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遙清脊背挺得直直的,整個石凳坐的面積連一半都沒有,試圖以此來減少一些涼氣。不過很可惜,他剛剛沾上石凳便覺得有刺骨的涼意從身下傳來,直通血脈,很是難受。
&嘖,王妃雖是男子,卻也穿的太少了些。怎麼,快到冬日了,雍王也不替王妃事先置備些厚實的衣物,還要王妃穿着這初秋的衣物出門?」
身邊,燕美人剛剛被齊遙清那一眼瞧的心頭不悅,這會兒看到齊遙清一身樸素的淺藍色廣袖長袍,上面沒什麼裝飾,只在襟前隱約繡了朵不起眼的青竹紋飾,忍不住嗤笑了聲。
齊遙清聽着這話眉頭不禁微微蹙起,冬衣什麼的魏延曦確實替他備了不少,只是因着他整日窩在屋內靜養,不大出門走動,又一向不喜歡厚重的衣服,覺得平白困了自己的行動,所以直到現在穿的也不算多。
對於他的這點執拗,魏延曦雖然無奈卻也一直順着,只是私下裏叫人早些把齊遙清屋裏的碳盆點上,寧可熱些也莫要再着涼。
對此,齊遙清心裏熨帖不已。
不過今日因為皇后召見的旨意來的太突然了,那老太監當時又一副非要他立刻跟着自己進宮的架勢,時間倉促,他來不及多添兩件衣物便急急進宮了。
本以為就算來了去的也是鳳來宮,不需要太過保暖,哪曉得……
齊頌錦今日還真是好興致。
這樣想着,齊遙清朝燕美人淺淺點了點頭,道:「王爺前朝事務繁忙,後院瑣事臣又怎敢再勞煩他?倒是有勞美人費心了。」
他說的中規中矩,語氣平平,刻意保持着疏離,雖然聽着讓人不喜卻到底也挑不出錯來。
自打齊遙清來以後燕美人就覺得他太過孤傲,油鹽不進,這會兒又這麼不溫不火的將了她一句,心中更添堵了。
&她冷哼一聲,不怒反笑,作勢攏了攏自己的衣領,道:「雍王再忙能忙得過皇上?本宮這身衣裳還是皇上前不久剛賜的,說是東南的絲棉最是保暖,今年藕色的又只貢來兩匹,正好拿來給本宮做件輕薄些的衣裳,既保暖又不顯累贅。」
她說這話時眉飛色舞,一雙玉手不住的撫摸着身上的絲面,好像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這件衣裳是皇上賜的一樣。
看她這副張揚模樣,麗妃掩嘴輕笑一聲,道:「是啊是啊,燕妹妹你那兒的東西從來都是好的。」
&呵,麗姐姐謬讚了,我這兒哪有什麼好東西,你那兒才是件件精品呢,記得單是上次那尊西域進貢的紫晶菩提像,千金難求呢。」
燕美人聞言謙虛的垂了垂頭,不過眼底的得意勁兒卻是遮也遮不住的。
麗妃一聽這話可不敢應承下來,皇后還在這兒坐着呢,她可不像燕美人這麼沒心沒肺,一點不知收斂。
&可不敢當。」麗妃搖了搖手,轉臉對齊頌錦道:「皇后娘娘那兒的東西才是真好,尤其現在又有了龍子,試問整個後宮誰不知皇上從來都是把最好的都送到娘娘那兒,只怕娘娘過的有一絲一毫的不舒坦呢。」
齊遙清看她們幾個互相恭維來恭維去心中實在是厭煩得很,只是礙於齊頌錦還坐在那兒沒發話,自己一個男子又不好說什麼,只得僵直的坐在那石凳上,任憑那股寒氣游遍全身,一直傳送到指尖最頂端。
&位妹妹說笑了,本宮那鳳來宮也就霸着個地方大,其他也沒什麼,皇上能照拂一二也只是因為這個孩子罷了,哪有你們說的那般好。」
齊頌錦說到這兒,嘴角揚起一抹微笑,忍不住又垂頭撫了撫自己的肚子,那裏雖然還沒什麼動靜但卻宿着一個小生命,一個她期盼了多少年的小生命。
以往她的笑容多是工於心計,以算計居多,如今難得露出一個慈母的模樣,倒是不易。齊遙清看着,沒來由的垂頭嘆了聲。
是了,天下凡是為母者,心腸就算再黑都不會允許自己的孩子受到分毫傷害。當年溫氏還在世的時候……也是這樣處處為自己打算的吧。
&清,怎麼都不見你吃這點心?怎麼,是姐姐這兒的點心不合你胃口?」
閃神間,耳邊傳來齊頌錦的聲音,齊遙清猛然回神,正見齊頌錦指着面前的一盤松子酥問他。
&有,皇后多慮了。」
齊遙清搖了搖頭,因着這兩天他胃口本就不好,方才坐在這冰冷的石凳上又受了些寒氣,胃愈發難受了,這會兒看着涼冰冰的點心實在是提不起興趣,唇色與臉色皆白了幾分。
&然如此那便嘗嘗吧,姐姐宮中的松子酥做的可是最好的。」
