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澈在河州過了一個和和美美的年,丟下了京城的一堆爛攤子。
這倒不是指他沒做好自己的事情,只不過他這一回重新回到京城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情。太子新立,需要倚仗胡澈這個太子詹事的地方良多。胡澈作為地方官多年,理應也需要時間,來重新梳理京城的關係。
經過年前那群幕僚的所謂試探,已經讓太子對自己原先的班底心生不滿,反而對着胡澈帶着的幾十個人心生羨慕。當然,作為太子而言,他只需要留住胡澈就好。只要胡澈在他手底下做事,那麼這些人就等於是他的手下,完全不需要讓他親自去挖自己手下的牆角。
胡澈如果這時候足夠會鑽營,那麼這個時候就更加應該留在京城,好好經營和太子的關係,讓太子對他更加信任。
但是,胡澈就這麼一走了之,還走得特別快,跟京城有什麼洪水猛獸要追着他咬一樣!
如此一來,胡澈倒是事不關己了,可是京城裏本來做好了各種打算的人,就有些抓瞎。
太子詹事事務繁忙。胡澈忙到連着許多天都不回家,幾乎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這種時候根本就不適合什麼人際交往。但是過年誰都休息,那麼學子、故舊、親朋之類的一堆人,早就盤算好了這個時候過來拜訪。
這也倒罷了。眼前最着緊的問題是,誰來接任河州知府?
朝中政令未出,胡澈依舊是河州知府,但是朝中官員但凡覺得自己有一些希望的,早就已經各種合縱連橫,在背地裏鬥成了烏雞眼。
河州條件優越,本來就是一塊人人盯緊的肥肉,如今更是變成了一隻會下金蛋的金雞。誰都知道河州眼前還沒有到極限,甚至不過是剛剛打好了地基,地基還打得特別深,特別堅固。接任的官員只要做到守好地基,坐在椅子上納涼,都能看着萬丈高樓平地起。
雖然現在河州知府並不是如以往那樣的肥缺。衙門的日子不錯,官員的收益其實是遠沒有通過各種操作中飽私囊來得多。但是,政績這種東西能是錢財能夠衡量的嗎?
而且這個即將空出的位置是知府,在河州地界上是一把手,只有別人做出來的成績讓知府分潤,沒有知府做出來的政績給別人帶花的道理。有了這些累累政績,再進一步就十分穩妥了。
一州知府再往上,那就是大商真正的高層了。看看胡澈就知道,當初他當個太子府少詹事,背後還有人嘀咕現在他被提拔到了太子詹事正三品的位置,都沒個人敢吭一聲,還看着他會入六部哪個衙門。
胡澈到底年輕,身體也好,趕回來的當天就算要過年守夜,第二天睡了半天,就精神奕奕了。不過他家蛋蛋不肯跟他一起白日那啥,他又重新倒回了炕上,蔫頭耷腦地靠着暖手捂。
「醒了就起來,躺着一會兒又睡着了,晚上睡不着。」林淡擰了手巾給他擦臉,伸手去拉他。
胡澈順着力氣,柔弱地靠近林淡懷裏,抱着他的腰蹭了蹭,含糊地反問:「難道你今天晚上還想睡?」
林淡臉一紅,把手巾往臉盆里一扔,僵硬地轉移話題:「你現在不留在京城,萬一下一任的河州知府……」作為吏部尚書的孫子,他見多了一些還算是有作為的官員,有些時候就會做出一些荒唐事。有些是年紀大了,只想着撈錢有些是急功近利,最後好心辦壞事的有些是只能當個縣令,卻當上了州官,結果能力不足的。
「沒有萬一。」胡澈打了個哈欠,「盯着河州的眼睛那麼多,不管接替我的是誰,但凡出上一點紕漏,就會被彈劾到沒個人樣。我留在京城也沒什麼事情。找我舉薦下一任人選,也就是給我個收收孝敬的藉口。咱們家又不差那點錢,何必呢?」
林金蛋想想也是,推了推胡澈讓他坐好,自己給他梳頭:「那不是還有什麼知遇之恩之類的嗎?」官場上面可重視這一套了。
「知遇什麼啊。」胡澈嗤笑一聲,「一棒子老官痞子,能當知府的哪一個歲數不比我大?一個個都要臉呢。就算能夠拉下臉面來見我,多少也得端着一點,背地裏恐怕能把我罵成狗。」他在官場如今也好些年了,正常他這個歲數的,能夠考中進士都已經算得上年輕,他已經做到了三品,還是太子詹事,實打實的下一朝皇帝的心腹大臣,多少人眼紅着?
那些多少年靠着熬資歷毫無寸進的官員們,哪一個不是自視格外的高,心眼針尖一樣大小?他幹嘛留在京城給他們製造話題?
