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月秀笑着指了指安慕白:「還是安管事你說給少奶奶聽吧,這件事太突然,我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呢。」
安慕白退到門口,警惕的打開門四下看了看,已是深夜,大院裏靜悄悄的,鮮少有人走動。他又關上門,小心翼翼的道:「我知道今晚月秀姑娘來了咱們府上,所以一直在暗地裏偷偷的盯着,怕她有什麼閃失,後來見她來了少奶奶房裏,然後……府里亂糟糟的,婆子丫鬟還有……大奶奶都往這裏來……我怕有人看到月秀姑娘,正好少奶奶在門口跟她們說話,外頭下雨,廊下的燈籠光線又不甚明亮,所以……我就偷偷的打開少奶奶房間的窗戶……然後偷偷的進來找到月秀姑娘……」
「你從窗戶那裏翻進來?」芙蓉若有所思,然後點了點頭,怪不得她總覺得自己房間的窗戶開了關,關了又開,而且窗沿上有潮濕的痕跡,她本以為電閃雷鳴之間,雨水灑到了窗沿上,後來想想,窗沿上的痕跡,分明就是手掌的印記,只是她疏忽了而已,如今聽安慕白這樣說,她才豁然開朗:「我說月秀姑娘怎麼……不翼而飛了呢,原來是被安管事你救了出去……」
「我沒經少奶奶的允許便進了少奶奶的房間,還望少奶奶見諒。」
「你幫了我的忙,我怎麼會怪你?再說,這也是情急之下的對策罷了。」芙蓉笑了笑道:「我只是不明白……月秀姑娘的鞋子是濕的,你帶她從窗戶逃出去,怎麼房裏沒有濕腳印?」
安慕白臉一紅,不說話了。
關月秀笑着道:「若房裏的濕腳印一直通到窗戶下面,那豈不是被大奶奶發現了?還是我機靈。我讓安管事背着我出去的……所以才沒有漏出馬腳。」
原來如此。
這晚,關月秀洗了臉,梳了頭,挨着芙蓉躺下。躺下時,已經能聽到隱隱約約雞叫的聲音了。
雨停了,風也停了,院子裏的樹似乎也進入了夢鄉。往日屋檐下嘰嘰喳喳的燕子也不知所蹤。一切都是那麼靜謐安詳。唯有廊下橘黃色的燈火,安安靜靜的投映在窗上。
芙蓉跟關月秀誰也沒有睡,或許是這夜太過驚險。兩人只是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話。
天大亮的時候,二人起來梳洗。
安慕白帶了一身小廝的衣裳,芙蓉幫着關月秀換了。關月秀自顧自的坐在銅鏡前,先是把滿頭青絲緊緊的盤在腦後。然後戴上一頂土藍色的圓帽,土藍色的圓帽襯着土黃色的衣裳。這是蘇府男丁常有的裝扮。
關月秀在銅鏡里回眸,她的眸子似乎能說話,又清澈又明亮,她的唇那麼豐滿妖嬈。像沾了水的花瓣,讓人忍不住想親下去。她的睫毛那麼長,她的梨渦那麼深。就連她的眉毛,也有名稱。叫遠山含黛,她是活脫脫的一個美人。一大早的,清水出芙蓉,她的美都讓人窒息。
「衣裳倒是像了,可這張臉……」芙蓉搖搖頭,關月秀的美讓人過目不忘,若讓府中下人察覺她不是府里人,又會引起口舌。
關月秀倒是不慌不忙,她伸手拿了芙蓉的胭脂水粉,隨便在臉上那麼一塗,她豐滿的唇便不見了,長長的睫毛似乎也隱形了,遠山含黛眉也變的粗獷起來,像兩片雜草,她用暗黃色的脂粉在鬢角輕輕掃了那麼幾下,又拿眉筆畫了幾下,她那水靈靈的眸子像也隱了形,此時的她,看上去又黃又弱,飽經風霜,鬢角的皺紋,像秋天落葉上的經脈。
她由一個水嫩的姑娘,一下子變成了粗獷滄桑的漢子。
芙蓉不由得豎起大拇指。
她倒忘了,化妝,易容,也是唱戲的一部分。關月秀是深諳其道的。不然,她扮的鬼,也不會嚇的寧夫人失聲大叫,沒了分寸。
果然,關月秀化了妝,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她哈着腰跟在安慕白身後,像極了蘇府平常的男丁,輕而易舉的便出了蘇府大門,然後雇了輛馬車,向着京城的月秀班去了。
從芙蓉房裏到蘇府大門,雖也遇見了幾個蘇府下人,可誰也沒有留意她,只當她是下人中的一個,跟着安管事出門辦事的。
夜間的事,伴着關月秀逃出蘇府,變成了沒法解開的迷。
寧夫人也不再床上流連了,轉而下床走路。只是絕口不提遇鬼的事。
