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陳樹並沒有在原主的家中留宿,只是蹲在沙發邊一面和哈士奇玩鬧,一面和林晏解釋:「昨天說的事情我和我哥提了,不過——」
他把險些摔下去的青年扶住,被順勢蓋了一爪子,齜牙咧嘴地繼續道:「他讓你先去找他,談生意。」
林晏倒不是很意外,何況原主的計劃里,確實有和陳家談生意這一環——a城今年來商業繁榮度直升,商業犯罪頻繁,對他手下的公司來說是個不錯的拓展地。他倚在桌邊,看着一人一汪地互動,答非所問:「看你這麼喜歡,不如把他帶回去?」
收養這位玩家本就是擔心他的安全,如今看這位好友的眼神,給玩家找個愛護寵物的主人明顯比自己照顧更為划算。
玩家聳然一驚,連忙朝林晏張牙舞爪試圖表忠心,卻被陳樹綁着雙手摁回沙發上去——這幾日幾乎都是陳樹在照顧他陪他玩鬧,他幾乎把攻略任務給忘了。
心中莫名有些醋,但陳樹沒表現出來,笑嘻嘻道:「那我媽非得請一班的道士回家……你要是捨得的話,過幾天吧。」
可梁卓恩明天就來了。
林晏嫌棄地皺着眉,冷冷盯了哈士奇半晌,最終只是點點頭。
……
…………
第二日晨,林晏給暫住在家的玩家弄了點狗糧,就換了一身正裝前往陳氏國際的樓群——辛虧了昨天和梁卓恩的一場打鬧,現在他幾乎不會再無差別誤傷身周的東西了。
因為在路上就通過電話預約了的緣故,等林晏到達時已有人等候在門口。這場談話從早晨持續到中午,最後由陳樹的哥哥挽留他吃過午餐,林晏才得以喘一口氣,打車回家。
——他最煩這些費腦子的事情了。
林晏一面從小徑穿過,一面想道。
原主所在的小區是一座安保完善的高端社區,地處近城郊,空氣和景致都算不錯。轉過小區里碧色生花的亭苑,林晏憑着記憶走過家去,卻正好看見房前停了一輛運輸車,房門敞開。
林晏的腳步停了停,反應過來是梁卓恩遵從昨天的承諾搬來了他家。
昨天他其實稍微有些醉了,又被梁卓恩那個撩人手段熟絡得不行的傢伙蠱惑,回家路上就把門禁卡和備用鑰匙交了過去——至於為什麼他會在身上帶這兩樣多餘的東西,當然是因為他早有圖謀。
圖謀與某人同居。
林晏的眼神閃了閃,站在不遠處的陰影里注視。
從他的角度看去,貨車裏的行李其實並不多,比較大件的東西只有兩個書架、健身器材與一些廚房用具。搬家工人穿着統一的制服,背後塗了一個大大的圖標,大概是哪個信譽搬家公司的logo。物件依次被搬出來,小心翼翼穩穩噹噹地被扶進屋中,沒過一會兒,他就看見隨意地穿了一件黑色背心的男人走出來,倚在門框處與司機說了什麼。
他兩隻手隨意的抄進褲兜里,微微弓着背,神態里儘是疏離的禮貌。大概是剛剛鍛煉過的緣故,梁卓恩的背心被汗水完全地浸透,懶散地貼在身上,以林晏的眼力甚至可以看清男人身上每一寸肌肉的輪廓。
極致的力量美,憑靠視覺就可以用荷爾蒙瞄準任意一個目標,鎖定傾軋。
呼吸微微一窒,林晏鬆了松被紐扣鎖得煩悶的喉結,不得不強迫自己移開目光,懷疑自己因為人設的緣故變得愛好美-色了起來。
他想,剛才自己看向梁卓恩的目光大概是十分熾熱的。仿佛嘴饞時被甜蜜的肉香吸引,視線只能凝固在被蜜刷得油亮的烤雞上一樣,粗野的本能無時無刻不再驅使他咬上一口,把喜歡的東西吃拆入腹。
儘管按照常理——他才是被嘗的那一個。
搬家作業顯然不是剛剛開始,林晏留在陰影中沉思不就後,工人便撤離了。還沉浸在剛才那種自我懊惱中的林晏沒有發覺一直站在門邊的男人目光淡淡、又飽含笑意地往他藏身的地方掃了一眼,而後才轉身關門。
哐當一聲不算太響,但總算召回了林晏的理智。
他從樹影之中走出來,掏了鑰匙開門,進屋去。
