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根紅蠟燭,每一根都有手腕那麼粗,這麼粗大的紅蠟燭,着實讓芙蓉吃了一驚:「葫蘆,這紅蠟燭……可真粗啊。」
「那當然。」葫蘆得意:「不粗,我還不買呢。」
「你買它做什麼。」
「送給你啊。」
「送給我做什麼?」
「我聽說蘇府里鬧了鬼,嚇的你們府里的人哇哇亂叫,我聽說書先生講過,這紅蠟燭呢,是法器,鬼怪之類的最怕了,一星點的蠟油滴在他們身上,他們就要灰飛煙滅……大姐,你看我對你多好,十來文錢一根呢,我買了兩根送你,免得你被鬼嚇傻了。」葫蘆得意的把紅蠟燭往芙蓉懷裏又塞塞。
芙蓉覺得有點好笑,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麼會兒功夫,蘇府鬧鬼的事,連葫蘆都知道了。且不說這紅蠟燭是不是法器,關鍵鬼怪根本不存在,葫蘆買了紅蠟燭又有什麼用呢,可這畢竟是葫蘆的一片好心,芙蓉便收起紅蠟燭交給丫鬟:「你收起來吧,夜裏點起來。」
丫鬟收好了蠟燭,悄悄退了出去。
葫蘆伸頭望望,發現丫鬟走遠了,這才壓着聲音道:「大姐,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什麼秘密?」芙蓉抬眼看看他:「難道你跟青兒生活的不幸福。」
「大姐你在說什麼?」葫蘆皺眉指着身邊站的青兒:「青兒明明在我身邊,你說這樣的話,青兒回家還不揪我耳朵?」
青兒「噗嗤」笑了出來。
芙蓉也笑了:「那好吧,你想告訴我什麼秘密?反正從小到大你都說有秘密要告訴我,最後也沒見有什麼秘密。」
「大姐。我來你們府里的時候,看見你們大奶奶在餵孩子喝……喝一些粉末呢,拿着銀勺子把溫水調成芝麻糊一樣的東西,然後一點一點兒的餵給孩子喝了,而且孩子喝完了以後,她還哄孩子睡覺呢。她有這麼賢良淑德麼?還是你們府里進了鬼,那鬼嚇的大奶奶她神志不清了?」
「這事我自有分寸。你權當沒看見就好了。」芙蓉從容的折着衣裳。拿出一件褐色繡荷葉的裙子折好了,又拿出一件暗金色織花小褂折好。
她動作輕柔,微微側目。折好的衣裳四平八穩,端端正正的放在桌角,看着架勢,她倒是不慌不忙的。
「我就說嘛。那倆孩子一定不是你親生的,不定是在哪撿的呢。大奶奶都對你的孩子下手了,你還有功夫在這折衣裳呢……倒是我這個做舅舅的,為倆孩子擔心呢。」
「葫蘆,你也不必為孩子擔心。大姐都說了,她自有分寸。」青兒笑。
「反正你跟大姐是一路的,大姐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好了葫蘆。」青兒勸他:「你不是買了紅蠟燭給大姐嗎?聽人說什麼妖魔鬼怪見了紅蠟燭都要現形的,何況是大奶奶呢。如果她有歹心,也會現形的不是嗎?」
「青兒,之前我還以為你很聰明呢,如今看來,你比我還蠢,紅蠟燭是照鬼怪的,大奶奶雖然壞,可她是活生生的人,她是會喘氣的,紅蠟燭能拿她怎麼樣呢。」葫蘆沒了法子,芙蓉依然動作輕柔的折衣裳,就好像在聽葫蘆說着別人家的故事,葫蘆只得揉搓着衣裳道:「好吧,希望真有鬼的話,那些鬼能顯顯靈,好好嚇一嚇大奶奶,嚇的她屁滾尿流才好。」
「少奶奶,大奶奶有事找你。」一個婆子湊在二門口向屋裏張望。
芙蓉放下衣裳,關了門便跟了婆子往中堂那邊去。
葫蘆跟青兒隨着芙蓉過去,遠遠的便聽到兩個孩子在哭,你一聲我一哭,哭的聲音雖然不大,到底抽噎着讓人心疼。
芙蓉自然是心疼的,她掏出手帕給孩子擦擦臉上的淚痕。然後不動聲色的把手帕放回衣袖裏。
中堂肅穆,蘇老爺一手墨汁在屏風那邊踱步。他背着手,有些焦急的樣子。
寧夫人的眉頭也皺着,有些哀愁的模樣,米白色的屏風發出一團一團的光芒,那光芒映襯着明媚的光線折射進寧夫人的眼睛裏,她眼睛裏偶爾有興奮的神色。孩子的哭聲一陣接着一陣,在這斷斷續續的哭聲中,寧夫人陰鬱的臉色偶爾也有喜色出現,芙蓉知道,這陰鬱的臉色是裝出來的,皺着的眉頭也是裝出來的,此時的寧夫人,應該十分高興吧。
