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李氏便去敲門請林曉寒去大房屋裏吃飯。
林曉寒這才發現,大房家的李氏正是之前在院兒門口拿着鋤頭與林家婆子對峙的那位婦人。
林曉寒跟着李氏到了大房的堂屋裏,便見到一張八仙桌旁邊放着幾條板凳,上面已經坐了好幾個人。分別是陸秋成的大伯、還有他的兩位堂兄。
其中老大陸春央已經娶了媳婦小李氏,瞧着年紀不大,卻已經大着肚子,臉圓圓的氣色不錯,已有至少五個月的身孕了。
老二陸夏苗則年紀更小些,還未娶妻,看見林曉寒進來,眼皮也不抬一下,只自顧自的拿了碗,從旁邊的鍋子裏盛了一碗飯吃了起來。
林曉寒看着那一桌飯菜,眉頭皺起,頓時一點胃口也沒有了。
八仙桌髒兮兮的,上面滿是油漬,也不知多久沒有擦過了。六口人吃飯,桌上卻只有三個菜。除了一個鹹菜,還有一盤蘿蔔片和一盤大白菜。看着沒什麼顏色,怕是醬油也沒捨得多放一點。
旁邊的鍋子裏飯倒是不少,只是並不是白米飯,而是高粱粟米飯。這種雜糧比白米白面便宜不少,也飽肚子,但口感自然是不好。一般人家若不是太窮,也是將它們與白米麵混着吃的,像這般全是雜糧的米飯也是不多。
見林曉寒站着不動,李氏便熱情的拍了拍自己旁邊的空板凳,滿臉堆笑的說道:「來來來,秋成家夫郎快來這裏坐。咱們農家飯一向簡單,也不知合不合你胃口。都是一家人可千萬別客氣,你多吃點,說着便給林曉寒的碗裏盛了一大碗雜糧飯。」
林曉寒沒什麼胃口,只隨便吃了幾口,便離席了。好在他早飯吃的多,倒是不餓。只是回到屋裏以後,回想起來,隱隱又覺得有些不對。
瞧陸家大房這般節省,還有為了自己嫁妝與林家人拼命的勁兒,自是不像那種不計回報便讓人白吃白喝之人。
按照常理推測,陸秋成肯定是給了伙食費的。只是這伙食費也不知給了多少,吃的竟如此差。林曉寒如今寄人籬下,倒是不指望大魚大肉,但是基本的營養也應該有保障吧?
想到這裏,他又回想起方才見到的陸家大房幾人,那陸春央的媳婦身子重,更是需要營養,可她瞧着也不像吃不飽飯的。
林曉寒忽然想通了什麼,他啪的一拍桌子,站起身來,輕手輕腳的走出門外,朝着院外走去。
此時正是秋天,家家戶戶從早就在田裏忙碌。大房家的男人們也一樣,中午吃了午飯,便又重新下地里去了。
林曉寒走了一會兒,遠遠看見一個哥兒田氏。那田哥兒是隔壁老王從鄰村娶來的男妻,長得五大三粗,是一把幹活的好手。
他早上也在溪邊聽說了林曉寒大戰王氏的事跡。只覺得他一個哥兒這般硬氣,竟讓家中嬸嬸吃了癟,心中也是十分佩服。
田哥兒一眼便認出了林曉寒,朝他熱情的打了個招呼問道:「這不是陸秀才家的夫郎麼?長得可真俊啊!身子好了麼?這麼快就出來下地了?」
林曉寒便也朝他點點頭,開口問道:「你知道陸家三房的田在哪兒麼?」
田哥兒與林曉寒同為哥兒,對他自是有幾分惺惺相惜,聽他開口,以為他是要去自家地里幹活,便主動給他帶路,邊走邊介紹道:「村東頭溪邊那一片地都是你們陸家的。你們二房就三塊,在中間,兩邊分別是你家大房和三房的。要說陸家大房的地還是最多,足足有十畝,村里人都可羨慕呢。」
林曉寒耐心的聽田哥兒介紹着村裏的八卦,一邊聽一邊四處觀察,不久就來到了自家田地附近。
田哥兒正準備要把陸秋成的三塊地指給他,林曉寒卻並不在意,而是徑直向前走去。
田哥兒一看,原來林曉寒是直接衝着大房家的地里過去了。
此時已過午時,各家各戶都吃了出來的。但陸家大房幾人卻在田埂上坐成一團,並沒有勞作,低着頭也不知正在幹什麼。
陸春央的媳婦小李氏也在,手上端着個碗,正仰頭喝着。
林曉寒走近一看,便見到一個籃子放在中間,裏面放着幾隻白面饅頭,還有一大瓮蛋花肉末湯。
原來陸家大房為了以示公平,不敢在家裏吃好的,幾個人每天都偷偷摸摸來地里來加餐呢。
他們此時也看見林曉寒過來了,一下子便僵在原地。片刻以後,還是陸秋成的大伯陸老大抹開老臉,乾笑兩聲,朝着林曉寒招了招手道:「秋成家夫郎,你身子還沒好怎麼就到地里來了?來來來,這裏還剩點蛋花湯,要不你湊合喝一口?」
「不必了,我就是過來看看。」林曉寒淡淡說道。
他自是看不上這些殘羹冷炙,不過事情搞清楚了,他心裏便有數了,以後也好應對。
隨後林曉寒轉身離開,絲毫也不理會身後一臉心虛的大房眾人。
待他走出一段後,小李氏才愁眉苦臉的問道:「這可咋辦?咱們開小灶的事情被林哥兒知道了。他若是找秋成弟告狀,他以後會不會再也不和咱們家裏搭夥了?」
要知道陸家大房雖然田多,但家裏吃飯的人口也多。要不是每個月有陸秋成搭夥的一貫錢,他們也過不上每日有蛋有肉的好日子。因此開小灶一事突然敗露,小李氏心中還是有些擔心的。
「不搭夥他吃什麼?」陸夏苗聽了冷哼一聲,有些不屑的說道:「放心吧嫂子,我之前就打聽過了。這個林哥兒以前可是嬌生慣養,被人伺候慣了的主兒。他壓根就不會做飯,不跟咱們搭夥,那可就只能挨餓了!」
另一面,林曉寒回到田埂上,看了眼有些迷茫的田哥兒,突然開口問道:「田哥兒,這陸家村裏的物價,貴麼?」
說起物價這事兒,田哥兒可是有吐不完的牢騷!
