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沒有當家主母,加之寧二小姐樣貌、身段、品性、能力也都不差,若是得了這位大人的青眼,似乎未來還有些盼頭。
寧熹光是不知道這盼頭在哪兒,倒是她身邊一個嘴碎又愛擺譜的嬤嬤,擺着長輩的架子教導她,「那位大人的母親年已老邁,後院肯定要找人操持。二小姐雖然比不得大小姐能幹,但也是個有計謀有本事的。只要她討得老人家歡心,早些生下兒子,別說把持那位大人的後院了,就是讓那位大人將她續娶也不是問題。」
在本朝,可沒有妾不能為妻這一說。且寧二小姐也不是普通的侍妾,她這一過去,就是貴妾,且樣貌討喜,若真如默默所說,早些生下兒子,似乎前程也不錯。
然而,一個女人,把人生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生兒子上,這日子過得還有什麼勁兒?
寧熹光固然覺得,這樣的規矩太讓人壓抑,這樣的生存環境,太過惡劣,讓人難以忍受。但現在這個時代,大規矩就是這樣的,她又不是統治者,不能頒發行之有效的策略,讓女子可以憑藉己身安身立命,她還能如何?
想起女子「安身立命」這個話題,寧熹光就不由的懊惱起大新朝之前的幾任統治者來。
要說在元帥大人御極天下時,政治清明,風氣開化,女子雖然不能入朝為官,但卻可行商,可耕作,可立女戶,可自謀生路。總之一句話,只要你有本事,只要你能掙得錢財來,朝廷就會保證你的財富不會被叔伯兄長以各種名義侵吞。
甚至在元帥大人出征韃靼時,路上空閒時間,他們也會針對「女性權利和地位」這個問題,展開探討。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一一力爭的緣故,也或許是她的態度太激烈,元帥大人隱隱同意了納女官的決定。還想着等得勝回朝,就宣佈這一決定,使女子的社會地位得到進一步的提高。
然而,因為她是的悽慘,元帥大人之後想來也無心做那些他們約定好的事兒。
也正是因為如此,雖然早先針對女子的一系列開放性政策都得到很好的實施,但他的後輩,很是出了幾位思想頑固、腐化,亦或是偏聽朝臣諫言的皇帝,將他早期一些「無關緊要」的政策一改再改,以至於到如今,女性的社會地位竟一降再降,到了出門都需要蒙着面紗的地步,這委實讓人氣憤。
寧熹光暗下決定,等找到元帥大人,一定要讓他把這個坑人的政策改了。
額,如果元帥大人現在還只是個皇子,沒有能力決定一國走向政策等問題,她就拼盡全力輔佐元帥大人登基。
只有元帥大人有權有勢了,她才可以肆無忌憚的胡作非為,想一出是一出麼。
翌日,天一大早,寧熹光就去了二小姐的院子。
昨日二小姐從宴席上回來後,就被寧夫人招到房裏,「母女二人」很是說了一番體己話,順帶着二小姐還在寧母的院子裏歇下了,今早用過早膳才回來。
「怎麼樣?」寧熹光心焦的問道,「情況還好麼?」
二小姐不緊不慢的品着茶,說道,「還不錯,那位大人準備納我為貴妾,想來我過府後,日子不會太難過。」
經過一個晚上的功夫,二小姐已經徹底接受了自己未來的前程。她表現的很平靜,那種平靜中甚至有些冷酷的味道,好似對於自己的未來,根本不太放在心上。
「貴妾啊……」寧熹光面色緩和不少,「那位大人看來還是對你上心的。」
這話有些戳人心窩子了,即便再怎麼上心,二小姐過府還不是個妾?
