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宏義幾乎是前腳跟才落地,後腳就被人架了起來拖進了營地。朴珉賢眼睜睜看着田宏義一口氣憋着被人懸空地拉走,這火急火燎的架勢讓他心頭陡升不祥的預感。
略一遲疑,他便抬步跟了上去,只是才剛到營地中央的位置,就聽見了田宏義不可抑制的驚呼:「唉!何梓矜!我的天!傷成這樣!」
朴珉賢步入室內,就看見田宏義拆開了女孩腹上的繃帶,一張臉被駭得鐵青:「這個位置……真是……傷口經過處理了,腸子也接上了,但是,元氣大傷都不為過。」
「唉,朴珉賢快過來幫忙!」田宏義一掌心的「生機」覆蓋在何梓矜的腹部,另一手掐着女孩的人中,臉上的神情稱得上肅然,「身體已經發冷,腿腳有些發腫,她快撐不下去了。我都感覺不到她體內的異能……」
「幫我穩定下她的『時間』。」二人也算在菜園子合作過的交情,對於朴珉賢的能力,田宏義很清楚,「儘量維持在這個點,『生機』起效會慢一些,但總好過她不斷衰竭。」
「嗯。」朴珉賢深吸一口氣上前,儘量不將目光放在沾滿血的繃帶上。
說起來,他對血液還是留存着一種說不出的恐慌,大抵是自身攜帶着愛滋病的緣故,他下意識地將自己當成個毒人,並有意無意地遠離別人的血液、傷口、身體,如今這般近距離地靠近這個「乾淨」的女孩,不得不說,他覺得自己很骯髒。
最終,朴珉賢還是退開了一些距離,慢慢地將異能的觸手緩緩調集,在三個人的領域內漸漸交織成一塊直徑五米左右的淡金色鐘擺。
「時間領域」的特殊性,讓「時間」以人類的意向為藍本化作了具象,雖然模型十分淺淡,可其上繁複的紋理和時針分針的痕跡。卻印刻得十分清晰。
隱隱的輝光流瀉在朴珉賢指尖,此刻的少年眉目清冷,面上似乎罩上了一層終年不化的積雪,看上去意外得嚴肅、冷酷。
他伸出修長的指尖。輕輕地按壓在三根長短針的中央,在這個瞬間,四周一切的景象恍若凝固,甚至連田宏義的身形都停滯了一秒。
下一刻,田宏義舒了一口氣。因為「時間領域」僅僅只是刮過了他的身體,隨後便放過了他。
朴珉賢的異能,其實十分恐怖。至少,這種能掌握人命脈的詭秘感,就不是普通異能能做到的事情。
就好比現在,何梓矜的呼吸、心跳、眉峰、神色都凝固在一個點上,好似落入了樹脂中的昆蟲,成為最栩栩如生的琥珀。
她的生命被定格在這一刻,時間寬限了她的虛弱,並為她增加了生存的籌碼。
淡金色的鐘面停止運作。固定在一個點時,耳邊都沒有了時間嘀嗒的聲音。朴珉賢的手指輕輕點過每一個看不見的界面,一時間,仿佛空氣都開始變得滯緩。
「能夠拖半個小時麼?朴珉賢。」田宏義的額角滲出汗液,它們靜靜地沿着輪廓線滑下滴入空氣里,然後,便瞬間凝滯在半空中。
「我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但是……朴珉賢,我需要半小時。」田宏義從口袋中掏出一把晶核,率先塞進了朴珉賢嘴裏。剩下的才交付給自己,「何梓矜離死不遠了,按理,拖不過今晚的。這半個小時很重要。我要修復她全身壞死的組織,還有……修補她的異能。」
「淨化」在女孩的體內的掙扎,但很明顯,伴隨着宿主的虛弱,它不僅沒能力反噬,就連自己都保不住了。
「嗯。我可以撐到半小時。」朴珉賢溫和地笑道,眉峰上的霜色剎那融化,溫潤如玉,「我已經,不想再看到同伴死去了……」
同伴的死亡是一種怎樣的打擊,只要他一個人體會過就夠了;被人強暴虐待、被人毆打辱罵、被人像狗一樣溜是什麼感覺,只要他一個人經歷過就夠了。
他不想,也不希望再次得到的同伴一個個死去,那種痛苦他不願意再讓人經歷。哥哥們犧牲了自己將他留在世界上,大概也希望他能做到為了更值得的人犧牲的那一天吧?
