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九天 第十九章 倒也可愛

    島周圍人多嘴雜，聲音噪雜。

    有幾位漢子唾沫橫飛，眉飛色舞的描述前幾天兩個遊俠打鬥的場面，滔滔不絕。

    最後，以一個極為誇張的表情用「真他娘的厲害。」結束了自己的開心事。不出意外，「他」字說出口，唾沫星子嚇人。

    旁邊一個顯然像是達官貴人的「普通人」朝一邊挪了挪身子，那幾個漢子竊竊私語了一會兒，放肆的哈哈大笑，那個裝扮普通的禮部侍郎也不好發作，只得裝作沒聽見沒看見，心想為了聽書且忍忍吧。

    人群之中，婦人也來了不少，三個女人一台戲，可十多個女人在一起那就是又一方小天地啦。

    嘰嘰喳喳，說三道四，有說在家公婆待自己多好多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有說兒子多麼多麼聰明已經能寫得好幾首詩詞，有說相公怎樣怎樣上進挑燈夜讀準備上京趕考，也有說鄰里不善挑刺找茬，也有說親戚淡漠不相來往只有難時求爹爹告奶奶，也有說小叔子不務正業遊手好閒胡游亂逛……

    各說各的家事，偶爾摻幾句葷的也不生氣，笑得花枝招展，雖說長得一般，但那笑起來可是無條件的美啊！?　?　天氣晴朗，只有微風。今天來了兩個陌生的客人，一人背上背着兩個裹布的長鞘，不知是刀還是劍，

    那男子看來不過二十三四的年紀，皮膚白皙，身段也不低，一身鼠黃色的貼身勁裝，顯得男子身材修長。男子臉面也是英俊，額兩邊幾絲長發，無風也飄顯得格外瀟灑。唯一的缺憾就是男子滿臉淡漠，沒啥表情，似乎骨子裏都是冷的，一副威嚴，讓人不敢靠近。

    另一人年紀稍長，臉方眼大，濃眉闊鼻，左手持一帶鞘刀，刀不長，鞘也算不得華麗，顯然是個拿不得好兵器的武者。

    相對於身邊不留鬍鬚的英俊男子的冷威嚴來說，中年男子健壯的身體所攜帶的氣勢給人一種熱威嚴，也讓人避而遠之。?　??終於，講書的老頭晃晃悠悠走出來，似喝醉了酒一般。

    老頭已是滿頭晶瑩，不知可是那南極仙翁的徒弟，自然是沒人敢問的，萬一問惱了那老頭，不需老人家親自動手，只要嘴一閉，那些聽客們肯定要把不長眼的傢伙扒了皮。

    就像幾個月前，一個喝醉酒的傢伙滿嘴胡說八道，正在講書的老頭當即閉口不言，結果那個醉漢被幾個文弱書生共幾個婦人扔下船去，當時雖是炎熱夏季，那個旱鴨子也是吃了不少苦，起碼湖水沒少喝。?　??那老頭穿了一身大紅色綢緞襖，衣領鵝羽飄飄，柔柔然若春風楊柳。

    下半身出人意料的穿上了棕色的粗布棉褲，那是街頭乞丐才穿的廉價又保暖的衣物。

    這老頭還未開口，只一出場便引起了看客的哄然大笑，那老頭也不生氣，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專用坐墊上。

    老頭抬頭看了看人群，已經壓制自己氣機的兩個陌生聽客還是被發現，老頭視而不見，瞧了瞧那幾個游水過來的小子，滿臉欣慰。

    老頭看眾人笑得正歡，便開口道：「諸位看客今日如此心爽，是看到老夫的不倫不類了罷，哪位明眼人能告訴我此內寓意。」?　??眾人停了笑聲，一位貧寒已久的書生當場激動喊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古人已有體驗，士族大戶與貧苦寒士不相容，身着華麗，行姿翩翩，神采奕奕，蓋一瓷人，面相姣好奈何心是徹骨涼。而寒士雖寒，卻有不畏嚴寒的精神，貧士雖貧，也持不與貧困低頭的意志，此乃我大騰王朝貧寒之士的鋼筋鐵骨。先生怪稽裝扮實是以自身為故事，諷不良之士族，當得我輩書生敬拜。」

    說完，那書生鞠了三躬，積聚於胸的不快一吐而盡，只覺心中暢快淋漓，心裏也洋洋得意，自己此舉冒天下之大不韙，那怎麼看也不尋常的老頭肯定會對自己另眼相看，說不定自己後半生就因為自己這一番話溝壑變平途，茅屋成大戶。

    書生心想，等自己成為士族首先要回村里，讓鄉親們看看他們平時哧嘲連秀才都考不上的男人已經成了士族，然後把不知多少年不知肉味的老母帶到客棧好好吃上一頓紅燒肉，而且是不和番薯一起搭配，只是吃單炒紅燒肉。?　??老頭沒有很快評價，悠然坐等着什麼。?　??這次卻是一女子開口，雙手插入口袋，晃悠着身子，顯然是怕冷的人。

    「老先生上身紅襖是富貴氣，腿上麻褲是貧寒氣，顯然很不搭。奴家今且猜測，老先生原先是一貧寒的窮人，近日得了?一筆錢財，便購置了衣物整裝整裝，到街市時看中了這個價值不少的紅襖子，便買了下來，待要給腿打扮時發現錢全都用在襖上了，便糊裏糊塗買了這等麻布的棉褲，今日惹人鬨笑如此！依蒙昧婦人之見，老先生可折中一下，置辦一套中等的衣褲，雖不甚華麗，卻也恰當得體，也省的今天成了大家的笑料。奴家言語若有沖犯先生，望大人大量莫要見怪。」

    知道老頭不會生氣的婦人沒能說出大道理，一番不癢不痛的簡明的話倒是給老頭上了一課。?　??老頭笑着點頭，仍不回話。?　??寂靜無聲，一會兒，又有一人開口，眾人望去，是一光着頭的老和尚。

    「老衲了星，近些年遊蕩山水，今日幸而到此，得見盛況。見先生出問，心有幾點感想，便不顧羞丑說出。天下蒼生有美醜，有善惡，有貧富。愛美之心人皆有，丑者塗脂弄粉修飾而向美；向善之心人皆有，惡者行善為好積德而脫惡；脫貧之心人皆有，貧者想方設法斂財而致富。然，此三者受制於愛美，向善，脫貧，致富並為之奔波勞累，甚者痛不欲生。今之眾生不能自在在於欲望不能降，若有淡心素骨，便能欣然見佛。不美者需知天然樸素便是一美，奈何淡妝濃抹；不善者需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奈何嫉惡如仇；不富者需知每家都有難念的經，奈何嫌貧愛富。今見先生紅襖麻褲，不修銀髮，不圖官貴，已是大自在啊！」

    說完，吟了一句佛號。

    老和尚說這番話當然不只是給那個老頭聽的，他更希望島上島下上千人能聽得進去，能有所悟，然後有所為，有所不為。?　??被幾人講大道理講睡着的小女孩揉了揉惺忪睡眼，用喏喏童聲說道：「這老頭衣裳上下不協調，滑稽又不羈，能逗大家一笑，倒也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