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薇暈船。
這天早早回去,她躺在床上,腦袋裏面仍是微微眩暈着,身下仿佛還是西湖柔柔的水,整個世界都在一搖又一晃。
陸崇文俯身親她,帶着男人的欲.望,衛薇卻難受的哼哼。
&不舒服?」陸崇文有點意外。
他隨手打開床頭燈。
暈黃的燈下,衛薇臉色是有點白,暈船過後的白。
眉眼看上去軟綿綿的,沒什麼精神。
陸崇文立刻抱她起來:「去醫院。」
衛薇不想去。她抱着他的胳膊,難得撒嬌:「崇文叔,我就是暈船,沒什麼。」
陸崇文摸她的腦袋,臉色略微一沉,「好像有點熱度。」他說。
天氣漸涼,衛薇今天亂跑了一天,晚上又被他帶出去吹風,大概是真的着涼了。
可就算是發燒,衛薇還是不想去醫院。已經夜深,她更不願麻煩陸崇文。
衛薇說:「我吃點藥就好。」
&能亂吃藥。」陸崇文敲她的腦袋,又燒了熱水。
衛薇靠着他喝了杯熱水,迷迷糊糊出了些汗,才重新躺下來。
暗夜裏,陸崇文攬住她。
衛薇沉沉闔上眼,抵着他的肩膀,像抵着湖心的一棵樹。
她這一天走得實在太累,夜裏又暈船,睡醒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旁邊的被窩早就涼了。
衛薇腦袋仍是暈沉沉的,還有點鼻塞——是真的發燒加感冒,整個人不舒服。
她沒有動,只呆呆望着那個空出來的地方。
陸崇文不在。
床頭柜上有一張便籤條,是陸崇文的字跡。
他今天還是很忙,沒時間陪她。
陸崇文叮囑她:「薇薇,如果身體還是不舒服,給我打電話。」
他的字跡跟他這個人一樣慵懶,其實挺好看的。
衛薇怔怔看了一會兒,摸出手機打算給陸崇文發消息,這才發現手機已經關了整整一天。
衛薇默了默,將手機開機。
一切非常安靜,什麼都沒有,沒有一個電話,沒有一條信息。
就連愛八卦的趙萍都沒有再來任何音信。
衛薇默然。
那些難聽的話在她的腦海里盤亘,窸窸窣窣,經久不散,仿佛有無數的人在對着她耳邊輕聲細語。那些字眼惡毒且殘酷,織出一張密密的網,衛薇跌在網底,根本掙脫不掉。
因為,她本身就是骯髒的,活該被人唾棄。
眨了眨眼,衛薇機械的坐起來。
她身上懶洋洋的,因為發燒,渾身還是沒什麼力氣。
衛薇盤腿坐在飄窗邊,坐在溫柔的窗紗里,獨自垂眸,俯視這座城市最柔媚的地方。
努力靜下心,她給陸崇文發微信。
&文叔。」
剛敲下這三個字,摁下發送,忽然——
電話響了。
屏幕上閃爍的,是一個固話。0571的區號,是杭州本地的號碼。
那幾個數字不停的閃爍,不停的在她眼底跳動。
衛薇怔了怔,沒有接。
她只是靜靜的看着,直到電話停下來。
驀地,整個房間陷入一種詭異的沉寂之中。
這種沉寂拂過人的心尖,成了一種最純粹最致命的蠱惑。
衛薇盤着腿坐在那兒,維持着低頭的姿勢,許久,她才輕輕動了動,翻開手機里的通話記錄。
那裏面同樣有一個杭州本地的固定號碼。
兩者放在一起,並不一樣。
這一瞬,衛薇心裏也不知在想什麼,她只是沉默的看着這兩個不同的號碼。
忽的,又有一個電話打進來!
這次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歸屬地還是杭州。衛薇默了默,接起來——
&小姐,你好,我是杭州中青旅的導遊……」
電話那頭原來是林思琪昨晚給她預訂好的旅行社。
聽着對方喋喋不休的自我介紹,衛薇還是沉默。
頓了頓,她打斷那人說:「不用麻煩了,謝謝。」
衛薇掛斷了,才發現陸崇文剛剛來過電話。只是那個時候,她正在接導遊的電話。
不知為什麼,衛薇忽然有些莫名的倦意。
她低下頭,沒有打過去,而是繼續給陸崇文發微信。
&文叔,導遊和車都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
手指在鍵盤上慢慢的摁着,衛薇還是覺得有些累。
那種倦意從她身體裏泛起了,沉沉的,而且是千瘡百孔。
陸崇文這次沒有再打過來,也沒有等太久,他只是回復了一個「好>
又叮囑她:「別亂走。」
套房內重新陷入一片寂靜。
衛薇喝了點熱水,開始收拾背包。
然後下樓。
經過前台時,她的腳步停了一停,轉身走過去。
前台臉上掛着非常職業的微笑。
聽到客人的問題,她笑着回答,離這裏步行不到二十分鐘的地方,那裏有一所百年學堂。
衛薇道了謝,慢吞吞走出酒店。
在酒店門口定定站了一會兒,她攥了攥包,沿着這條路慢慢的往前走去。
這座城市真的很美,是吳儂軟語獨有的美,滲進了骨子裏,酥酥軟軟。
街邊是樟樹、梧桐或者銀杏,那些葉子在十月底的秋意里,開始掉落。
擦身而過的有遊人,有當地和善的阿姨,還有趕潮流的老爺爺。
他們每個人應該都有一段故事,和衛薇一樣,只是藏在自己的心底,偶爾才能找個出頭,透透氣。
衛薇走的很慢。
二十分鐘的路,她走了大概半個小時。
站在那所大學的校門口,衛薇仰面。那幾個鍍金大字在晴朗的秋日裏略顯得刺目,衛薇不得不半眯起眼,卻仍是定定的看。
良久,她背着書包走進去。
迎面是一大片草坪,還有毛爺爺的白色雕像,高高的,像大多數學校一樣。
這兒是老校區,到處都是年代久遠的教學樓,紅色的牆面斑駁陸離,上面還爬着一層層的爬山虎。
衛薇怔怔看着這一切,慢慢的,眼眶忽的泛起一些潮濕。
那些光氤氳着,消散着,將這個世界鍍上一種謂之溫暖的顏色。
那是她心底最深的純粹。
在這座城市、這所校園裏,終於悄悄袒露出一角,曬一曬快要發霉的心事。
曾經有個乾淨清澈的少年跟她說,衛薇,我要考這所大學,你要不要來?
如今,她終於來了。
衛薇眨了眨眼,眼底還是蒙着霧氣。
這像是某一種慰藉,又像是某一種虔誠的還願。
她在學校里漫無目的的亂逛着。
沿着林蔭道往裏,衛薇經過了教學樓,經過了食堂,還有宿舍樓。
今天太陽很好,她最後在操場的看台邊隨便找了個位置坐。
面前是紅色的塑膠跑道,有人在不停的奔跑,汗水淋漓,卻還是一圈又一圈。
也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偏執。
對於衛薇,那個少年就是她心底永遠的偏執。
她失去的太快,失去的太過徹底,她年輕又固執,所以那種痛苦與無望在她的心底深深的紮根下來,最終成了一根無形的刺,謂之為付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