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妃收拾起才剛得意的勁兒,滿臉堆笑道:「說來話長,誰知道這樣巧呢,興許這就是天意吧。今兒它念的這詩從前可沒聽過,誰承想天下竟有這樣伶俐的鸚鵡呢,也只有三弟妹這樣神仙般的人物兒能調教出來。」
眾人聽了這鸚鵡念詩原已驚嘆不已,現聽此話,興趣更濃,女眷們更忍不住圍籠了過來,逗這鸚鵡說話。
那鸚鵡卻復又木呆呆的,圓圓的眼睛也不知道盯着誰,眾人忙讓黛玉引鸚鵡說話,黛玉淺淺一笑:「多少日子沒教它了,也不知還聽我的話不聽。」說着頓了頓,對着鸚鵡道:「寒塘渡鶴影——」
那鸚鵡眼睛眨了眨,卻並不學舌。
黛玉攤攤手,打趣道:「你們瞧它已不聽我的了,還是二嫂子來調教吧!」
二皇子妃因笑道:「我哪裏懂得這些!不過這東西再伶俐也有限,到底不過學舌討賞罷了。才剛它念了那麼些好詩,也沒打賞,這會子哪裏還肯再念呢。」因命人取了鳥食來餵了。
這鸚鵡啄了幾粒,忽又怪聲怪氣道:「眼前春色夢中人!」
眾人聽了莫不笑着咂舌稱讚,二皇子妃掩腮作驚訝狀:「喲喲喲,怎麼還會說這個!私下裏學舌也罷了,這會子臊不臊人呢!」
齊妃眼裏儘是鄙薄之色,撇嘴斜眼道:「我雖不大懂得詩,卻也聽得出這句大有深意,倒是很有些羞人答答的!這夢中人不知是誰呢?」臨了又是意味深長的的撇嘴一笑。
二皇子妃掩口笑道:「這要問三弟妹了!」
一時眾人皆看向黛玉,黛玉早知會拿這鸚鵡做文章,此時見問便也不急不惱,只是搖着頭軟語笑道:「不知二嫂子是從哪裏弄來的這鸚鵡,連我也疑惑到底是不是從前那隻了,這麼些日子也不知它是在哪裏養活的,又不知從哪裏學來的這些,難為二嫂子這麼抬舉它帶它來宮裏來!」
「不過就這麼一句學舌,有什麼要緊的,三弟妹又何必不認它了。我們也不過是機緣巧合才得了它,私下裏也找人確認過了,它念的都是三弟妹以前寫的詩,要不然誰敢貿然拿它當寶貝送給三弟妹呢!」二皇子妃故作雲淡風輕的說着,然殿中的其餘人等已是切切私語,交頭接耳了。
「似是而非,不盡然也!」黛玉搖頭感嘆:「連我也不敢確定了,二嫂子如何確信無虞?」
大皇子妃方氏點頭附和:「這話不錯。二弟妹找誰確認的,別是弄錯了吧!誰還能比三弟妹更知道她自己的東西呢!」
「大嫂怎知沒有!」二皇子妃神秘一笑,因又餵了點兒食給鸚鵡:「所謂愛屋及烏,三弟妹神仙一般的人物兒,又不是只有咱們三弟才如寶似玉的寵着的!」
眾人各懷心思的笑着,黛玉心中怒起,略一思忖,便也笑道:「我曉得二嫂子今兒為何要送這鸚鵡了——」說着微微一頓,眸光如劍,直直刺向二皇子妃的眼底深處。
二皇子妃心神一驚,忙滿臉堆笑,追問何故。
「我也不知何時得罪了二嫂子,二嫂子素來有賢名,怕是心裏有怨言,卻又不願明言訓示,便只得借這鸚鵡學舌來提醒我了。這鸚鵡太伶俐也有限,大約還不能領會二嫂子的心意!二嫂子不如明示,這般繞彎猜謎似也費腦子了!」黛玉唇邊噙笑,音如玉石極是清冷,眾人心下豁然明了。
二皇子妃被說中心事,有些微的尷尬,卻也就轉瞬即逝,只是得意的笑道:「三弟妹何來此言,今兒帶這鸚鵡來不過是來湊趣祝壽罷了,誰不知道有詩云『含情慾說宮中事,鸚鵡前頭不敢言』,它能說什麼真話呢!」
「王爺何時繼大統?」那隻呆呆的鸚鵡忽然又冒出這句話來。
眾人原只笑袖手旁觀的看客,聽了也不覺心驚,二皇子夫婦更好似心中被雷炸過一般,皇后更差點將手裏的茶給灑了。
一直儒雅笑立的二皇子臉色遽然變的鐵青,厲聲質問二皇子妃:「我說這東西來路不明,信不得,你偏不聽,弄了來胡言亂語,還不快扔出去打死!」
二皇子妃一向巧言令色,此時也嚇的不知所措,聽着二皇子斥責也不敢辯駁,只是連連點頭,着急忙慌的命人將鸚鵡丟去餵狗。
黛玉還未舒口氣,見這鸚鵡要遭殃,心裏不舍,卻又不知如何救它,眼風瞄過去,但見水涵面沉如水雙唇緊抿極為嚴肅,黛玉心知此事非同尋常,便也不敢貿然行事,只是煙眉深蹙默然不語。
「哈哈哈……」皇上忽然大笑起來,眾人不知何意,莫不驚詫,一時殿中氣氛緊張中透中詭異。
正匆匆忙着將鸚鵡提出去的二皇子妃嚇的一哆嗦,愣愣地停在原地不敢動了。
