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手術室出來後,向南就一直昏迷着。
用主治醫生的話來說,這次手術是前所未有的成功,只等麻醉藥一過,病人就能清醒。
只是清醒是一回事,恢復意識還要再等些時間。
第一天,向南身體的各項指標逐漸恢復正常;第二天,他曾經短暫而又茫然的張開過眼皮;第三天,周景發現他的手臂已經恢復正常,可以做出移動。
這麼大的手術,恢復起來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可周景知道,等向南下一次睜開雙眼,便是他該做出決定的時間。
有時候,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足夠他分的清。
這段時間裏,周景也不是完全只在病房裏陪着向南,還抽空去醫院的骨科給自己的小腿做了次檢查復健。
當然,用的是他自己存摺里的錢。
雖然沒做過什么正式工作,但周景從大學開始就關注股票市場,利用當家教的原始資金賺到了第一桶金,後來股票市場不景氣,他便全身而退,留了些資本在身邊備用。
雖然還算不得富裕,但照顧自己卻毫無問題。
但哪怕是換了家更好的醫院,醫生也對他的舊疾束手無策,只說是要堅持鍛煉按摩,然後用藥物調理。
對此毫無感想的周景去藥方領了藥回去,快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正好遇到一臉欣喜從病房裏衝出來的聞信。
周景心下一沉,立刻就問他:「怎麼回事?」
&了醒了!老天爺保佑終於醒了!」聞信興高采烈的拍了拍周景的肩,那樣子簡直激動地恨不得昭告天下,「而且認得我,看來記憶也恢復了正常,我現在正要去把這個消息通知六爺。」
&麼……」
周景神情如常的轉頭看了病房裏一眼,然而從他這個角度看去,看到的只是些圍在床邊的醫生護士而已。
殷向北醒了。
不是做夢,更不是他的妄想。
以前向南傻乎乎的圍着他,周景總是在想他什麼時候才會恢復記憶,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了,他的心裏卻是平靜的,完全泛不起一絲漣漪。
也許,他一直都在等待着這一天。
聞信好奇地看着他,覺得有些稀奇:「你不開心嗎?」他還以為,殷向北手術成功恢復記憶,周景一定會是最開心的一個。
周景反問聞信:「我為什麼會開心?」
&為……」聞信尷尬的摸了摸後腦勺,不知該從何說起。
周景對殷向北的在乎,這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不管是車禍前還是車禍後,哪怕他變傻了,都一直不離不棄。說實話,聞信以前對同性戀這個群體並沒有多少好感,可若是天下同性戀都如周景般深情,那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跟周景比起來,他的老闆就顯得有些無情。
周景輕笑了一聲,替聞信說出了他說不出口的話:「因為我喜歡他,所以會希望他好,所以他手術成功了我要開心,你是不是這樣以為的?」
聞信皺起眉,覺得面前的周景與他從前所認識的周景,似乎是兩個不同的人。
&這是什麼意思?」
周景搖了搖頭,輕聲道:「沒什麼意思,謝謝你通知我這個消息。」
說罷,他轉過身,向着與病房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去看看他嗎?」聞信不可思議的問。
周景擺了擺手,再沒有回答過他的問題,只是邁着不穩的步子,一味的向前。
周景走後,聞信又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這才想起自己還沒給六爺消息,連忙懊惱不已的一邊下樓一邊打開手機。
很快,殷向北手術成功的消息就不脛而走。
他失蹤了這麼久,董事會雖然明面上不提,其實已經把他當做棄子來處理。
不過殷**與殷向北父子手裏的股份佔據絕對主導權,所以沒有找到屍體前,董事會最多也就提拔一下總裁代理。
現在殷向北手術成功,待身體恢復正常後重新入主集團,幾乎已是板上釘釘。
因為這個消息,向來喜靜退居二線的殷**,也破天荒的親自來了一趟醫院,也算是盡了父親的心意。
進門之前,殷**特意叮囑聞信,關於殷向北失憶的事情,儘量少提。
面對殷**,聞信自然不會像跟周景一樣,有什麼問題都敢提,只能點頭稱是,將殷**的囑咐記在心裏。
不過殷向北雖然醒了,但還是無法正常說話,恢復身體的行動能力也要再過一段時間。