同伴、隊長、孩子、女人、老者……都是他作為一名異能者該承擔的責任。
「謝謝!」田宏義鄭重地道謝,不是他要客氣,而是代替雲默感謝朴珉賢的幫助,「我這學妹,咱們得盡力救回來,她可是隊長的眼珠子。」
「眼珠子?」朴珉賢不太能理解這個形容,「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這學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隊長……也會有三長兩短了。」田宏義無奈地說道,「隊長有三長兩短,我們都要三長兩短。」
於是,朴珉賢發現自己再不能理解「三長兩短」這個成語。
……
「轟轟轟——」
海洋第一次背叛了異形女皇,竟是究其根底將之扒拉出來。
伴隨着一陣幾十米高的巨浪,一尾人魚被衝出了深海,而這巨浪澎湃難息,竟是筆直地往澳洲大陸衝去,浩浩湯湯猶如海嘯,將附近的鎮區全數沖毀。
雲默的豹尾精準地勾住了女皇的脖頸,她發狂地一掌夾雜着雷霆之勢穿透了女皇的鎧甲,一擊洞穿了女皇的腹部,拉扯出它一大把血淋淋的腸子。
她勒緊了女皇的脖頸將之甩在淺海的攤位,卸開所有的異能,一巴掌扇上對方的臉,一腳踩斷了對方的魚尾。
她並不是個有虐殺傾向的人,但這一次,她出離得憤怒。不僅僅因為領地被侵犯的本能怒火,而是因為何梓矜遭遇的一切。
前世死亡時她二十八歲,現如今十三年已過,按她的心理年齡來看,把何梓矜這女娃當孩子養的感情未必沒有。說實在的,無論是何梓矜還是肖琛,韓修宇還是魏俊,她以長輩的眼光培養着他們,情感自然不同。
哪怕肖琛傻缺,魏俊二貨,田宏義呆蠢,作為他們的導師、他們的「教母」,在他們未長成之前,她自是會對他們的安全負責。
但是,如今竟然有人要奪走她的後輩,她的「孩子」,這能忍?
雲默分分鐘擰斷了女皇徒留的一條手臂,掌心抽出了兩根細長的刃面,面無表情地準備下手活剮了它!
體內似乎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在發酵,這種未知混合着巨龍的基因,讓她變得暴躁。
「吼吼吼——」悽厲的獸吼貫穿了海域,混合着肉塊臟器的酸血被潮水翻卷而去,引來了大片的海獸。
……
一個半小時後,雲默帶着滿身未蛻的藍色鱗片回到的營地,順便提回了一副被剮得慘不忍睹的人魚「屍體」。
「屍體」的上半身幾乎被剮成了骨架子,內中一張薄膜裹緊了內部缺失的臟器,一顆墨綠色的心臟尚在不停調動。
而「屍體」的尾部已經成了累累白骨,血肉連同魚鱗一起全被剮去,徒留下沾滿了乾涸酸液的墨色尾骨。
更要命的是,這具明顯帶着女皇威壓的「屍體」,它還活着……
「雲默,這樣帶回一頭女皇,太危險了。」周嚴瘸着腿走來,渾身的肌肉繃得死緊,「殺了吧!不然,怎麼讓人安心?」
雲默撈過一張椅子放在周嚴身邊,示意他坐下。隨後一腳踹上了女皇腐爛的臉孔,神色間滿是陰厲:「我會好好看着它,一天剮一次,等哪天何梓矜醒了再讓它死。」
話音剛落,周遭的人就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說實話,他們從沒有見過雲默這個暴戾的一面,只以為她是個認真負責的領袖級人物,卻忘了除開她的身份、職位、責任,她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習慣廝殺的強者。
一天剮一次,就算是異形女皇也會崩潰的吧?
難不成,他們還得防範異形女皇因為受不了折磨而自殺?
真是夠了!雲默這樣子真該讓京都的高層仔細瞅瞅!媽蛋,到時候看誰還敢在她面前瞎威風!
「梓矜呢?」雲默收拾完女皇,用精神力觸鬚將它捆成了粽子,問道,「田宏義他們來了麼?」
「一小時前結束了治療,兩個人都暈了過去。」周嚴指着另一邊的軍帳,說道,「朴珉賢、田宏義,把異能熬幹了,總算把何梓矜從閻王殿拖了回來。但是……」
「但是什麼?」雲默蹙眉。
「軍醫去查看過何梓矜的恢復情況。」周嚴頓了頓,還是實話實說,「身子算是修復了,但是需要調養兩三年,不然……恐怕她的生育能力會受損。」
生育能力會受損……
「她的身體本就不好,發育期受損傷,還是瀕死的傷勢,沒有時間是治療不來的。可關鍵是,目前的世道不容許她靜養,我們沒有那個時間。」
周嚴揉了揉打着石膏吊起的手臂,嘆息道:「還有秦傾桐那孩子……雲默,那孩子的精神是不是出過問題?」
「嗯。」雲默回憶着最初見到秦傾桐的場景,說道,「她的精神狀態不好,不太穩定。」
「那麼,在何梓矜還未甦醒前,你先解決秦傾桐的問題吧。」周嚴有點心累,這群後輩一個個都沒得奈何,「她居然對我們……起了殺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