這個病秧子的命。」

    「你答應過我，會嫁給我的，貝殼項鍊可是證明，忘了？」

    「……」

    「真的忘了？」

    「沒……沒忘，呀，你現在說這個幹什麼！」女孩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羞澀。

    「沒忘就好，我以後的老婆，由我保護，安心等我消息吧！」

    「喂！藏鋒，你回來！」女孩喊着，可林藏鋒卻早已跑遠，這讓躺在病榻上的女孩急得直咳嗽。

    「泰妍，怎麼了，怎麼又咳嗽起來了？」林藏鋒走後，一個女人走了進來，輕輕拍打女孩的後背。

    「哦媽，快阻止藏鋒，他要把腎給我，不可以的！」

    「泰妍，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金母面色平靜的說着。

    「哦媽你早就知道了？」女孩睜大眼睛，眼神滿是震驚。

    「好好睡一覺吧，等你醒來，又是一個完美的明天，什麼都不會發生，這是媽媽給你的承諾。」金母說出一句模稜兩可的話，默默扶着女孩躺下，然後離開。

    諾大的病房只剩下女孩獨自發呆，她有些害怕，似乎有什麼事即將發生。

    ……

    「小兄弟，你的家人呢？以你的身體素質捐腎的話，是必須要注射激素的，可注射激素可是很不好的，會引起一系列身體的不良反應，你的家人同意了？」醫生問着15歲的林藏鋒，一臉探尋。

    「叔叔，救人要緊，請快點吧！」林藏鋒一臉堅定，沒有絲毫猶豫。

    「呵，倒是個男子漢，也罷，救人要緊。」

    ……

    「這個藥劑可以將所有排斥反應化解，但注射過後，會使患者忘記一段記憶，你們確定要用嗎？」醫生問着金母。

    「確定，我希望女兒平安就好，忘了什麼無所謂的，她總不會忘了她的父母吧？」金母平靜的說道。

    「那好吧。」

    ……

    「阿姨，泰妍她為什麼不認識我了？」

    「阿姨，你說話啊？」

    「阿姨，你們要搬走？搬到哪兒？」

    「回韓國？為什麼？」

    「我，能再見她一面嗎？」

    ……

    「林藏鋒？嗯……沒印象。」

    「你見我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嗎？」

    「我都不認識你，還能說什麼？」

    「不認識我嗎？那就不認識吧，聽說你馬上就要搬走了，會回到自己的國家，以後或許不會再見了，所以，能給我個擁抱，就當最後的告別，好嗎？」

    「呀。不行！你是要佔我便宜嗎？不可以！絕對不行！」

    「我……」

    「泰妍！該出發了！」

    「好，我馬上來！」

    忽然，遠處傳來金母的呼喊，女孩也急忙應了一聲，隨即又看向低頭不語的林藏鋒。

    「我要走了。雖然不記得你是誰，但感覺你很親切，所以，我可以抱抱你，但你只能站着，不可以有一絲動作！」

    「好。」林藏鋒苦澀咽下一口氣，點了點頭。

    下一刻，女孩抱住了林藏鋒。

    「你該減肥了，林……藏鋒，是吧？」

    「恩，我會的。」

    「那好吧，再見。」女孩鬆開林藏鋒，轉身離去。

    只是離開的那一刻，女孩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原來不知什麼時候，一行清淚從臉龐滑落。

    「奇怪，我，為什麼要哭呢。」

    ……

    站在馬路邊，林藏鋒目送着金泰妍走遠。

    他想，這一輩子，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

    故事到此，忽然畫上了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