殷**走後聞信特意掃了病房一圈,發現病房裏已經毫無周景存在的蹤跡,不僅周景這個人,就連周景慣用的物品,也跟着全部都消失不見。
現在這個樣子,就好像是殷向北失憶的那段時間根本不曾存在過一樣。
聞信知道,殷**是想創造出殷向北只是車禍生病的假象,但恐怕殷向北就算記得那段時間的記憶,也一樣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自那天在病房門口跟周景說完話後,聞信便再也沒有見過他的身影。
第二天,周宜趕完通告匆匆來醫院探病。
剛好遇到殷向北在休息,周宜便沒打擾多久,只是從聞信這裏了解了一番情況。
沒說兩句,話題果然就又轉到周景的身上。
周宜四處望了望,狀似不經意的問:「小景呢?怎麼不見他?」
&也有兩天沒見。」聞信嘆了口氣,無奈的瞥了一眼被保鏢重重圍住的病房,「應該是知道總裁清醒後,就走了。」
周宜愣住:「走了……」
他每次來醫院,一方面是看殷向北,另一方面當然也是想多跟周景說幾句。
周宜想,次數多了,總能跟周景慢慢搞好關係。
可現在聞信卻告訴他,周景走了,已經不再這裏了,這讓周宜多少有些難以接受。
&走了,走的很乾淨利落,東西也全部都帶走了。」
周宜垂眸,沉默了一小會兒,然後沉聲道:「難道他們兩個不是我想像的那種關係?」
他被瞞着,很正常。
畢竟一個是他兄弟,一個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髮小。
但聞信不可能不知道,聞信是殷向北的心腹,幫殷向北處理過很多事情,包括衣食住行。
這兩個人在一起可以瞞得過全世界,但絕對瞞不過聞信。
所以周宜才要找聞信確認信息。
但聞信不是周宜的下屬,自然不可能如此輕易就暴露出上司的信息,他聳了聳肩,故作輕鬆道:「也許是你想太多也不一定。」
&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周宜抬了抬眼鏡,嘴角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
聞信盯着他的笑,心裏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寒意。
果然,跟殷向北關係好的人,怎麼可能是個好糊弄的偶像明星。
不過他也有自己的職業素養,不可能被周宜一兩句話就套了出去,周宜怎麼猜測怎麼判定不關他的事,只要他守住嘴不認就行。
這樣想着,聞信也笑了笑轉移了話題:「我想,周景他可能是回去教書了。」
&該是……」
周宜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然後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知道周景不會接電話,便給他發去了一個信息。
&也不必太過擔心,周景他是成年人,對自己該走的方向有自己的判斷,去支教也只是環境惡劣些,但的確是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周宜合上手機:「我擔心的不是這一點。」
&是什麼?」聞信有些好奇。
但周宜並沒有告訴他答案,只是若有所思的又瞥了病房一眼,對他道:「等向北他可以正常說話了,記得通知我。」
說罷,便匆忙離去。
兩天後,殷向北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
哪怕知道這只是遲早的事情,但還是讓所有人都振奮不已。
在最頂級的醫療護理下,殷向北逐漸變得越來越清醒,很快就可以在聞信的輔助下做出有關決定,冷靜地指揮着手下奪回『失地』。
關於車禍,關於自己曾經的失憶,聞信甚至不曾聽他提過一句。
再加上聞信被殷**下令閉嘴,自然也就不能主動談起,這件事眼看着就要這麼被時間磨滅。
直到有一天,殷向北坐在病床上處理文件,聞信向他匯報日常工作,周宜敲門而入,手裏還提着一大堆水果跟營養品,一邊進來一邊笑着對殷向北揮了揮手:「嗨,向南,最近怎麼樣?」
聞信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見殷向北眉頭一皺:「向南……」
&什麼不對嗎?」
周宜放下禮物,覺得殷向北的反應有些不怎麼對勁。
殷向北面無表情的道:「兩個月沒見,我想你不至於連我的名字都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