林淡一撇嘴:「咱們不去管他們。」
胡澈等林淡給他梳好了頭,站起來把人往懷裏一抱:「還是在家裏舒坦。」
林淡也是粲然一笑:「嗯,馬上就能回家了。」京城的宅子好不容易花了那麼多心思修好,卻根本沒住上幾天,好可惜。
胡澈啞然。他說的家裏是在林淡身邊,並不是指京城的宅子。那邊雖然花得心思多,可是林淡不在,也還是一團冷清。
不過他沒有分辨,中午隨便吃了點什麼。他回到河州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下午來拜訪的人極多。
在河州,胡澈照樣是年輕人,可是哪怕耄老們看到他也帶了三分尊敬。誰給他們帶來的好日子,這是明擺着的。
胡澈分批接待了人,順便把自己可能會離開河州的消息,隱晦地提了提,並且寬慰了幾句,提了一些河州接下來的局面和應對之法。
河州有白河書院在,哪怕胡澈走了,他的影響力也不會衰退。
等送走了最後一批客人,胡澈已經沒精力再和暖手捂打架了,回到房裏順勢被暖手捂撞倒在炕上,看着在燈下看信的林淡不滿:「蛋蛋!」
林淡頭也不回:「又怎麼了?」
胡澈指責:「你看看你,老爺回來了,你還沒暖手捂熱情!」被一隻幾十斤重的肥兔子壓在身上,他只能收穫一堆兔爪印,如果換成了被林蛋蛋推倒
「時間還早呢,你急什麼?」林淡揚了揚手上的信紙,「昨天就是被你鬧的,大頭的信都還沒來得及看。」
「大頭的事情你直接問我不就行了?」胡澈乾脆起來,把兔子往當成兔子窩的耳房裏一放,自己慢慢把衣服脫了,又去扯林淡的。
林淡讓他扒拉了兩下,沒好氣地抬頭:「剛吃完晚飯呢,阿妮媳婦兒,別鬧!」等到他被胡澈一把抱起,才發現自家媳婦兒已經連衣服都脫光了,哭笑不得地跟着鑽進被窩,「你真是……」
胡澈雖然很想,但也知道這會兒剛吃飽了不合適,拿手慢慢揉着林淡的肚子,一邊問:「大頭跟你說什麼了?」
「老國公讓他開始學着練兵了,挑了五十個十來歲的孩子,大頭說希望能留下二十個。」別看蔡大頭平時虎頭虎腦的,其實心眼早就和胡澈一個樣了,也就是表面看着老實,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憨厚,實際上背後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腦子裏都不知道拐過多少個彎來了。
林淡把信紙遞給胡澈:「他還說要自己養兵。讓我幫着收攏一些孤兒。」
河州這些年的發展是整體的,上層的那些士紳階層當然是生活富足,商人們也是賺得盆滿缽滿。這些人賺到錢之後,還在衙門的牽頭之下,多有修橋鋪路的善舉,讓生活在底層的老百姓們很是歌功頌德了一番,賺足了善名。
當然在河州還是有一些老無所依幼無所養的情況。大商在立國之初,就曾經設立百善堂,專門用於幫助這些人生活。但是駕崩之後,這些遍佈全國的百善堂就陸續關閉了,有一些沒關閉的,曾經還一度淪為拍花子們的聚居地。
反正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大商早就已經沒有百善堂好幾十年了。也就是還有一些耄老,隱約還記得一點。
今年年初,河州的百善堂就建立了起來。不過出面的並不是河州衙門,而是白河書院。
其實百善堂真正開始開放至今,滿打滿算也就是半年時間,但是被送過來的老人和孩子,數目簡直多到讓人觸目驚心。
蔡大頭說要收攏的孤兒,就是從百善堂裏面挑。
胡澈瞥了一眼,冷哼:「小小年紀,胃口倒是不小,張口就要一百個。」
「百善堂裏面孩子可多了,問問裏面的孩子,要是資質不錯,又願意入伍的,那麼讓他們從現在開始準備起來也算是不錯。」
開一個百善堂,花費的人力物力都不是一個小數目。白河書院這幾年來的盈利,除了留出周轉的那些之外,差不多全都扔了進去,各界的捐助也不少,才算是把這麼一個百善堂給開了起來。
平常人家養上三四個孩子都要精打細算着過日子,百善堂內收攏的孤兒已經有上千。
胡澈是打算把這一批孩子看資質,等能夠做事了,去書院裏打雜也好,出去到別的地方去做小工也好,好歹能養活自己,不至於餓死。
大商的人口多的地方多,少的地方很少,近兩年來發生的一些災難,讓當地幾乎絕戶的也不是沒有。接下來數年時間,按照林淡記憶也還是這樣的光景。
如果天下間沒人,那國不成國家不成家的像什麼樣子?
胡澈想了想:「那就去問問吧。大頭這些年可攢了不少私房錢,這一下可得好好花掉一大筆。回頭我再列個章程出來,別開了這個頭之後,讓人鑽空子。」
有人花錢打小開始培養這些孤兒,等他們長大了讓他們做事,只要雙方同意,做的也是正當活計,那麼自然是可行的。可是總有一些人,打着行善的旗號,做一些缺德的事情,把孩子拐來賣去一些腌臢之地什麼的。這方面鑽空子的人肯定不少,得從一開始就立好規矩。
「嗯。這件事情還是你來做吧。」林淡懶得動腦子,「對了,先生說要跟着咱們一起回京。」
「那白河書院的下一任山長選好了嗎?」
「好了。我小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