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向南手術前的這兩天裏,周景幾乎是寸步不離。
對於他的存在,無論是聞信亦或者是殷**派來的保鏢都沒發表什麼異議。
周宜推門而入的時候,周景剛剛給向南用消毒過的毛巾擦拭完身體,向南藏在被子裏的身體不着一物,望着周景的眼神眷戀而又黏膩。
那絕不是普通朋友該有的眼神,而周景現在所做的一切,也似乎超越了朋友這兩個字的範疇。
拿周宜來說,他跟殷向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髮小,兩人之間的友誼不可謂不深厚。
可是周宜會為了殷向北不遠千里跑到那個小縣城去找人,可以為了幫助他一擲千金,但在現在這種明明有護士可以代勞的情況下為殷向北擦身,卻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周宜在心裏將兩人的關係猜測了個七七八八,但當事人沒有承認,他也不敢確信。
他這次來,其實不是為了殷向北,而是專為周景。
但周景顯然不怎麼歡迎他,甚至在他到來後,只用餘光瞥了他一眼,便轉身看向窗外。
周宜忍不住暗自在心中嘆了口氣,周景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按理來說兩人的關係應該比殷向北更親密一些,但是礙於上一輩的恩怨,別說兄弟,就連普通朋友的程度都無法達到。
他走到周景身邊,輕聲道:「小景,我是專門來看你的。」
&要叫我叫的那麼親密。」周景冷淡的像是在跟空氣對話一般。
周宜苦笑了一聲,母親從前做過的那些事情他最近都已經了解,自然明白周景埋怨自己並非毫無原因,可他作為兄長,不能因為困難所以直接放棄周景交好的可能性。
但他也知道,這件事不能急,只能一步一步的慢慢進行。
&昨天回家後去見了母親,讓她答應以後不再為難你。」周宜頓了頓,然後十分正經的對周景說:「以前的事很抱歉,我替母親向你道歉,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儘可能的補償你。」
周宜的這番話說的很誠懇,也確實引起了周景的注意力。
可周宜永遠不會知道,周景之所以不願意看到他,根本不是因為他那個打壓自己的母親。
何芳芳縱然過分,但周景卻可以理解。
將心比心,如果是他的美滿婚姻被一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女人給破壞了,他不認為自己會做的比何芳芳善良。
在周家這場長達二十幾年的倫理恩怨中,錯的最離譜的,現在全部都躺在墳墓里。
&償就不必了,只希望你們能說到做到,不要再繼續出現在我的生活里。」周景微微仰起頭,逆着光去看周宜那張與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臉,心臟處依然會下意識的刺痛。
他與周宜的五官粗看很像,可仔細去看還是有挺大的區別。
周文勇身高一米八五,周宜比周文勇還高上兩三厘米,而周景則是因為小時候營養不良,縱然得了高個基因,最終也只停在了一米七八。
兩兄弟的五官都挺精緻,但氣質卻截然不同。
從小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周宜雖然嘴角時時刻刻都維持着溫和的笑意,眉目間卻是遮也遮不住的神采飛揚,舉手投足間自帶一種與生俱來的自信;至於周景,腿沒有壞掉之前,曾有人說他是曾經輝煌後來家道中落的貴族少年,哪怕是笑着,也不見得有多麼開心。
後來,他左邊的小腿凍壞了,所有人對他的評價就只剩下了一句——
&長得不錯,只可惜,是個瘸子。』
瘸子也好,至少具有辨識性,再也不會無緣無故被認作是周宜。
周景自嘲的笑了。
周宜沉聲:「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這麼頹廢下去,你的腿,根本沒有好好的做復健吧?」
&以我說你傲慢。」周景平靜了下來,冷冷地看着周宜,「跟殷向北一樣,高高在上,何不食肉糜。」
周宜愣了愣:「如果是金錢方面的問題,我可以幫你。」
&必,我有錢,也有自己的工作,不需要其他人的施捨,與其在這裏關心我,到不如好好想想你跟前經紀公司的事情更實際一些。」
說罷,周景拿起床頭柜上的水壺,頭也不迴轉身離去。