齊頌錦就像對他不佳的面色毫無所覺一般,笑吟吟的伸手捻起一塊松子酥遞至齊遙清面前的小盤裏,催促着他快些用。
皇后盛情難卻,推拒不得,齊遙清目光在齊頌錦那張精緻的妝容與盤中的松子酥之間游離了片刻,輕輕嘆了一聲,縱使再不願意也只得任命的取了那塊松子酥,緩緩湊到嘴邊。
&府里那麼多點心,平日裏本王勸了半天也沒見王妃愛吃哪個,怎麼如今倒看上皇后一塊松子酥了呢。」
亭外傳來一聲輕笑,聲音不大卻清晰入耳。齊遙清眼睛微微亮了些,心有所感的回過頭,果然見到不遠處的亭外,魏延曦正面含微笑的望着自己,那雙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天地之中只容得下他一人似的。
&爺……」
齊遙清薄唇輕啟,忍不住輕喚了聲,然後就見魏延曦背着手直直朝他走來,目光就像粘在他身上似的,從未偏離過分毫。
&清。」
魏延曦緊跟着也低喚了一聲,像是在跟齊遙清遙相呼應一樣,三兩步移身至亭前,這才看清亭中坐着的另三位。
他之前剛回府便見夢琪一人焦急的站在主院門前,這麼涼的天氣竟然急出了一頭汗來。一見他回來就跟見着大救星似的,提着裙擺便一路小跑過來,將早上的事原原本本與他說了一遍,因着不知如何是好央他快些想個主意出來。
皇后是個什麼樣的人齊遙清心裏清楚,魏延曦自然也再清楚不過,今日突然選個他不在府的時間宣齊遙清進宮,誰知道她又想出了些什麼折騰人的法子要拿齊遙清試驗呢。
所以魏延曦聽完夢琪的話當機立斷,連外袍都沒解便讓梁威跟着急匆匆的進了宮。
可等他跑到鳳來宮一問,卻聽守門的小丫環說皇后娘娘今日與另外兩位娘娘相約去游湖了,再問王妃,一個個的竟然都說不知道,氣的魏延曦的臉當下便沉下來了。
後來虧得送齊遙清去御湖小亭的老太監正好回到鳳來宮,見雍王爺來興師問罪自然不敢怠慢,趕忙親自領着魏延曦又來了御湖,王爺的臉這才好看些。
魏延曦的目光在三人臉上掃了一遍,最後落到齊遙清身上,這才發現這麼涼的天他居然就這麼坐在涼冰冰的石凳上,還嫌自己的身子骨不夠差麼?
魏延曦的眉頭皺了皺,一邊解自己身上披着的披風一邊偏頭斥責夢寒:「這麼涼的天,王妃記不得帶外衣也就罷了,怎麼連你也記不住,這差事怎麼辦的,王妃若是出了事你擔待得起麼!」
他忽然這麼聲色俱厲的斥責,夢寒愣了一下,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不過看到王爺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後細心的披在少爺身上,還不忘扯出一部分墊在他身下,替他擋掉石凳上的涼意,夢寒便知王爺這話是變相的在給少爺出氣呢!
有王爺在這兒撐腰,夢寒頓時也不畏縮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撩起衣裙跪下來,給魏延曦端端正正的叩首道:「回王爺,都怪奴婢一時疏忽,本以為皇后娘娘請少爺來是在宮中坐坐的,就沒給少爺添外衣,哪曉得……求王爺恕罪,都是奴婢的錯,奴婢甘願受罰!」
她一邊懇切的說着一邊又接連給魏延曦叩了幾個頭,唯恐這份誠惶誠恐的悔意表達得不夠多似的。
&回府自己領罰去。」
魏延曦冷哼一聲撇過眼,站在齊遙清身邊,一手攬住他的肩讓他靠在自己腰間,另一手奪過他握在手中的松子酥丟至一邊,將他一雙手握在掌中捂着,眉頭蹙的又深了幾分。
這人的手都這麼涼了,怎麼還不知道說話呢!
掌中不自覺的帶上了內力,化作熱氣透入齊遙清的手心。齊遙清只覺得一雙手被魏延曦捂得暖暖的,而且這份暖意還順着手心一直散播到四肢百骸,很是舒服,便不由自主的又往魏延曦懷裏靠了靠。
感受到他下意識的動作,魏延曦心中受用得很,唇角忍不住漾起一抹淺淺的微笑,將人摟得更緊了些。
確認懷中人無礙,魏延曦放心了,抬起頭,目光陰翳的將在座三人挨個看了一遍,然後冷笑一聲,涼涼的道:「本王倒不知,皇后居然這般好興致,大冷天還出來游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