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聽到這突如其來的涔冷嗓音,將目光從段子矜身上收回,不約而同地向那男人看了過去。
段子矜背對着他,卻覺得這聲音有幾分熟悉。
有人比她反應快些,壓住內心的震撼,滿面堆笑地迎上他,伸手要和他交握,「商大公子,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正是方才站在韓代表旁邊的某位助理模樣的人。
在機關部門工作多年,省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他也認識不少,便給韓代表引薦上了,「代表,這位是商董事長的獨子。」
雖然剛被調來局裏不久,可商董事長的大名,她卻早有耳聞。商氏旗下幾家機械製造與建築工程的分公司幾乎包攬了省內所有的政aa府招標,一來二去的,和政部官員都有了不淺的交情,質監局局長也在其列。
韓代表眸色一凜,腦海中首先想到的竟是商公子人未走近卻先傳來的那一句「誰要帶她走」。
方雨晴也怔忡了好半天。
商董事長的獨子……也認識段子矜?
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鴉雀無聲中,段子矜回頭,時隔六年,首次見到商伯暘。
他的面部輪廓冷硬非常,五官似刀砍斧劈出來的,稜角分明,每一根線條都凝着震撼人心的張力。雙眉間的距離略近,給人感覺好像始終皺着眉頭,薄唇抿着,高蜓的鼻樑是他英俊的側臉上最惹眼的地方,一雙雄鷹般睥睨傲視的瞳眸分嵌左右。
隨着他步步迫近,孤傲和霸道的氣場近乎洗禮了全場,讓人不自覺就想後退。
江臨深沉,傅言淡漠,唯有他商伯暘,是一眼能把人凍傷的冷。
他垂眸,冷冷瞥了一眼韓代表的助理伸過來的手,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別擋路。」
虞宋差點笑出來。
有些人不是惹不起,只是收拾起來麻煩一些。對待這類人,江臨通常是審時度勢、進退有度;而傅三爺常年混跡娛樂圈,最是懂得如何陰奉陽違……
放眼全省,就只有他商大公子連寒暄都懶得,神情里恨不得烙着一個大寫加粗的「不屑」。
助理驚了驚,連忙給他閃開一條路,唯唯諾諾道:「商總,您請。」
說完,還對韓代表使了個顏色,示意她快點跟商伯暘打個招呼。
韓代表幾步走上前來,開口時不卑不亢的,字字清晰,「商公子您好,我是韓意,質監局代表。」
商伯暘的步伐一頓,打量了她幾秒,音色仍是冷得仿佛下了霜,「我沒見過你。」
韓意抬頭與他對視,「我才調任過來不久,目前在李局手下任職,商公子沒見過我實屬正常。」
商伯暘看也不看她,「替我問李局好。」
韓意揚了揚唇角,「那我們就不耽誤商公子的時間了。」說完,轉頭對助理道,「小趙,帶段工走。」
小趙瞧見商伯暘身後三位身材結實的保鏢,正透過墨鏡一臉不善地盯着他,牙關不禁打起了寒顫,「韓代表,段工好像認識商公子。」
&只是秉公執法,商公子不會連這等閒事都要插手吧?」韓意的目光追隨着商伯暘,帶着步步緊逼的威脅。
商伯暘面無表情,眼角的凌厲卻泄露了他此刻的不悅,「你跟誰借的膽子,敢從我手底下拿人?」
一句話在無形之間便表明了立場——
他就是衝着段子矜來的。
周圍人無不震驚地看向那個眉目低垂的女人,安靜地站在人群中央的女人。
有個念頭飛速划過腦海,段子矜隱約明白了什麼,想去深究時卻發現根本抓不住……
從外人的角度看上去,她此刻便是有恃無恐的冷靜。
男人身上傳遞出來的壓迫力讓韓意語塞了片刻,旋即,她卻毫不妥協地抬頭,「這個您就要問李局了。」
言外之意,是李局給了她帶走段子矜的權利。
商伯暘冷冷道:「是嗎?」問完後居然扯了下唇角,細小的弧度,居然透出一股藐視一切的霸氣來,「如果現在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他,你的飯碗已經丟了。」
好狂妄的話。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這無異於在驕傲的韓意臉上打了一記重重的耳光。
