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九天 第十八章 聽書
今天又是藏蛟湖上釣蛟島主人老頭江醉評書的日子，天還未大亮便有人駕船而來。若是到天亮時分，那島周圍肯定被圍得水泄不通，令許多晚來的人後悔不已，恨自己沒能三更半夜爬起來，登島上。? ??而能夠登上島的自然不是一般人，華服貴裳的富人或頂帶花羚官老爺自然是不能上的，那老頭說他言辭粗俗怕是唾沫星子嘭到了他們身上，賠不起。
再有拿刀拿劍拿槍拿棒等攜有兵器的英雄好漢也不能上，那老頭又說了，人老了也就貪生怕死見不得那些兇器，怕是看了之後驚慌過度一命歸西豈不痛哉！
還有便是那攜鷹帶犬的大人物不能上，老頭言講人枯骨頭脆耳朵聾，彎不下腰給大人物端茶遞水挪凳扇風，恐怠慢了，耳朵再洗也是聽不得犬吠鷹叫，怕得罪了。? ??當時，三條不得上島禁令一出，哭了一群人，笑了一群人，更是有不少的人哭笑不得，那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就是第三種。
笑的自然是那些平民百姓，總算是看見那些達官貴人吃了次癟，心裏真他娘的痛快別提有多高興。
十年前一起來奪島的姚公子和周公子便是哭的稀里嘩啦的，這輩子雖紈絝，可也有自己的偏愛，那江湖上的風風雨雨故事草草花花英雄便是最想每日知道的，如今那個莫名其妙成了島主的老頭弄了三條禁止登島令，這公子哥兒平時最喜穿上華麗麗的錦衣，腰上掛劍晃悠，帶府里惡犬走狗調戲小娘子，這三條禁令可是全都犯了！
無可奈何，那島主也是皇上親允的，公子哥兒平時再仗勢欺人，這會兒也不敢胡來。
轉了個腦子，想要求曾經叱咤風雲的老爹去說一下，讓那老頭通融通融，可後來也沒說出口，一來不敢向老爹開口，二來嘛，這老爹不就是犯了長袍有虎蟒，頂帶有花羚的第一條禁令麼，未必上得島去。
到最後，還是那個平時不愛說話一說話便要成章的魏公子幫兄弟三個過得這個坎。
那日，魏清華着裝普通，不戴朱玉，不帶下人，清清爽爽大大方方的到那島上去，也不挑揀位子，也不看同座是富是貧是肥是瘦，只悠哉聽書，聽到精彩處便鼓掌喝彩，聽到玄機處便低頭沉思，儼然成了市井小民。
走時也同眾人一樣送一枚銅板到那老頭吃飯的破碗裏，也不耍富扮闊多掏一個，只規規矩矩的一個銅板。
回去與兩個年紀稍長的兄長一說，直聽得那兩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痛心疾首，想來這麼容易就能登島，自己卻在家唏噓感慨心有所愛不得見，過得什麼人生！
往後，三個公子哥兒便結伴而行登島，裝扮簡單，也不再胡叫亂嚷，安安靜靜地聽書。聽書這些年，江湖上奇聞怪事知道了不少，最為可喜的是把早些年囂張跋扈的公子氣焰給熄滅了。? ??今日又是那老頭開講日，三個公子如往常一樣半夜起來，冒着深秋寒氣橈一小舟入了湖，雖是如此已有許多人在島上等候了。
三人找個地方擠擠坐在地上，周姓公子把吵吵鬧鬧非要跟來的女兒放在懷裏，用市面上賣的最多也最便宜的大棉衣裹住，可不敢凍壞了女兒，自己心疼是一回事，家裏的公主娘子可是彪悍着呢！
十年奪島時前駛了鳳頭船還把自己奚落了一番，今日想來心裏也是暖的。
小女孩看見平時在家當牛做馬的爹爹一人傻笑，翻了翻潔白的小眼珠，老氣橫秋道：「爹爹，你是不是又在思慕哪家的小娘子？你笑得不乾淨，回去我要告訴娘親。」
周大公子馬上回過神來，佯怒的看了一眼身邊兩個玩了二十多年而此刻正笑得很開心的好兄弟，馬上又換上溫暖的笑臉，很沒骨氣的低聲下氣道：「哎呦，我的好閨女，爹爹哪敢吶。爹爹啊，是在回憶以前和你娘親剛認識的事情，爹爹這笑是幸福的笑，沒有不乾淨。」
取名香車的小女孩仰起臉，面容嚴肅得笑人，吐字清晰，道：「當真？」
