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娘娘有旨,請雍王妃即刻入宮一敘。」
來傳話的是個老太監,身後浩浩蕩蕩跟了兩排小太監,倒是氣派。齊遙清對他雖然沒什麼印象,不過看他這身穿着打扮,想來也是齊頌錦那裏的太監總領之類的人物,所以言語間還算客氣。
&勞公公跑這一趟,不過公公可知,皇后娘娘究竟有何事找我?」齊遙清接過夢寒遞來的荷包,不動聲色的遞至老太監手上,試探着問了句。
真不怪他多心,齊頌錦忽然召他入宮面見,還特意挑了個魏延曦不在的時候,這其中深意實在讓人有些無法理解。
老太監袖子一縮,掂量了一下手中荷包的份量,嘴角咧了咧,眉眼彎彎,更加和氣的對齊遙清道:「王妃多慮了,皇后娘娘只是因為掛念您,這才遣老臣來召您入宮一敘呢。王妃請吧,讓娘娘等久了總歸不好。」
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齊遙清自然沒有拒絕的餘地。入宮一敘?還真是個好理由,可他怎麼不覺得齊頌錦跟他有什麼好敘的呢……
名義上的姐姐,實際上……齊遙清在心中冷笑一聲,他可不覺得齊頌錦會跟他上演什麼姐弟情深的動人戲碼。
不過皇后的旨意不能不遵,齊遙清輕輕嘆了口氣,只得帶上夢寒,留下夢琪守在府中,跟着老太監踏上了入宮的路。
&妃,皇后娘娘與其他幾位娘娘就在那邊等您了,老奴就送到這兒,不領您過去了。」
等終於進了宮,很奇怪,老太監並沒有把齊遙清帶到鳳來宮,而是領着他一路去了御花園,然後在御湖邊上停住,指了不遠處的一座小亭子給齊遙清看,讓他自己過去。
&他幾位娘娘?」
齊遙清聞言挑了挑眉,順着望過去,果然見到不遠處的小亭里除了齊頌錦還有另外兩人,均是一身雍容華貴的裝扮,正與齊頌錦談笑風生。
&啊,皇后娘娘今日約了麗妃娘娘與燕美人一同來御花園游湖,特意遣奴才去雍王府請王妃來一道呢。」
許是因着齊遙清剛剛給的那個荷包分量不小,老太監這會兒顯得猶為熱情,指着亭中身着寶藍色華服、頭頂盤雲髻的女子對齊遙清道:「王妃且看,那位就是麗妃娘娘,母家是靈威侯府,姿容綽約,當初封妃時,這『麗』字還是聖上欽賜的呢。」
&於麗妃娘娘邊上穿藕色長裙的那位就是燕美人了。王妃別看她位分不算高,可這位燕美人的父親是如今的定遠將軍余勝梁,余將軍之前跟着雍王爺一道征戰西北,如今又在閩南沿海一帶平定海寇,可謂是戰功赫赫,所以連帶着燕美人也水漲船高,之前宮裏頭有傳言,說是不久之後就要被封為昭儀了呢。」
頓了頓,老太監微眯起眼睛,像是自言自語的又道了一句:「況且這燕美人舞跳得那叫一個絕,最近聖寵正盛,還是供着些好啊。」
他嘀咕完,忽然想起身邊還有齊遙清在,趕忙轉過頭來陪着笑道:「呵呵,老奴一時失言,說了這麼多,耽擱王妃了。王妃還是快請吧,某要讓皇后娘娘久等才好。」
他雖然嘴上這麼講,但齊遙清知道他能跟自己說到這個地步已是不易,也就沒再多做詢問。
&有耽擱一說,這一路有勞公公了。」
齊遙清恰到好處的對老太監微微頷首以示尊重,然後便頭也不回的朝小亭走去。
雖然他現在還不知道齊頌錦今日叫他來到底打的是個什麼算盤,不過單就她把什麼麗妃和燕美人都叫過來一事看,應該來者不善。
&遙清來了啊。」
亭內,齊頌錦正與兩人說着話呢,看見齊遙清順着石路走來,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難得好興致的起身相迎。
&呀,皇后娘娘您可慢着點,您肚裏懷着龍脈,可精貴着呢,千萬別磕着碰着。」
一見齊頌錦起身,燕昭儀也緊跟着站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扶着齊頌錦的手肘怕她磕着,柔聲道。
倒是她身邊的麗妃依然淡定的坐在那兒,見狀只是掩嘴輕笑,搖了搖頭。人家雍王妃是皇后娘娘的胞弟,姐弟情深,娘娘難得見到自然心中歡喜,你一個小小的美人隨便插什麼嘴。
果然,皇后一聽這話笑容斂了斂,然後輕輕掙開燕美人的手,撫上自己仍舊平坦的小腹,臉上暈出一抹溫柔的笑意,低聲道:「這孩子第一次見到小舅舅,開心是自然的,若是這點苦頭都吃不得,又怎麼配做本宮的孩兒呢。」