偌大的vip病房裏,瞬間就只剩下向南跟周宜,向南說不出話,從開始就在干着急。
現在周景一走,更是着急的用手不停用力抓着床單,發出嘶嘶的聲音。
周宜被向南的動作從沉思中叫醒,他回過神來,轉身走到向南的床邊,看着他無比生氣的瞪着自己,心裏突然湧起一陣暖意。
雖然總是很冷淡的將他推向一邊,但是周景他,果然還是關心着自己。
一想到這裏,周宜就忍不住彎起眉眼:「向南,你可真有福氣啊。」
向南不懂他的意思,只是一味的生氣。
因為周老師討厭周宜,所以他就也要跟着討厭周宜,即便他跟周老師長得很像,可完全不如周老師好看,也不如周老師聰明。更讓向南覺得氣憤不已的是,當初這個周什麼宜的一出現,周老師就把他扔給了他,還說什麼根本不喜歡自己。
別看向南現在失了憶,可他對於失憶後發生的事情記得卻很清。
周宜已經跟聞信一起上了他的腦內黑名單,等他做完手術好起來,絕對就要帶着周老師離他們遠遠的。
對於向南的心思,周宜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知道周景不喜歡他出現打擾兩人的二人世界,便把手裏提着的一大袋子東西放在了床頭柜上,也不管向南能不能幫自己轉達,便自言自語道:「這些藥是我專門讓助理搜羅來的,也不知道有沒有效果,不過補補身體肯定是沒問題,希望不要被直接扔到垃圾桶里。」
臨走的時候,周宜還對向南說了聲抱歉:「你的禮物先欠着,等手術完,我再補給你。」
向南翻了個白眼,完全不願意理他。
周宜還是第一次見到表情如此生動活潑的殷向北,忍不住就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便往出走便說:「也不知道這張照片能在黑市上拍賣出多錢,我先留着了。」
說完他朝向南揮了揮手,淡定不已的離去。
等周景打完水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氣的要命的向南,還有桌上擺放着的東西。
周景看都沒看,直接把袋子扔了出去,倒是應了周宜最後的猜測。
在做手術前向南是不能吃東西的,但水倒是可以喝,周景把開水晾在杯子裏,然後小心翼翼的把向南的身體扶起來,等他終於坐起,杯子裏的水溫度就已經剛剛合適。
周景一隻手扶着向南的後腦勺,一隻手將杯子遞到向南的嘴邊,像是照顧剛出生不久的小孩兒一樣細緻入微。
從這個角度看去,就連他臉上的毛孔都能看得仔細。
周景一邊餵他喝水,一邊看着他顫動的修長眼睫,然後輕聲在他耳邊問:「向南,你也覺得我跟周宜長得像嗎?會把他認成我嗎?」
向南抬起眼皮,不明白周景為何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如果純說五官,的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可是他每天夢裏將周老師這張臉不知臨摹了多少遍,根本就不存在分不清的可能性。
周景放下水杯,緩緩將向南的身體恢復原位:「我就知道,你肯定分得清,所以你放心,我肯定也分得清。」
說完,他又伸出手指,在向南的臉上輕輕的撫着。
從眉毛,到眼睛,再到鼻子,嘴唇,每一寸每一分都不曾放過,仿佛要將他的臉刻在心裏。
再過一個晚上,明天早晨就是做手術的時間。
周景當然相信這個人的生命力,相信他絕對可以化險為夷,成功恢復健康身體。可是,周景還沒來得及做好心理準備,關於等他醒來以後,就不再是向南的這件事情。
可不到最後,心中難免還存有希冀。
進手術室之前周景跟向南的最後一句話,他說:「向南,別忘了我還在外面等你。」
尚未等到向南回應,他的擔架便被數位護士匆匆推進手術室里。
紅燈亮起,又滅。
靈魂忽而遠行,忽而及近。
周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過的那四個小時,只知道自己在聽到手術成功的瞬間,心臟猛地就停止了跳動。
他站起身來,立刻就想要去看看向南的臉。
然而其他人比他更快,團團圍住向南將他擠在一邊,他木然的看着向南在眾星拱月中的身體,想開口說話,卻已然失去了所有開口的勇氣。
周宜拍了拍他的肩:「去休息吧,你也累了。」
千言萬語,最後只剩下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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