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雲乘月並不知道浣花城裏的風雲變幻。愛字閣 m.aizige.com
但即便知道,她也並不在乎。
她忙着呢。
雲乘月一點點地從商匪身上偷「亮塵」,偷得很是專心。一眨眼,時間就流過了。
秋天的傍晚總是過得很快。
淒淒的殘陽落了,清寒的弦月升起;山林瑟瑟,風聲如無數斷裂的瑤琴之音,更添一分鬼氣。
看守雲乘月的兩個婆子裏,兇狠的那個趙婆子被喊去幫忙,還剩一個溫和點的張婆子守着她。
但是,傍晚時還比較友善的張婆子,現在也變得兇狠了。大概是被趙婆子訓斥了,她心中不快,就對着雲乘月陰陽怪氣,說些什麼「去了窯子姑娘必定是出名的頭牌」之類的話。
雲乘月充耳不聞。
她一直在關注商匪們。
他們還圍着之前落石的地方轉來轉去。老葛那頭似乎發現了什麼東西,一眾商匪晃來晃去,發出嘈雜的聲響。
雲乘月豎起耳朵,聽見了「風水」、「大墓」、「陪葬」、「無法斷代」、「發了」……這些關鍵詞。
怎麼,他們還在這山林里發現了什麼古墓?
一個念頭出現在雲乘月腦海里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這兒附近山緩水淺,就是有墓,也不可能是什麼大墓。
咦……
她什麼時候會風水?
說不定是過去在哪兒無意看到的……雲乘月搖頭,擺脫這一縷疑惑。
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當張婆子又開始新一輪陰陽怪氣時,一陣狂喜的叫聲陡然打破沉悶。
「就是這裏——下頭就是地宮!是大墓,真是古代貴族留下的大墓啊!」
大墓?
古代貴族?
張婆子一句怪話還卡了半截在喉嚨里,雲乘月已經站起來,往前面走去。
這老婦心中一緊,本能追上去「不許跑!」
要是這「高檔貨」跑了,她一準兒要吃頓排頭!
「不是跑。」
夜風送來小姑娘清澈柔婉的聲音。
「瞧,他們要下墓了,我們也得下去。」
畢竟,誰會放心讓貴重的「貨物」留在地面?
與其被狼狽地扔下去,不如主動過去,也許還能爭取一個相對有利的地位。
雲乘月背對張婆,再也不看她,坦然地走了過去。
……
一切正如雲乘月的預料,商匪們打定了主意要所有人都下去。
假如這下面真是一座大墓,盜墓無疑是一件很危險的事。越大的墓,機關就越多——無論是想得到的,還是想不到的。
這群商匪幹的是違法的勾當,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如果此番得手,那雲乘月這個「高級貨物」完不完整,也不太重要了;如果遇險……他們命都沒了,還要她活着幹什麼?不划算。
而對雲乘月而言,雖然她可以悄悄吸收別人書文的「亮塵」,但一來她還不熟悉這一能力,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到哪一步,二來……
這群商匪都是修士。留在地面,她被嚴加看管,做什麼都不大方便;地下雖然可能環境兇險,但商匪心神分散,她反而更有活動的機會。
見她主動提出下墓,頭領有些意外。他性格多疑,本能懷疑有詐,可轉念一想毫無修為的富貴嬌花,聰明一些也正常,還怕她翻出什麼花樣不成?
他就粗聲笑道「算你識相!」
大墓當前,原本的「高級貨」也沒那麼有吸引力了。
雲乘月只在心裏笑了笑。他們越輕視她,對她就越有利。
說來古怪,她總覺得自己穿越前並不是多麼鎮定從容的性格,但身處這一方陌生的世界,也並無特別倚仗,她卻莫名有種遊刃有餘之感。
老葛用羅盤定位,兩名商匪在他指向的地方撒下一圈粉末,圈出了一個圓形;更多的商匪點燃了防風的火把,並撒上驅邪粉——據說這對妖邪鬼魅有奇效。
已經是寒月淒清的夜。
山裏的風聲與鬼魅、妖精的聲音混雜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火焰照亮了商匪們發亮的、狼一般的眼睛。
很快,個子略矮、滿臉兇相的頭領一步跨出,站在了圈好的盜洞旁。
他右手抽出長刀,刀身同時折射出月光、星光、火光,還有無數雙凝視此處的眼睛。
接着,他用刀尖直直對準盜洞中心,忽然大喝一聲,刀尖也隨之用力劃出一橫、一撇!