客廳里靜悄悄的,只有帘布半掩的窗戶外的光束照進來,把一隻飛舞的塵埃都照得清晰。林晏穿了拖鞋,無聲無息地穿過略顯昏暗的空間,從門框裏看見正在收拾廚房的男人。
梁卓恩正在打電話,手邊的餐桌上放着一袋的東西,大概是剛剛採購來的。他背對着林晏,聲音里似乎帶了些驚訝:「明天?」
沉默了片刻,他轉身看了眼一聲不吭的林晏,微笑接話:「好的。」
&進劇組?」看見通話掛斷林晏才出聲問道。
梁卓恩「嗯」了一聲,若無其事地轉身去收拾購物袋中的玩意兒,嘴裏卻說:「沒那麼快,明天體檢——」他伸手從袋子裏拎出一瓶什麼,眼角輕輕揚了起來,像在笑,「你的功勞?」
林晏沒注意到他手中的東西,矜持回應:「不算。我原本是這麼打算的,但今天只是去陳氏國際談了一份長約……硬要說的話,大概是昨天我陪你打一架的功勞。」
武替風波雖然是黑子的狂歡,但毫無疑問會給梁卓恩——以及他近期參加的劇組帶來熱度。而這種熱度在昨天那場刻意安排的直播之下更加奮勇地向上攀登,並開始了微妙的轉換。
回來的路上,林晏特地打開微博關注了一下熱門,昨天直播的打鬥視頻被錄製下來四處傳播,議論聲不小。除卻一些堅定站在對立面的人們,大多數的評論已經倒向了梁卓恩的這一方。
這種熱度,相信很多導演很樂意收下。
但出乎意料的是,梁卓恩並不贊成。
&冬晨和我有些恩怨。」把食材整理進冰箱,梁卓恩才轉過身走向他,「如果經紀公司有意幫我,打輿論戰的話,這件事本來不會發酵到這種地步。他的家世不凡,本來是想截斷我的進退路的,可惜你有意替我發聲。」
原主單堯的名聲在各企業高層之中還是比較有熱度的,畢竟有實力的安保公司的長約條件都很苛刻,各方對於拉攏他有些興趣。上次搏擊俱樂部中圍觀的人不乏一些大人物,他和梁卓恩關係不錯的事估計已經傳開了,利益相關,原本發力懟上某人的那一方才會鬆口。
林晏對那個名叫程冬晨的玩家並不算了解,此時聽見這前因後果忍不住有些驚訝。正當他皺了皺眉想要再度說些什麼時,才發現梁卓恩已經走到他身前。
&以——」男人彎腰貼在他耳側輕聲問:「想要我怎樣感謝你?」
濕熱的呼吸噴灑在耳側,林晏只感覺細微又騷動的電流撓過他心尖,惡意地撩撥原本平穩的心境。他忍不住縮了一下,卻被男人鎖住腰扣留在原地,僵硬着動彈不得。他看見梁卓恩眼底的笑意,像是浮動的火光,幽幽地把他點燃。
然後是羽毛似的一吻,輕飄飄地點過他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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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後來,林晏每次想過那個吻都會覺得丟臉。
——按照梁卓恩後來的描述,這具名叫單堯的身子天生就有一種性冷淡的氣質,偽裝色一樣塗抹在表面。如果不是某人不安分的手碰到了不該碰的位置,即便是梁卓恩都不會相信他也會在長達十數分鐘的深吻中產生反應。
他們擦槍走火,差點在廚房裏就地一炮,梁卓恩甚至把原先被林晏忽視的、端端正正立在桌上的潤滑油開了瓶……然後有人闖了進來。
說是人不太準確。林晏盯着面前莫名失落的哈士奇,心中如此想道。
先前梁卓恩拿着備用鑰匙來到這棟屋子時,因為玩家之間的互相排斥,尚且說不出人言的汪精就和他大打出手,最終狗不勝人,被梁卓恩關進了屋子冷靜冷靜。好不容易溜了出來,他又撞見了敵軍拿下目標的場景。失魂落魄了。
男人洗了個澡下樓,看着蔫巴巴縮成一團的哈士奇,自然的坐在了林晏身邊:「他不是陳樹的小情人,怎麼住在你家?」