「這鸚鵡很有趣嘛,給朕留下!」皇上語音中還帶着笑意,二皇子夫婦卻如臨深淵般膽戰,皇后更是如坐針氈。
「哦,朕差點忘了,林丫頭!」皇上笑眯眯的看向黛玉。
「臣媳在!」黛玉朝着皇上這邊輕移蓮步。
「朕將這鸚鵡留下你可捨得?畢竟原是送給你的!」皇上笑問。
「父皇如此垂問令臣媳汗顏,臣媳能有今日,莫不是拜父皇庇佑。區區鸚鵡若能為父皇解悶添趣,臣媳豈有不舍之理!」黛玉婉聲回答。
「好,朕知道你們都是孝順孩子,不過白問一句罷了!」皇上笑着點點頭,龍目又掃向二皇子夫婦。
「老二家兩口子今兒這賀儀想是費了功夫的,你們的孝悌朕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了——」皇上話音一頓,二皇子夫婦幾乎不曾要下跪求饒,皇上卻又開口道:「今天是林丫頭的好日子,須得和和美美,熱熱鬧鬧的,方不辜負這花朝良辰。皇后——」
皇后一驚,忙陪笑相問:「皇上有何聖諭?」
「這會子該有什麼安排了?」
「噢,回皇上,這會子該擺駕御花園玉繡樓了,親王誥命們都在那裏候着呢!」皇后笑殷殷的。
皇上點點頭,站起身,高深莫測的龍目徐徐掃視着眾人:「好,擺駕御花園!」
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巳時已過,疏影園內的玉繡樓外一射之地是一小湖,湖中一閣已佈置成戲台,正上演着熱鬧的武戲。玉繡樓里早已坐了許多皇室子孫,少有認真看戲的,多在寒暄笑談。
忽聽報皇上皇后娘娘駕到,即時眾聲皆泯,齊齊起身恭迎聖駕。
帝後二人含笑受了眾人之禮:「諸位愛卿,諸位皇室宗親,今日乃吾二皇子妃芳誕,又值花朝節,請諸位入宮共慶佳節良時。」
皇后笑着喚了黛玉站到自己身側,眾人齊聲謝祝:「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恭賀永靖王妃芳誕!」
帝後笑着點頭,黛玉也含笑回禮。
帝後二人笑着走到幾位年長的宗親跟前慰問了一番,又與幾位親王、郡王閒話了幾句,方在妃嬪的簇擁下登上樓去。一會子,皇帝的心腹太監下得樓來宣喻,召水涵黛玉,忠順、南安、西寧、北靜等幾位王爺王妃並老公主附馬上樓坐席。
各各安置已畢,皇后正要宣佈開席。
誰知皇上忽然開口道:「逢此佳日,朕有要事宣佈——」話音一頓:「三皇兒去年查江西一案功勞卓著,朕早就有意要封賜為親王,而今正值三皇兒媳婦生辰,朕無它物以賀,權以親王之封為賀吧!傳朕令封三皇子為永靖親王!」
此言一出滿坐一片轟然讚嘆之聲。
水涵看了眼黛玉,二人雙雙離座,到皇上駕前拜謝。
這宮中半天功夫,黛玉時時小心,處處留神,原只求不出差池,萬料不到鸚鵡事件峰迴路轉,方稍稍覺得心定,不意皇上又加封水涵為親王,雖說心裏也是歡喜,但想到皇嗣之間的明爭暗鬥,心裏更多的是隱憂。水涵卻是波瀾不驚,泰然受之。
二皇子夫婦縱是再強顏歡笑也遮掩不住深深的懊悔和驚怕之色。無論如何,黛玉水涵絕對是今日的主角,眾人眼裏令人艷羨無限風光的一對兒。
湧向水涵黛玉的祝賀讚美如那滿園盛放的花兒一般,眾人依序前來敬酒,黛玉不過略沾了沾唇意思一下,水涵卻是凡敬必飲、一飲而盡。好在水涵素有酒量,眾人素知水涵任性不羈,知道皇上素來又偏縱他,又忌憚着是在皇宮內,也不敢逾禮胡來,不過輪着敬一杯也就是了。水涵喝的面若桃花,借着一點酒意,言語行動間更增了幾分酒脫風流,極是惹眼。
坐在皇上身邊的皇后面上浮着笑意,眼裏看着,心底里的嫉恨漸漸滋長,就如那深埋在煙灰里的一點火星被撩撥成噬人之火。
熱鬧喜慶的筵席過後,各皇室子孫按序依次拜辭出宮,只有二皇子夫婦被皇上暫時留在了宮裏。隨後又有神秘人奉聖旨帶走了二皇子府邸永泰王府的大小總管和貼身侍衛。
一切既在意料之中,又都在意料之外。皇室中人暗地裏或幸災樂禍或緊張不安或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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