「亮塵」——雲乘月猜測這是靈力軌跡,猛地閃爍起來。
比火焰更明亮的筆畫,熊熊浮在了半空。
雲乘月凝神去看,也不浪費機會,指尖輕輕勾動。非常順利;一點凜然的灼燒之意出現在她指尖,同樣沒入她體內。
頭領的靈力,她也能拿。
不過比偷其他人的靈力稍微阻力大一點。她暗自估量大概就像用筷子挾起一粒花生和挾起一粒蠶豆的區別……唔,有區別嗎?大約有吧。
與此同時,頭領已經憋紅了臉。
他本意是要在手下面前露一手、震懾一二,叫他們知道他這個大哥當得名副其實,誰知道……今天這書文怎麼這麼難寫?
他大爺的!
頭領一咬牙,更加大了靈力外放,卻又死撐着要做出一副輕鬆霸氣的模樣,牙齒都差點給咬碎了。
雲乘月靜靜地望着那枚難產的書文。當頭領咬牙切齒時,她只覺得靈力更多了,積累得更加愉快。
從傍晚到現在,她都在小心地吸收商匪們的靈力,到現在有了頭領這麼個高質量的來源,她自然不會放過。
隨着力量越來越多,她終於能在體內感到實質的力量存在……像是有一團半凝固的溫暖液體,在她眉心、心脈、丹田之間緩慢循環。
但力量,暫時還只是力量。
她目前沒辦法用出來。試着用手指寫個字,也並沒發生奇蹟。
但她也得到了好處隨着力量繼續增多,她的五感、肌體力量,都有了明顯提高。修煉一途,還真有些玄妙。
要不要試試把這群人的靈力都拿光?那時會發生什麼?
這個想法才出現沒多久,雲乘月就發現,她無法再吸收頭領的靈力。
之前吸收老葛等人的靈力時,也出現了類似的情況。
難道……她從每個人身上獲取的力量,都存在一定上限?
雲乘月有些遺憾,但也只能暫時放棄。
此時,頭領已經滿後背的冷汗。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這往日很輕鬆的書文,今天寫得格外艱辛?
他花了十二分的力氣,總算撐了下來。最後一捺完成時,他差點沒忍住栽倒,只能假裝抹把臉,趁機塞了兩顆補靈丹。
而被他寫出的那一枚書文……
雲乘月凝神看去是一個「破」字。
泛着血光的大字,懸浮半空,忽然脫離刀尖,重重撞上了盜洞中心!
——轟!
「破」字融入大地,帶着千鈞之力爆裂開;陡然之間,地面破碎,被粉末圈出的地面猛地往下一震、一塌,碎裂成無數土石塊,「轟隆隆」地往下砸去。
回音遙遠。
一個盜洞頃刻完成。
眾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黑黢黢的洞口上頭。
緊接着,老葛跨出一步,側耳聽了聽底下回音,露出喜色。他伸出油膩膩的右手,抓着那隻被寫禿了一半的毛筆,在自己的羅盤上寫了一個字。
——降。
是降落的降。
很薄的、朦朧的微光向着深不見底的洞底探去;空氣的流速仿佛都慢了下來。
雲乘月思索着不知道這枚書文又有什麼功效?
老葛卻扭頭說「大哥,準備好了……那個,要不,找個穩妥的人打頭陣?」
他兩隻賊眼珠靈活地一轉。
大墓多陷阱,誰走前頭誰倒霉,他自然不樂意。
頭領緩了口氣,四下里看一圈,抬手指了指那邊的兩輛馬車。
他們這支「商隊」,除了攜帶雲乘月這樣的「高檔貨」,還有兩車慣例的「普通貨」——等待被販賣的倒霉平民。
「一個個地排開捆了,讓他們走前頭,探路。」
老葛眼睛一亮,毫不猶豫「頭領英明!正好還免得他們亂跑!」
商匪們動作利落,很快就把十多名乾瘦的人帶了下來。這些人年齡都不大,正是適合出力做苦活兒的時候。
他們原本都是渾渾噩噩、麻木不醒,被推搡了好一會兒,才突然醒悟過來自己的命運,霎時就張嘴哭喊求饒起來。
「都瞎愣着幹嘛。」
頭領揮揮手。
一名商匪立即走出,掏出筆,在半空寫下一個「囚」字。
囚——人在四面牢籠中,不得不低頭。
書文寫好之後,倏忽幻化為幾道繩索,飛出去將十幾人捆得嚴嚴實實;他們哭嚎的聲音戛然而止,神色也漸漸重新歸於麻木、迷茫。
這……不光是被困住了行動,連心智也被控制了?
