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在這裏!」凌華一臉懵逼,聲音不自主的顫抖起來,一雙眼睛仿佛要滾落下來似的。身體躬起,兩隻手本能的握拳護在身前,這樣的動作才能讓他升起一絲心安。
淡漠的眼神目空一切,任何事物都不能在那幽暗的眸子中停留片刻。
鄭玄怪異的勾着嘴角,不帶絲毫感情,指尖凌空划過,劍氣所過之處發出嗡嗡之聲。
凌華想要退,雙腿顫抖不已,想要防,雙手已經麻木,想要拼,身體僵直如石。
刺眼的光芒閃過,凌華雙目一痛,本能保護的閉上,眼中盡顯絕望之色。
早知如此...為什麼要逞一時意氣!
吱!
預料之中的痛楚並未傳來,反而響起一聲牙酸的摩擦聲。
鐺!
劍氣碰撞獨特的類似金屬嗡鳴聲貫徹小石山,鄭玄指尖一顫,疼痛的感覺早已經麻木,手中的劍氣蕩然無存,他不善的眯起了眼睛,打量着來人。
是那日在鳳族正殿見到的白髮老者!青嵐仙宗的人!
「年紀輕輕,出手如此歹毒?」白髮老者略顯沉寂的聲音響起,說出的話卻十分刺耳,昏暗的眼底迸發着肅殺之氣。
鄭玄冷笑,並不出言反駁,對於這樣的人說再多都是錯的。強者才有資格制定規則,而眼前的白髮老者是當之無愧的強者。
見着鄭玄閉口不言,面無表情,一點兒情緒波動都不曾出現的冷眼相對。
白髮老者不由得微微皺眉,心中湧出一股別樣的情緒。隨後眉心緩緩舒展開來,正欲開口說話,耳邊卻響起鄭玄的聲音。
「你...代表青嵐而來,還是個人?」
「兩者有差嗎?」白髮老者微微一怔,花白的鬍鬚翹起,勾勒出一抹不屑的笑意。將死之人,還欲報仇不成?
「自然是有差別的!」鄭玄淡然而立,十分肯定的說道。
儘管知道不是對方的對手,卻也不害怕,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而且,心中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浮現,今夜絕對不會命喪於此。
「呵呵!」
白髮老者撫須一笑,聚力於掌心,一圈白色的光暈在手心裏閃爍着。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似一顆璀璨的明珠奪人眼目。
似罌粟般美艷,飽含劇毒。
他的手心平淡的緩推而出,似慢極快僅僅只過了一息,白髮老者整個人連帶着光球赫然出現在鄭玄的身側兩步之處。
這麼遠的距離,無聲無息,猶如鬼魅一般忽然靠近。
鄭玄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視覺依舊殘留在先前一刻。直到胸口一陣刺心的疼痛傳入腦中,抽搐的神經麻木了整個身體,耳邊同時響起了那略顯沙啞的聲音。
「即代表個人,也代表青嵐。你,又能如何呢?」
白髮老者漠然的收回了手掌,白光消散再次顯現出那乾枯的手指,指尖被刺目的血色染得通紅。
撲通!
意識遠去,整個人都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中,鄭玄面部朝下狠狠地砸在了堅比鋼鐵的石板地面上,砰地一聲整個身體猛地彈起離地兩指寬,濺起一層薄薄的清灰又摔落下去。
「長老,他...」
凌華眼底閃爍着濃濃的興奮,指了指地上一動不動的鄭玄,想要上前查探,帶着一絲懼怕並不敢動作。
「回到青嵐山後,自己到刑法殿領罰!」白髮老者臉色微沉,沉寂的雙眸中閃過厲色,語氣中沒有絲毫討價還價。
凌華一驚,連連點頭,不敢多說一個字。他知道長老已經生氣了,不過一點兒也不後悔。雖然擅作主張,但長老還是幫自己的。又想到執事殿的責罰,不由得心頭一顫。
白髮老者伸出五根乾枯的手指扣住凌華的肩頭,一把將他提了起來,隨後猛地躍起,踏空而去。只在漆黑的夜空中掀起一陣清風,再無任何痕跡。
小石山中,溫熱的血液從涼涼的身體下滲出,染紅了冰冷的石板。溫度漸漸遠去,山中的狼嚎在這殘月中時不時的發出,述說着死者的孤寂與悲涼。
幽涼的夜風拂過山崗,打在堅硬的石壁上轉過一個旋兒往兩邊繞開。
不知過了多久,彎月從烏雲中露出了潔白的一角,羞澀的半隱半現。
嘶~~
一聲輕響,似蛇吐性子的聲音打破了死寂的墨色。
一條拇指粗細,僅有手臂長的青色小蛇扭動着從那石縫中穿了出來。圍繞着鄭玄的身體轉了一圈,淡淡的青色光暈孕育着生命的氣息。
突然!