他懶得再和這個軟硬不吃的女人廢話,直接吩咐手下聯繫了李局長,不知說了些什麼,最後李局親自給韓意打了個電話過來,她才勉強同意將這件事暫時壓下去。
驕傲歸驕傲,不能得罪的人……她終歸還是不能得罪。
這個認知讓她心裏生出深深的挫敗感。
李局在電話里說:「留住商公子,今天晚上我請客做東。」
一場鬧劇,驚心動魄的開場後,無疾而終。
李局說到做到,就近在g市最好的酒店裏包了個桌宴請商伯暘。
虛驚一場,段子矜壓下驚懼,疑惑卻盈滿心頭。她主動提出留在實驗場地里,把幾架設備的使用手冊仔細研究了幾遍,多番調試後記錄了所有錯誤代碼,準備連夜趕回郁城去查查事情的原委,沒想到在實驗樓的出口處被人攔住。
夜色下的男人高大威猛,身穿西裝,她認得,是商伯暘的保鏢之一,「段小姐,商總讓我來接您過去。」
段子矜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他叫我過去做什麼?」
保鏢冷漠地望着她,「段小姐,商總今天救了您,於情於理您也不該在這時候拒絕商總的邀請。」
他的話措辭禮貌,卻不給人拒絕的餘地。
段子矜的眉心突兀地跳了兩下,眸色微微一凝。
他說的對,倘若今天商伯暘沒有及時趕到,她恐怕是凶多吉少……
這樣一想,不由得更是奇怪,「商總來g市有何貴幹?」
商伯暘好端端地為什麼不留在郁城,而是突然出現在g市這片小村莊裏?
保鏢好似早就料到她會有此一問,回答起來不見猶豫,「商總是來找江先生的。至於他救您,只是為了還您一個人情。」
&什麼時候欠我人情?」
保鏢面不改色,「一個月前,是您及時給商總打電話救了江先生一命。商總和江先生情同手足,一直感念於心,所以今天舉手之勞,還您一個人情。」
一個月前……
段子矜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是那個雨夜。
她連夜上山搶修雷達,卻遭遇了百年難遇的大雨,引發了泥石流。江臨將她抱下山時不小心跌了一跤,傷口發炎感染,險些命喪黃泉。
其實說不清到底是誰救了誰——江臨受傷是為了她,她冒雨上山是為了江臨。
這份感情很古怪,自始至終沒有底線地為對方犧牲,在失去生命的危險面前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卻無法接受對方的一點不忠。
她段子矜的愛情就是這樣。
可是轉念想想,她又覺得可笑。
她和江臨之間的恩怨,何曾輪到別人來還人情了?
好像他商伯暘和江臨才是一家人,而她早就被排除在他們那個圈子之外了。無論她為江臨做什麼,都會得到相等價值的回饋。
因為她是個外人。
&小姐,商總為了救您不惜拂了李局長的面子,我希望您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給商總難堪。」
保鏢的話拉回了她神遊的思緒。
段子矜疑惑道:「我不去就算是給他難堪了?」
保鏢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然道:「李局長肯放過您,是因為商總跟他說,您是他的女朋友。」
若說下午發生的一切足以用驚心動魄來形容,那麼保鏢這一句話簡直是把她的魂都炸沒了。
商伯暘是不是瘋了?
他怎麼能對李局長說這種不着邊際的話?
怪不得李局長如此輕易就答應放過她,還安排了個什麼聚餐,原來都是看在她身為「商總的女朋友」的份上!
保鏢說的對,假如她現在不過去,真的會給商伯暘難堪。
可她一旦過去了,不就等於坐實了她是商伯暘女朋友的身份?
段子矜褐色的瞳孔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下,顯得有幾分複雜難辨,眼波深處時不時躥過一抹淺淺的思考。
保鏢沒再給她深思熟慮的時間,伸出胳膊引向一旁的私家車,「段小姐,請吧。」
段子矜沒有辦法,只得上了車。保鏢將她帶去了一家類似娛樂會-所的地方。
推門進去的一剎那,她的腳步定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