府中婆子丫鬟卻沒閒着,廚房裏煙熏火燎,忙着剁白蘿蔔的婆子對丫鬟感慨:「以後得了空,得去廟裏燒燒香,求個平安符回來,現如今的世道,也太嚇人了。」
小丫鬟一面往灶膛里塞木材,一面笑道:「劉媽你也太膽小了,若真有鬼,蘇府門口的門神老爺都擋不住,求了平安符就有用嗎?依我說,不做虧心事,是不怕鬼敲門的。」
「你倒嘴乖。」叫劉媽的婆子撇撇嘴:「昨兒晚上一聽大奶奶吆喝有鬼,是誰嚇的屁滾尿流眼淚都出來了?這會兒是看天亮了人多,你嘴就硬了。可別讓我說中,哪天鬼去找你,你就知道厲害了。」
眾人笑起來。
雖是白天,可說起鬼的事,眾人還是不自覺的四下環顧,就像廚房裏也藏了鬼一樣,就像鬼隨時會從木案下鑽出來,會從灶膛里鑽出來,會從米缸里鑽出來一樣,讓人七上八下的。
沸沸揚揚的事,自然瞞不過蘇老爺的。
蘇老爺半宿沒睡好,臉上有倦色,早飯的時候,只吃了半個包子,喝了半碗粳米粥便放下了碗筷。
桌上的吃食不少,米酒湯圓,雞蛋花湯,粳米細粥,還有包子油條,酸蘿蔔,酸筍絲,雞丁花生米等小菜。
芙蓉低頭吃着飯,張羅了這一夜,她確實餓了。
寧夫人顯的精神恍惚,端着一碗雞蛋花湯,心不在焉的夾了油條往酸蘿蔔的盤子裏放。
「夫人——」蘇老爺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的寧夫人筷子一抖,日上三竿,明媚的陽光穿過廊下的青竹跟杏花,一縷一縷的照在桌上,桌上的飯食也變的明媚起來。這些陽光揉勻了灑在寧夫人臉上,她有些睜不開眼,蘇老爺叫她,她眯着眼尷尬一笑:「老爺有何吩咐?」
「我瞧着你好像沒睡好?被鬼的事鬧的?」
「啊……不是。」寧夫人想了想,伸手夾了塊酸蘿蔔「咔嚓咔嚓」嚼了,她極力表現出淡定的模樣來:「我不是幫着照看兩個孩子麼,夜裏孩子哭鬧了一會兒,我給他們餵了水……所以沒有睡好。」
「你辛苦了。」蘇老爺望着她道:「我還以為是鬧鬼的事把你嚇的,今兒早上我本來去書房練字的,聽下人們提及鬧鬼的事,好像是真的一樣,夫人,你怎麼看?」
「我……」
「夫人覺得有鬼?夫人當真看到了鬼麼?聽聞府中是夫人你最開始發現鬼的?還有人說,是小菊的鬼魂回來了?」
「這……」寧夫人低下頭去,想想昨晚的事,她心裏還是發毛,可她又極力忍着:「老爺……哪裏會有鬼呢……明人不招暗鬼,咱們府上光明磊落,怎麼會招什麼鬼怪?昨兒晚上我是又喊又叫的……那是因為……是因為……是因為我好像做了個噩夢,夢裏好像有穿白衣裳的人,老爺也知道,這幾天雨淅淅瀝瀝的,我……就晃了神……」
芙蓉抬頭,輕輕的放下碗筷。
寧夫人抬頭看見芙蓉的目光,輕輕握了下拳頭,有些不情願的道:「也是我……糊塗……我……害怕有什麼不三不四的人闖入咱們府里,所以……還去少奶奶房裏查了查的。」
「可查出什麼來了?」蘇老爺問。
寧夫人搖搖頭:「什麼也沒查出來。是我想多了,少奶奶房裏……還能有誰呢,是我眼花了……眼花了。」
「大奶奶照顧孩子辛苦,如今我的事也忙完了,不如我把孩子抱回來照料着,也讓大奶奶省省心。」芙蓉道。
「這……我很喜歡這倆孩子,我想再照顧兩天。」寧夫人望着蘇老爺:「老爺也知道,這些天我一直躺着,行動不便。也怪寂寞的。」
「大奶奶不是能走動了嗎?昨兒晚上去我房裏時,可是矯健的很呢。一般的婆子丫鬟怕都追不上。」芙蓉呵呵一笑。
蘇老爺想了想道:「這樣吧,你再帶兩天,等後天,把兩個孩子交給芙蓉吧。她畢竟是孩子的母親,照顧的更為精細,再說,夫人你才好了,也應該好生歇着。你做噩夢,或許就跟勞累有關係。」
芙蓉點了點頭。
寧夫人雖不情願,可也沒有辦法,也只好點頭。
葫蘆跟青兒的事成了,二人結伴去京城裏買東西,買了吃的用的,臭豆腐,小帳本,還有銀簪子,然後還買了紅蠟燭跟火紅的燈籠。
葫蘆踩着梯子把紅燈籠掛在白家廊下,又在白家大門口掛了兩個超大的燈籠。遠遠望去,這倆超大的紅燈籠像是猩紅的眼睛凝視着行人。弄好這一切,葫蘆才拿着紅蠟燭來找芙蓉,見了芙蓉便把紅蠟燭往她懷裏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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