雲乘月心中微凜假如她剛才不是主動站出來,此刻是不是也會成了無知無覺的傀儡?
她盯着那群渾渾噩噩的可憐人,心中不忍,又生出一點怒氣,指尖對準那「囚」字化出的繩索狠狠一拉——
「啊……!」
書文的主人突然吼了一聲。
「錢老八,幹什麼!」頭領嚇了一跳。
對方茫然地抬手擦汗,拿出一袋液體往口中灌,含糊道「奇了怪了!我這靈力突然就控制不住,險些引起書文崩塌!」
頭領不耐煩道「我看你多半是嚇壞了膽,自己手抖!拿去,再帶一瓶補靈液,別中途沒力氣支撐書文,把貨給放散了!」
雲乘月略垂下眼帘,有些不甘地收了手。她吸收他人的靈力果然有上限,可惜。
她再瞥一眼那群乖順如牛馬的可憐人,暗嘆一聲,捫心自問憑現在的我,能不能救他們?
——不能。
前路未卜,她保住自身安全尚且不易,遑論救助其他許多人。
窮則獨善其身。現在的她,沒有救助他人的本事。
她按下心間涌動氣血,盡力收了心,專注於觀察周圍。
商匪們牽着十多個人,像牽着十多頭牛馬,到了盜洞邊,把人一個個地推下去。
老葛之前寫的「降」字不停閃爍微光;人被推下去後,不是陡然掉落,而是以勻速下降。
很快,被當成探路棋子的人就下放完了。
當商匪們商量自己人的下墓順序時,雲乘月主動走了出來。
「我先下吧。」她聲音清澈平緩,如微風徐徐。
頭領愣了愣,狐疑道「你這小娘皮,莫不是在跟老子耍什麼心眼?」
雲乘月神色不變,淡淡反問「那不然我走最後一個?或者中間?反正都得下,那我都行啊。」
下墓,頭尾都很危險,中間相對安全。
但——雲乘月莫名地知道,對於下面這座墓,這些安排都沒用。
所以走哪裏,都一樣。
而且,如果她表現出任何不配合,恐怕也會成為被「囚」字書文控制的傀儡。
還是自己主動佔一個位置更好。
頭領又一愣。
片刻後他咧開嘴,笑說「你這丫頭片子怪有意思的。行啊,下去吧!要是有命,回頭給你挑個好主顧!」
他一掌推來。
雲乘月眼前一暗,整個人往盜洞連通的黑暗中墜落而去。
她低下頭。
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但有一種古老蒼涼的氣息,從地底的陰風中吹來,掠過她的鼻尖。
眼前仿佛飄來一陣縹緲黑霧,幽魅無蹤。
雲乘月望着這段不知道是否真實存在的黑煙,鼻尖輕輕聳動幾下。
奇了,她怎麼覺得……這煙霧,好像很香、很好吃的樣子。
鬼使神差地,她朝煙霧伸出手——
呼!
一陣比方才更猛烈的風吹來。
跟在雲乘月背後降落的匪徒眼前一花。他舉起手裏泛着光亮的油燈,往下頭一探光亮前方,只隱約見得到那群「低等貨」的枯瘦影子,哪裏還有那嬌怯芙蓉般的少女?
匪徒慌起來,吼道「大哥——那小丫頭不見了!」
……
雲乘月倒沒有覺得自己不見了。
她覺得是其他人不見了。
她眼前一黑一亮,再抬頭時,她已經處於一座地宮之中。
空闊、高挑的長方形宮殿,亮着蒼白陰森的光。
前方,懸浮在半空的……是一座刻繪着無數花紋、華麗又陰森的青銅懸棺。
在雲乘月投去目光的同時。
篤、篤……
青銅懸棺之中,忽然響起了緩慢的、單調的,像是裏頭的誰叩響棺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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