周公子周瑾瑜立馬滿臉堅定，回道：「當真！」
小女孩再問：「不假？」
周瑾瑜馬上回答：「不假！」
小女孩撩了一下還未覆額的青絲，朝下窩了窩身子，等待那個老頭講書，小臉凍的通紅，愈加可愛。
魏清華心裏也有自己的甜蜜，若不是低調再低調來聽書把周瑾瑜公子脾氣壓下去，恐怕不等這小精靈周香車出生那個公主殿下就要把這個京都紈絝一紙休掉。
不覺，臉上也爬了些笑容。
興許是等的有點急了，周香車歪過腦袋，對着姚公子姚東介說道：「姚叔叔，你家寶馬怎麼沒來？是不是又嫌天兒冷，賴在被窩不肯來？」
姚東介笑道：「沒有沒有，我家寶馬聽說香車不來便是打死也不肯來，不料周大小姐上演了一出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讓我家寶馬措手不及，因此未能來到。若是知道香車來了，他是必定要來的。」
小女孩喔了一聲，心想那個姚寶馬要知道自己來也定然不敢不來。
又扭過頭望着面帶微笑的魏清華，道：「魏叔叔，你何時能有了娘子，給我和寶馬弟弟生個弟弟或妹妹，多一個人就又很熱鬧些，好玩些。」
魏清華竟羞紅了臉，向來大大方方的魏清華唯有在男女之事上顯得不適，也讓身旁的兄弟多次取笑。
壓制住自己的不適，尷尬笑道：「這個，魏叔叔盡力吧。」
說完臉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好，惹得三人哈哈大笑，這溫馨快樂的一小堆人吶。後來，又有一個打漁的老頭上島，拎了兩條不小的鯉魚，姚東介主動幫陌生的老人拍了拍地上的土，老人滿臉感激的坐下，魏清華和周瑾瑜笑着點頭示意，老頭笑着回應。
周瑾瑜在女兒小耳朵旁悄悄說道：「香車，魚有點腥，你忍耐一下，一會兒就沒有了。」小女孩懂事的點點頭。? ??天終於亮了，沒出意外的島外堵滿了船隻，來聽書的人極多。
大都不敢穿稍微奢侈點的衣服，只是便服便裝，因此眾多的人在一起也就分不出高低貴賤，不必俯首鞠躬下跪，省的許多麻煩。
遠處，有幾個來得較晚的少年卻也不着急，脫了衣服只剩褲子跳下水游來。游到島邊，一個翻騰上去，又把衣服穿好，顯然不是第一次幹這事。
旁邊一個特地告假來聽書的酒家小二驚呆，問道：「小兄弟，這深秋天氣湖水冷得徹骨，你們如何能游來。」
一個少年得意道：「這有什麼，即便是寒冬臘月我們兄弟幾個也游得來。我們不似那高牆大院裏吃不得苦的士族公子，這些在他們眼裏丟人獻醜的事我們做得，他們做不得，心裏一想就舒坦。再說啦，我們可是要認真聽書將來做大俠的人，聽私塾的老先生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雖然不太懂啥意思，感覺就是吃苦就行的意思，再一想將來成了飛檐走壁的大俠，也就啥都不怕了，現在這點小苦算個什麼。」
那小二眼裏滿是崇拜，無比震驚，想那少年便是心有大志的，又有不怕困苦的精神，難得難得。
小二想起兩年前收養的一個孤兒，當時自己尚且填不飽肚子，不知哪根神經搭錯，硬是拉着瘦弱的孩子回到自己的家，也就是一間破茅屋而已。
兩個人兩年來有一口沒一口的儂着日子，那個當時已是半死的孩子如今臉上已經有血色，也算是死裏逃生。
小二心想啊，回去了要給那個自己取名為小一的孩子講講今天的事，不只有老先生說書內容，還要有這幾個不怕苦的孩子的事，希望那孩子未來能有一番小小的成就。
這個名字就叫小二的小二此刻心裏感覺自己充實，因為有了追求。
而這個也不曾讀過書的小二萬萬沒想到，自己已經不經意間做到了聖人口中的「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個幾乎聖人也做不到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