寧熹光趕緊轉移話題,「已經定了過府的時間了麼?」
「定了,就在三日後。」
因為寧父還想着憑藉女兒的枕頭風,讓自己的青雲路更加順利,就狠狠心,讓寧母拿二千兩銀票給二小姐。
事到如今,二小姐也豁出去了,口口聲聲要五千兩銀子,否則,呵呵……
談及這件事情時,她和寧熹光說,「不要和銀子過不去。娘家靠不住,咱們能靠的只有銀子。有了銀子傍身,即便之後日子艱難點,也好熬些。」
又隱晦的囑咐寧熹光,「你可別傻,若真是也有這……一天,就多要些。總歸之後是他們要扒着咱們,不用怕得罪他們。」
寧熹光在她殷切擔憂的目光中,僵硬的點點頭,「好」。
寧熹光自身沒什麼好東西。
她連一兩銀子的月錢都沒有,荷包比臉都乾淨,一時間,倒是想不出送些什麼東西,給這位姐姐「添妝」。
思來想去,寧熹光佯作從荷包中取出一顆藥丸子。這是在天界時煉出的「費丹」,上個世界時,她都懶得吃,可這東西放在這個世界,那就是正兒八經的仙丹。
寧熹光珍而重之的塞給二小姐,「這是可保命的。你偷偷藏好,別讓外人知道。」
二小姐頭一句話聽進心裏,這三妹妹的好東西還沒她多。好歹她也藏了二兩銀,這丫頭卻是個窮的叮噹響的。
她身無長物,又出不得府門,從何處去取這根本不存在的「仙丹」?
怕是故意和她說些玩笑話,要衝淡這就將離別的愁緒。
想是這麼想,二小姐倒也慎重的將藥丸子收藏起來。
這是三妹妹留給她的念想,這輩子都要好好放起來的。
當然,幾年後二小姐大出血難產,瀕臨死亡,用了這藥丸子之後,不僅安然無恙的順產下雙胞胎,且之後不管是她,還是雙胞胎的身體,都康健無憂,再沒有過任何病痛,就委實讓人震驚了。
那都是後話,且說如今,三日後,二小姐被一頂粉紅小轎抬進侍郎府。
那位侍郎應該真是對二小姐上心了的,聞聽在這日竟還在家裏請了幾個同僚,擺下小宴,以賀芳喜。由此可想,二小姐進府後的日子,想來真會好過些。
二小姐進侍郎府約莫半個月後,沉寂下來的寧府又熱鬧起來。
原來竟是寧大小姐的生辰要到了,寧夫人愛女至甚,又想着藉機同那些官員權貴府里的太太們套套近乎,拉拉關係,如此,可不是大張旗鼓的為女兒張羅起生辰宴會,並大肆派發請帖?
寧熹光原本也沒想去湊熱鬧,可當天晚上身邊伺候的嬤嬤,卻特意過來警告她,說什麼夫人讓她明天安分的呆在自個小院裏,外邊太陽大,讓她儘量別出去,唯恐損了她的皮膚,將她曬黑曬丑了。
寧熹光:霧草!不就是擔心她美顏盛世,搶了寧大小姐的風頭?
其實何必呢?
即便她再如何美貌,她的身份也在這擱這兒呢。
京都這些權貴,與人交往最是講究門第。她們私下裏拉幫結派,將圈子裏的人分為三六九等,寧府在她們那裏,得排到末流,至於她,根本上不得台面。即便她再美貌,沒有與之匹配的身份,又有誰會把她看在眼裏?
所以說,寧母實在是大驚小怪,太沒見識了。
心裏這麼想,寧熹光卻很樂意明日可以輕鬆過活。不用擔心寧母又費盡心思,將她推到那個高門做妾,也不用擔心腦殘的寧大小姐再過來找事兒,她覺得這日子就挺美的。
翌日,寧府從大早起就開始喧譁,整個府里的丫鬟奴婢,也都隨之忙碌起來。
寧熹光院子裏的丫鬟和婆子,雖然是給她用的,但這些人的賣身契都在寧母那裏,她們受寧母管轄,也更願意去寧母身邊湊趣,若是能得到寧母青眼,從她這兒調走,去寧母身邊服侍,那就更好了。
懷着攀高心思的人不在少數,於是,這天寧熹光小院裏的人,幾乎走了個乾淨,唯獨剩下一個負責擦拭家具的小丫頭,仍舊呆呆的做活。
寧熹光看她呆頭鵝一樣,很好欺負的樣子,就忍不住逗逗她,「其餘人都去另尋門路,你怎麼不去?」
「奴,奴婢太笨,不,不會說話,也沒本事,什麼都不懂,只會做些粗活……」她沒有再繼續說,可話里的意思非常明顯,就是像她這樣愚笨的人,根本沒有主子看得上好麼?