青色的小蛇那詭異蛇瞳中流露出一絲人性化的心疼,微弱的淡青色逐漸亮起,隨後青芒大作,堪比日月星辰的光華灑遍了小石山。
她竟然站了起來!青色褪去,一位豆蔻年華的妙齡少女出現在原地。淡雅清純的氣質,猶如林中精靈,青澀的臉頰隱隱中流露出芳華絕代的輪廓,美已經不足以形容。
「唉,天哥哥太不會照顧自己了,這般模樣,青兒會心疼的。」少女輕嘆一聲,空谷幽蘭的聲音夾雜着點點的情愫。
只見她緩緩地抬起手臂,孕育着生命氣息的青絲流轉指尖。鑲嵌着暗紫紋路的淡青袖口滑落,露出光潔的皓腕,白如蓮藕一般的手臂扶起了鄭玄早已涼透的身體。
玉指搭在鄭玄的眉心,靈動的雙瞳中隱約間有一抹青芒跳動,僅僅一瞬間一閃而過。秀雅的眉頭深深皺起,她伸出手掌按住了鄭玄的胸口,淡青色的靈光忽然大顯,將鄭玄整個身體都囊括在了其中。
令人不可思議的一幕,那砂鍋大的血窟窿,透胸而過從後心穿出。裏面的內臟早已經被碾得粉碎,在這淡淡儒雅的青色光暈之下,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的生長着。
活死人,肉白骨!
一個時辰過去。
少女雙頰緋紅,光潔的額頭露出密密麻麻的細汗。她渾然不覺,貝齒咬着粉唇,全力的維持着籠罩住鄭玄的青色靈光。
最後一眼凝視濃濃的不舍,好想留下來陪着你。
「天哥哥,青兒有段時間不能陪着你了,要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如夢呢喃的聲音漸行漸遠,悠遠深長的消失在黑夜裏。
咚!!
本無跳動的心臟忽然顫抖了一下,緊接着那冰冷的身體猛地一口氣,胸腔鼓起像溺水之人驟然舒醒過來。
呼啊!!
冰冷的身體如同詐屍般的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迷茫的黑眸中閃爍着奇異的青色光暈。
他不是死了嗎?
鄭玄猛地想起了,雙手撫摸到胸口處,是堅實的胸膛!並沒有貫穿而過的血窟窿?
「夢中的精靈,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少女?是她救了我?」鄭玄喃喃低語,右手撐在地上,不同於石板的清涼溫滑的觸感從手心傳來。
他低頭看去,是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青色鱗片,在不甚明朗的月光中依舊散發出點點的青色光暈,縈繞指尖,煞是美艷。
「是她留下的?」鄭玄眼底閃過熟悉的色澤,封存童年的記憶零星點點的閃過,仍舊記不起來。
正思索間...
清冷的月光落在鄭玄的臉上,流露着點點的涼意,一縷微風拂面,低沉幽暗的黑影忽然遮住了月色。他眉頭輕挑微微抬目,看着來人似有一點不悅。
「呵,我以為你要在這兒陪我看一晚上月亮呢!」
「咦?你居然發現我了?」
人影飄忽不定,一瞬出現在了鄭玄的身前,卻是一個瘦骨嶙峋頗具仙風道骨的道人。如雪的髮絲隨意垂下,一張臉頰不見絲毫歲月的痕跡,如同初生的嬰兒嫩白似玉。
見着鄭玄仰坐在地上,道人隨性的落坐在一旁,一手托着下巴歪着腦袋斜眼瞅着鄭玄,想要在他的臉上瞧出一朵花兒來。
「看什麼?」鄭玄目光一冷,冰涼的聲音響起。
幽靜的石林中,銀月灑落,被這麼一個大男子,不,這麼一個老男人深情的凝視,總覺得...怪怪的。
「嘖嘖,小子艷福不淺啊!」道人咧嘴,玩世不恭的笑道。那一身出塵的仙風道骨,霎時間蕩然無存,為老不尊。
「你看到什麼了?」鄭玄神色一動,盯着道人的臉頰,想要看出一絲破綻。
道人神秘了笑了笑並不解答,隨後面色一正,前所未有的嚴肅。
突然間!
沒有看清他的動作,直到視線鎖定,才發現道人已經站直了身子。左手負在身後,右手豎起劍指,目光晦澀而滄桑,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
「為師曾經問過你,當世無敵還是逍遙永生。現在,你的答案呢?」
「十年前我已經回答過你了。」
鄭玄仰着頭,視線透過道人的身體看着夜幕中的殘月,語氣幽涼而淡漠,根本不像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口中說出的話。
「雖然如此,但為師最後的提醒你一次。那一招乃是劍仙中最強力的一擊,是保命時候動用的決死一擊,一旦見血以你的修為根本承受不住。你,好自為之吧...」
道人輕嘆一聲,手臂揮動,長袍迎風而舞,一道耀眼的銀色光柱從天而降,光華四射宛如白晝,驅散了冰寒的黑夜。
天降道,如同九天銀河之光灑落人間,星辰縈繞,屬於天山非掌門而不能習得的傳承秘術。
小石山中,鄭玄驀然回首,西邊那是烏金流域,這個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充滿着艱辛與童年的記憶。這一次平淡的離開...
下一次...
鄭玄漠然轉身,緊隨師尊天元子的步子,踏入了那萬丈銀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