「貴啊!怎麼不貴!」田哥兒一拍大腿,痛心疾首的搖了搖頭道:「一斤豬肉就要八文錢,雞蛋兩文錢一個。那牛羊肉和雞肉更是貴,一般都是吃不起的。種地辛苦一年,除去自己吃的口糧,剩下的餘糧能換個三五兩就不錯了。」
「就這麼點?」林曉寒有些沉默了。
從原身的記憶里,林曉寒依稀記得,自己之前在林家一個月的月例似乎也有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是一貫錢,也就是一千文。原身吃住都在家中,自是不用花錢。這一千文就是零花,隨便買幾隻絹花手帕的,也就沒了。
沒想到有錢人家哥兒小姐三五個月的月例便可能是普通莊稼人一年的結餘了
他想了想陸秋成家徒四壁的房間還有洗得發白的衣服,頓時感覺壓力有點大!
不管是哪一個林曉寒,可都不是個習慣委屈的人。他想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但是陸秋成好像沒有錢
而且他如今雖然名義上是陸秋成的夫郎,可內心裏到底沒有真的把他當成一家人。
讓他就這麼等着陸秋成賺錢投餵自己,似乎有點過於厚臉皮了
林曉寒忽然覺得有些心虛。心中暗暗想到,自己不能再等,這些日子便得想辦法找到賺錢的門路,等能夠自立了,就把錢還給陸秋成,早些從陸家搬出去!
待陸秋成傍晚從縣裏回來,便果然如昨日說的那般帶了一包糖渣。
除此以外,他還背回來了一床新棉被。把棉被給林曉寒鋪上以後,又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熱乎乎的塞到林曉寒手中,笑着說道:「晚上又是稀粥,沒啥好菜,我特地從縣裏帶回來的,快趁熱吃了吧。」
說完以後,陸秋成便去灶上給林曉寒煎藥。
林曉寒打開油紙包一看,是兩個熱騰騰的大肉包。一個包子有巴掌那麼大,冒着白氣,一看就又宣又軟。
林曉寒中午沒吃多少,現下已經餓了。口中唾液不住分泌,一口咬下,便有肉汁飛濺出來,肉包,皮薄肉多,味道鮮美極了。待他一口氣吃完了兩個肉包,微微打了個飽嗝,才想起陸秋成來。
這時陸秋成正好端着兩隻陶碗走了進來,一隻裏面盛着一碗米湯,還有一隻裝着一堆碗粟米飯。
他把米湯放到林曉寒面前說道:「包子都吃了吧?來喝些米湯助消化,一會兒再喝藥。」說完以後,便端着那碗粟米飯,就着旁邊的鹹菜,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那包子,你在城裏沒吃麼?」林曉寒看了陸秋成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
「探月樓的包子,五文錢一隻,太貴了。」陸秋成理所當然的說道:「我吃飯就行了,你身子不好,需要營養,包子是給你帶的。」
林曉寒聽了,心中突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他又看了看床上的棉被,昨夜自己剛覺得有些冷,打幾了個噴嚏,今日陸秋成就買了新的回來。
他有些悶悶的說道:「既然沒錢,那又何必買這麼貴的包子和新被子?我和你一樣吃粟米飯不就好了?」
陸秋成聞言眼睛亮了亮,朝着林曉寒一笑道:「那不一樣,我說過會待你好的。」
林曉寒心中一跳,忽然覺得有些煩躁,把手中的陶碗放在桌上說道:「就算你對我這麼好,我也不喜歡你。」
陸秋成聞言一怔,似乎泄了氣一般。過了一會兒,才長嘆了一口氣道:「可你一個哥兒,總要有人照顧。林家也容不下你,就算你不喜歡我,也得讓我好好照顧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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