小丫頭漲紅了臉,羞怯的模樣讓人看了好笑。
寧熹光就又逗她說,「不會啊。要是我,就最喜歡用你這樣的丫鬟。腳踏實地,安分守己,有自知之明,做事兒認真仔細,還挺能吃苦耐勞,不錯,不錯,以後我要是能離開這裏,就把你也帶走。」
小丫頭不知道被三小姐帶走,會不會是出了虎穴又入狼窩,然而,三小姐性子好,從不打罵人,若是跟着三小姐,想來日子很好過。
這麼想着,小丫頭高高興興的應了一聲,「是,多謝三小姐,奴婢願意跟三小姐走。」
寧熹光見她蠢萌的跟只河豚似得,不由笑趴在桌子上。
主院今天熱鬧喧譁,寧熹光的小院就被襯托的越發孤寂冷清。
她聽着前院的動靜,不由的想,今天小院裏沒什麼人,外邊的人也不會過來。這樣的天賜良機,不逃出去外邊逛逛,豈不是白瞎了這天時地利人和?
這麼想着,寧熹光和小丫頭打了個招呼,在小丫頭還沒回過神來之際,輕鬆的越過小院裏的那堵圍牆,跳到了巷子中。
直到她身影徹底在視線範圍內消失,小丫頭才驚愕的長大嘴巴,要發出尖叫,好在最後那刻,她捂住了嘴巴,將那聲尖叫憋了回去。
卻說寧熹光,此刻正在心裏趕緊寧母的小氣與刻薄。
若非她將她安排在最偏僻的這個小院,她要跑出來還真不容易。
就說她住的那個院子,越過院牆就到了巷子中。這條巷子乃是寧府與旁邊府邸隔出的空隙,巷子較為狹窄,也有些陰森,加之院牆特別高,是以,想來無論是誰,多想不到,會有一位閨閣小姐,從牆裏邊跳出來。
巷子中空無一人,這讓寧熹光鬆了口氣。
她歡喜與自己終於走出那個讓人憋氣的小院,滿心滿眼的要去街上轉轉,順便打聽打聽大皇子和五皇子的名諱分別是什麼,以辨別兩人究竟誰是她的元帥大人,所以,腳才剛落地,她就興匆匆往外跑。
可惜,才跑了兩步,她就又緊急剎車。
看了看身上的穿着,寧熹光眼珠子咕嚕嚕轉起來。
她又將自己塞回最邊角陰暗的角落裏,再次從那裏走出,她身上已經穿上了青色的長衫,做書生打扮,手拿摺扇,成了一個富貴人家出身的,斯文翩翩的小公子。
這身衣服還是上世女扮男裝時穿過的,那時穿着正好,這會兒穿卻寬鬆不少,顯見她現在身材消瘦,需要好好補補。
寧熹光不緊不慢走出巷子,循着人聲飄來的方向,片刻後就到了熱鬧喧譁的朱雀街。
朱雀街乃是京都最繁華的一條街。這條街道上開的鋪子都是有些年頭的,生意都非常紅火。不管是成衣鋪,首飾鋪,或是酒樓,茶館等,可以說它們都引領着整個大新的發展潮流。
成衣鋪的新衣服樣式,首飾鋪的新款式,酒樓的新菜式,茶館說書人說出的京都最新的奇聞趣事兒,都會以最快速度,傳遍整個大新朝。
寧熹光徑直去了一處生意火爆的茶館。
她的運氣當真不錯,正有一個說書人,在噴着唾沫星子大侃特侃當朝五皇子出生時的驚人天象。
原來,五皇子出生時,天上瑞氣千條,紫氣縱橫,有龍騰虎躍之象。
欽天監的官員見狀,當即震驚的跌倒在地。
而後大汗淋漓的一番測算,得出一個驚人的事實:隆元大帝轉世投胎了!!!
要說為何幾位欽天監官員,這麼篤定五皇子乃是隆元大帝的轉世投胎,卻原來隆元大帝出生時,天上也有這樣一幅奇景。
別以為這都是假話,這可是記載在史料中的事實,別史官們蓋了戳認可的。
由此可見,這位五皇子,也是天命之子。
不過也有對此持否定意見的朝臣,他們認為,史書都是經過一代代史官的手編寫的,誰也不能確定,當時書寫這件事情的史官,有沒有加入自己的主觀意向,他又是不是隆元大帝的狂熱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