葫蘆也見到寧夫人神色有異,沒等芙蓉說話,他便先沖了過去:「大奶奶,當初是你提出照看孩子的,如今倆孩子怎麼哭的這樣痛?是不是你對孩子下了黑手?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呦,親家少爺成了親就是大人了,怎麼說話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孩子哭的這樣痛,你這個做舅舅的心痛,我這個做祖母的就不心痛了麼?我的心都痛的要流血了。」寧夫人撇撇嘴:「可孩子哭歸哭,這也不是我下的黑手呀。府里這麼多人,我怎麼下黑手?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我怎麼血口噴人了。」葫蘆指着倆孩子的小臉道:「你看看,我大姐養孩子的時候,孩子小臉才有碗口大,如今瘦的……」葫蘆凝視着孩子的臉,孩子臉上雖掛着淚痕,可卻又白又嫩,似乎還長胖了一些,連耳朵都大了一圈,葫蘆壓着聲音,輕輕扯了扯芙蓉的衣袖:「大姐,怎麼回事,我怎麼瞧着,你這倆沒出息的孩子,跟了大奶奶以後,臉胖的跟盆似的?這也不像受虐待吧?」
「吶,親家少爺也說孩子胖了,可見我照顧的十分用心。」寧夫人假意抹了把眼淚:「我起早貪黑的照顧孩子,可知我這個祖母不容易,怎麼親家少爺還要誣陷我虐待孩子呢?我可真是冤枉死了。」
「真卑鄙,偷聽人說話。」葫蘆瞪着寧夫人。
丫鬟端了溫水過來讓蘇老爺淨手,蘇老爺沾滿了墨汁的手剛入入銅盆里,銅盆里清澈的水便渾濁起來,一團一團的墨汁在水中散開。水黑的不像樣子,丫鬟便另端了一盆水來,蘇老爺又洗了手,然後接過白毛巾擦了擦,白毛巾頓時變成了褐色的。
中堂安靜下來,唯有倆孩子的哭聲高高低低的。
「芙蓉啊,親家少爺,這事呢,不能怪大奶奶,要怪,就怪爹吧。」蘇老爺嘆氣:「我也覺得,這些天大奶奶照顧倆孩子,倆孩子還胖了些,小臉肉呼呼的,你們不懂,我是知道的,為這倆孩子,大奶奶她沒少操心,好幾晚上睡不好覺呢。只是……我也喜歡這倆孩子,時常去幫着照顧,偶爾也幫着給孩子沖點水喝。」
「沖水喝?」葫蘆皺眉:「我看到大奶奶餵孩子東西,餵的是像芝麻糊一樣的東西,肯定是喝了這樣的東西孩子才不舒服了,才哭的,我的眼睛又沒瞎,孩子喝的是水還是芝麻糊,我分的清。」
寧夫人裝作委屈的樣子,眼淚巴巴的看着蘇老爺,就好像她受了天大的冤枉一樣。
蘇老爺嘆氣道:「親家少爺說的沒錯,我就是給孩子沖了芝麻糊,大奶奶那裏有芝麻粉的,我常喝,有一次餵孩子,孩子也喜歡喝,所以我常沖調給他們,以前喝了幾次也沒事,不知這次是怎麼了,孩子喝了以後,身上燥熱,舌苔發紅,喘氣也粗了不少,像有什麼東西堵塞了嗓門……我在書房裏練字,聽下人們說孩子出了事,哭的停不下來,這不,我就急急忙忙的過來了……」
「是啊,你們也看到了,老爺一時着急,連硯台都打翻了,老爺手上的墨汁,剛剛才洗掉呢,可見老爺有多擔心這倆孩子。而且平時餵給孩子吃的東西,多半是老爺沖調的,有老爺在,我怎麼會下黑手呢,況且這倆孩子,今日是喝了芝麻糊才哭的,平時也有喝的,沒見這樣……」
「安管事已經出去請大夫了,想必大夫很快會來的。」蘇老爺自責的望着中堂上空,中堂上空掛了幾盞粉紙糊的燈籠,另有交錯的綵綢還沒有扯下來,那是前些天葫蘆跟青兒成親的時候府中下人掛上去的,如今綵綢依然明艷,伴着細風微微擺動,像一道道彩虹斜斜的拉在屋頂上,讓人眼前一亮,可如今,這綵綢卻一下一下的撕扯着蘇老爺的心:「孩子是喝了我沖調的芝麻糊才出事的,若孩子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要如何向芙蓉你交待?要如何向牢獄裏的暢兒交待呢?」
「老爺,你也不必太自責,大夫不是很快會來嗎?」寧夫人扶着蘇老爺的肩膀,裝出一副賢惠的樣子來:「再說,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芝麻糊的事……那芝麻糊,老爺不也常喝嗎?不都一直沒事嗎?或許是老爺想多了。」
芝麻糊,寧夫人餵給孩子喝。芙蓉不用多想,便知道那不是什麼芝麻糊,而是寧夫人狸貓換太子,所謂的芝麻糊,寧夫人自然以為是桃花粉吧,或許是她為了掩人耳目,把桃花粉混進了芝麻粉里,然後借着蘇老爺的手沖給孩子喝,藉此威脅兩個孩子的性命。
好歹毒的心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