既然這兩個玩家之前已經打過一個照面,梁卓恩不可能看不出哈士奇的奇怪之處,如今半句不提大概是照顧他的感受。林晏轉過頭,看見男人刻意裝出吃醋的神情,忽然就有點想笑。
但他不接話,只是起身說:「我先上樓處理些事務。」
安保長約得及時交給公司那邊,以及——他餘光淡淡地掃過哈士奇的姿態——這位新晉的小妖怪估計需要一位老師,教他做人。
林晏離開之後,客廳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
梁卓恩笑容里的溫度很快就褪去了,連面部的線條都顯得有些冷硬。他伸手在空中隨意地一划,打開了玩家的虛擬面板,在最下方看見了一行數據>
比想像中的還要低。
&是個新人吧?」他移開眼神,交疊的雙手隨意地搭在腿上,姿態鬆懈得像是在閒聊。
青年警覺地望着他。
&你一個友善的建議。」梁卓恩驅使虛擬屏幕旋轉,讓對方看清屏幕最上方的圖標與字:「有時候要學會享受副本,而不是與副本任務死磕到底。」
等林晏處理好文件後,窗外天穹的光早已被黑暗吞進了肚子裏。他把郵箱退出,下樓時就聞見了一捧濃郁的菜香,果然看見梁卓恩在廚房忙碌。
房外的餐桌上則擺着的辣味四季豆、排骨燉湯以及花菜炒白果。是最樸素的家常菜。
聽見腳步聲,梁卓恩回頭看了他一眼,也到餐桌邊坐下:「那個人帶着飯菜回房了。還有一道在煮,我們先吃吧。」
&里煮着什麼?」林晏借着舀湯的空檔問了一句。
梁卓恩看了一眼腕錶:「紅鱘。」
二十分鐘後,林晏粗略地解決了眼前的晚餐,紅鱘也跟着上桌。
紅鱘菜如其名,外殼是灼艷的大紅色,整隻蟹有掌面大小,遠遠就能聞見腥鮮的咸香。梁卓恩這次竟然沒有加任何調味品,只是拿新鮮的活海蟹加水高壓蒸製,保留了其最原始的滋味。
碗裏深棕色的湯汁里有些一些白色的軟膏,柔軟似豆腐。梁卓恩把蟹先移了出來,解釋道:「湯汁冷了後會變得極腥,趁熱喝,我幫你剝殼。」
林晏乖巧地撿起勺子。
因為剛出鍋,湯汁還是燙口的溫度,只能小口地解決。腥味確實十分的重,在湯汁入口之後,就連鼻腔也轉瞬被溫熱的海腥味佔據,但出人意料的是,這種腥並不惹人討厭。海蟹本身就帶有鹽分,蒸出並混入湯汁後給予了口味足夠的鹹度,腥的表現形式即是極度的鮮,蟹肉的甜味潛伏在最深處,不用心品味很容易漏過。
對面的梁卓恩動作利落,已經把紅鱘頂部的殼卸下來,刮下了裏頭藏着的紅膏。蟹身由最中心掰成兩半,露出軟殼交錯的縫隙中雪白的嫩肉來。
男人拿了一隻乾淨的碗,把紅膏以及小勺挖出的白肉放進去,推到林晏的面前。
剛放下湯碗的林晏有些尷尬地捧着碗,「我自己來就行……」
尾音卻吞沒在梁卓恩的不容置疑的眼神里。
紅膏與白肉混合着咬進口中,最先突出的便是膏軟細的口感——紅膏被蒸去了水分,留下的只有干酥的感覺,與伴着海味的咸。咀嚼吞咽過後,紅膏退場,緊隨而至的是柔軟鮮甜的白肉——紅鱘的肉質特殊,像一簇簇匯集粘合的纖維,零零散散,沒有韌性,卻是其餘肉類不可比擬的細軟。甜口的汁水還保留在肉質里,不可思議地在海蟹的整體咸中殺出一條甜路。這種甜並未帶着糖的質感,完全是肉類里鮮味的變種,與同行的咸親密無間且更勝一籌。
有某人的照顧,林晏略過了最為煩悶的剝殼階段,首次體驗到了海蟹的魅力。
——可是這種照顧太全面了,讓林晏覺得自己像個三歲的孩子。
剛磕好了最為耗時的蟹腳的梁卓恩一抬頭就撞進了林晏的眼神之中,那目光裏帶着點不好意思的味道,完全喪失了往日裏的冰冷鋒利,甚至顯得小心翼翼。
他撐不住笑了:「怎麼這麼看着我?」
&在思索,」林晏解釋說:「你是不是想養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