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抽穗未低頭,天雖尚熱歲已秋。
魏離一行駕着宇文家的座船,從一段支流北上黃河,然後沿着大河西進,行進半月有餘,如今轉入渭水,從此可直抵咸陽。
魏離站在船頭望着湯湯渭水,神遊萬里,沈兵躡手躡腳來到魏離身後,卻不敢發言。這些天魏離對於團中所有武師不聞不問,將全部事務都交給沈兵處理,自己則時常站在船尾發呆,一站就是一兩個時辰,常常廢寢忘食。
雖然魏離下放給他最大的權利,沈兵卻越發不敢輕慢,每當站到魏離身邊,他都心中忐忑,生怕讓這位話語不多的統領心生不滿,雖然魏離從未批評過他,對他每一項工作都全力支持。
沈兵望着魏離的背影,驀然想到「不怒自威」四個字,眼下的魏離卻不正是這樣嗎?
沈兵站在魏離身後半個時辰,始終不敢發言打斷魏離的神遊,片晌後魏離轉過身,溫言道:「有什麼事?」沈兵這些天將團內眾武師收拾的服服帖帖,雖然做到這些都是借着魏離的勢,但是他自身能力也可見一斑。魏離心思本就不在這裏,也樂於見到他賣力折騰。
沈兵恭敬道:「稟告統領,前方是渭南縣,咱們的座船會在碼頭停下來補充物資,兄弟們感念統領,想請統領去城裏耍耍。」
魏離皺眉望着沈兵,思考此事利弊。沈兵見魏離沉默不語,以為他不喜這樣,生怕他怪罪自己,匆忙辯解道:「陳二牛那廝,說這兒的花魁段柳兒,姿色一絕,更是談的一手好琵琶,唱一嗓子秦腔,鼓動屬下來邀統領,屬下也是盛情難卻。」
魏離啞然失笑,他已清楚,定是那個叫「陳二牛」的武師想討好沈兵,請他去城內喝花酒,沈兵不敢做主,就請示自己,先前言語只是打掩護罷了!沒想到沈兵如此怕自己,自己稍一猶豫,他就把實話抖出來了。
魏離道:「渭南縣內可有知名世家?」對於去城內喝花酒,魏離是不想去的,目前正是他行功關鍵時刻,一刻都不敢耽誤,否則就會如這座逆行於渭水之上的座船,不進則退。
沈兵早有準備,毫不猶豫道:「小人已專門打探過,渭南縣只有一個陳家,以螳螂拳聞名鄉里,不出於縣,他們家主也僅是肉身境巔峰,不足為懼。」
魏離想想,並未發現什麼問題,就笑道:「我就不去了,你帶弟兄們好生耍耍,所有花費用度,你回來報於我,我去找大小姐給你們報銷。兄弟們為大小姐披肝瀝膽,想必大小姐不會冷了眾兄弟的心。」
沈兵溫言大喜道:「多謝統領,統領如此為屬下着想,屬下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魏離笑道:「做好你的事即可,有我魏三在,也用不着你肝腦塗地。青樓是非之地,進去之後不要惹事,也不要怕事,若有事解決不了,可派人告知於我。船停後,你們快去快回,不用再向我稟告。」
沈兵感激道:「屬下謹遵統領吩咐。」然後後退着離開,直到退出十幾步,才敢轉身離開。
魏離繼續望着渭水出神,驀然想到一首小詞,卻不知這個世界是否被人做出,就喃喃念道:「滾滾渭河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魏離剛剛念完,身後有人鼓掌贊道:「好詞!」
魏離轉身見到一身素衣的祝婉兒正俏生生站在身後,見魏離轉過身來,她眼中閃着莫名的神采,問道:「魏大俠也懂這種鄉野小曲?眼下詩歌大行於世,這種小詞多以艷曲形式出現,為正統文人所不齒,魏大俠這首詞卻氣魄宏達,有縱橫萬里,穿越千古之勢,有此詞在,足以為小詞正名矣。」
魏離汗顏道:「順口胡謅,讓大小姐見笑了!」
祝婉兒也來到船尾,靠在護欄上,一雙美目注視魏離道:「為何只有半首,下半闕呢?」
魏離一愣神,話到嘴邊,竟然記不得下半闕的句子,他若無其事,轉身看向渭水,實則在努力回憶下半闕。祝婉兒也學着魏離,將手伏在欄杆之上,距離魏離不過兩尺,幽幽清香傳來。
祝婉兒見魏離望着江水出神,以為她只得半首,心中微微失望,魏離卻忽然念道:「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祝婉兒聽完後沉默下來,細細品味道:「一壺濁酒喜相逢,話意不盡,魏大俠有什麼傷心事,能和婉兒說說嗎?」
魏離確實藏着一些心事,幾乎脫口而出,不過立刻警惕過來,祝婉兒的話中似乎帶着一股魔力,讓人產生傾訴的**,自己差一點就着了道,露了底細。
魏離迎着河風,失笑道:「魏某一介粗人,不管是喜事還是憂事,都是轉眼即忘,更沒有深藏心底的傷心事。」
祝婉兒見魏離竟然沒有說下去,眼中閃過一絲愕然,很快被她掩蓋下去,剛才她利用魏離念詩詞的意境,更加上特殊的發音技巧,本以為能探出魏離的底細,沒想到魏離卻沒有中招。
祝婉兒岔開話題道:「魏大俠若是從文,時間也許就要再多一文壇宗師,習武真是可惜了。」
魏離汗顏道:「魏某隻是個粗人,讓我咬文嚼字,可是會要了我的老命了!」
祝婉兒道:「婉兒想將魏大俠這首詞,排練成歌舞,魏大俠介意嗎?」
魏離皺眉道:「這樣的詞,充滿蕭瑟,在壽宴上演出,不妥吧!」
祝婉兒笑道:「魏大俠誤會了,婉兒只想着排練了自娛自樂,這樣的好詞,才不會演出呢!」
魏離笑道:「這是魏某的榮幸!」
祝婉兒眼睛眯成月牙,喜悅道:「等排成歌舞,再來請魏大俠批評指正。」
魏離笑道:「魏某一介武夫,於音律一道一竅不通,哪有資格指教大小姐。」
祝婉兒笑着轉身而去,留下魏離低頭沉思,這次相遇是巧合,還是祝婉兒的試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