她已經失去過一個孩子了,所以對如今這個意外得來的孩子自然報以了極高的期望。她是皇后,是後宮之首,是整個闌朝最尊貴的女人,所以她的孩兒生來高貴,未來更將接替他的父皇成為闌朝至高無上的統治者。
她要這個孩子平平安安的落地,順順利利的成長,妥妥噹噹的接下魏承天的皇位。
這就是齊頌錦身為國母的底氣。
&見過皇后,皇后千歲。」
說話間齊遙清已經踏入小亭,撩起衣袍跪下,循規蹈矩的給齊頌錦行了個禮,請安道。
看到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謙卑的跪在自己面前問安,齊頌錦滿意的勾起了唇角。
母親不喜歡溫氏,更不喜歡從小便被安上盛國公嫡長子頭銜的齊遙清,所以連帶着她和齊皓遠也一直不待見這個弟弟。只是從前自己母親位分低,在正妻溫氏面前開不了口,只有挨訓的份,所以連帶着她和齊皓遠也一直唯唯諾諾的,始終被齊遙清踩在腳下出不了頭。
這樣想來幸虧當初自己執意入宮給三皇子做側妃,不然……齊頌錦唇角揚起一抹冷笑,不然她哪有機會大展身手呢,只怕母親和齊皓遠這會兒還乖乖待在國公府里看齊遙清臉色呢。
這樣想着,齊頌錦伸手扶了扶額上的紅寶石流蘇,這才施施然抬了抬手道:「遙清,快起來吧,跟姐姐這麼拘禮做什麼。」
她雖然現在表現出這麼一副親切樣,但在冰涼的磚地上跪了這麼久的齊遙清又豈會察覺不出她言語間的疏離之意?
&謝皇后。」
既然要擺出一副皇后與臣子之間的架子,那就索性做到底好了。齊遙清沒有看齊頌錦,依舊低垂着眼又恭敬的道了聲謝,這才緩緩起身。
皇后見他不買自己的賬,倒也不以為意。畢竟兩人這麼多年的相處模式放在那兒,指望齊遙清對她能像齊皓遠那樣親?呵,怎麼可能。
再者說,齊頌錦也壓根就不願意看到齊遙清混得太好,頂着她和盛國公府這兩座靠山在外到處惹是生非。
&清別客氣,坐吧,嘗嘗這宮裏的點心,看看跟雍王府的比起來如何。」齊頌錦下頜微揚,指了指自己對面的石凳,又指了指石桌上放着的一盤盤精緻的點心,笑着道。
齊遙清瞥了眼不遠處光禿禿的石凳,心中默默嘆了口氣。
時近深秋,立冬將至,吹到臉上的風已經帶上了涼意,微微有些刺骨。
平日在王府里,因着他身子骨一向不算好,最近又被那些藥啊毒的拖得更差了些的緣故,魏延曦從來不准他在外頭多留半晌,每每他想去院裏曬曬太陽,魏延曦都要囑咐夢寒給他在躺椅上事先墊好厚厚一層棉墊,等他躺上去以後再搭上一層薄毯,這才勉強允許他在院裏呆那麼兩三刻鐘。
今日天上雲層厚重,不見什麼陽光,風也不小,又是在湖邊,這石凳子擱了那麼久肯定涼得很,麗妃和燕美人因為事先知道皇后的意圖,所以隨身的宮女都為她們準備了厚厚的毛墊,甚至還帶了暖手壺和披風,可他因為來得匆忙什麼都沒帶,只能硬着頭皮坐下去。
&王妃怎麼不坐呀。」
見齊遙清站在那裏遲遲沒有動靜,一向好事的燕美人忍不住調笑了一聲,「莫不是見這裏都是女子,怕了?」
這話從一個宮嬪的口中冒出來實在是有違身份的,不過因為燕美人的父親是一代武將,不講究那些個四書五經和詩詞歌賦,所以她從來都是心直口快,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也不管這話到底該不該說。
齊遙清聞言淡淡瞥了她一眼,那雙清秀的鳳眸里一點情緒都沒有,成功讓燕美人的笑意僵在了面上。
&人說笑了,臣謝皇后賜座。」
他收回目光,朝齊頌錦微微頷首,這才上前兩步打算坐下。
&爺……」
夢寒跟在他身後,看少爺直挺挺的就打算坐在那冰涼的石凳上,忍不住低低呼出聲。
這凳子尋常人坐久了都會覺得涼,更何況少爺前幾天還臥病在床呢!
&礙。」
知道夢寒是擔心自己,齊遙清微側過頭,不動聲色的朝她搖了搖頭,做了個噤聲的口型示意她不要多言,然後再無猶豫,果斷坐了下去。
如今他隻身一人身在宮中,這是齊頌錦的地盤,自然是她要他怎樣他就得怎樣的。
而底下的石凳,果然,透心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