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房間內,光滑的牆面在昏暗的燈光下反射出溫暖的光芒,將整個房間籠罩在一層昏黃的光線中。房間中央擺放着的,則是做工精緻的布藝沙發,每一個弧度,每一個細節,都能讓人驚嘆於製作者的精妙手藝。地上,花紋精美的波斯地毯從門邊一直延伸到對面的牆角,將所有細碎的聲音都吸收掉,只剩下讓人感到舒適安詳的寧靜。
寬大的木質書桌前,頭髮隱隱有些泛白的人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半邊的臉都隱藏在枱燈的後方,右手擱在扶椅上,悠閒地轉動着手中的方形物件。
一陣清脆的敲門聲響起,接着,一道低沉的男聲隨着房門的打開傳了進來:「你不覺得你把我叫到這裏來太過張揚了麼?」來人穿着一件深色的夾克,似乎是怕被人認出來,頭上還壓着一頂貝雷帽,完美地將自己的面孔藏在帽檐陰影處。
中年男人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別緊張,格爾德,你作為德爾林郵報的司法記者,來到我這裏並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事實上,最高法院史上最年輕的官閣下被人勒索,這個新聞足以讓一大堆記者來到我這裏索要答案了。」
聞言,格爾德雙眼一凜,獨屬於記者的敏感神經讓他很快想到了一些事情,他抿了抿嘴唇,直直地看向坐在書桌後面的人——昏黃的枱燈被那人掰向自己的方向,儘管光線並不刺眼,但他還是沒能看清楚後面那人的表情。模糊的光暈中,那人懶散如同帝王一般坐在椅子上,雙手交叉放在腹部,像是賭桌上的莊家,胸有成竹地等待着其他人下注。
「條件。」
「不急。」男人的聲音愜意異常,「我只是想和你合作而已——當然,是在必要的時候。」
這種帶着某種深意的話讓格爾德猶豫了一下,他只是一位司法記者,並沒有聯邦調查員的能力,更沒有眼前這位的巨大權力,唯一有價值的地方,便是他作為德爾林郵報專欄記者的身份。
「如果我拒絕呢?」
男人的語氣沒有絲毫的不滿,反而帶着一絲篤定:「那麼你的表弟在大學期間因為吸毒被抓,你在這件事情中的所做的一切都會曝光。我想——」男人向前傾了卿身體,將臉從枱燈後露出來,因為笑容而堆疊起來的褶痕在燈光的照射之下顯得異常猙獰。
「你不會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格爾德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眼中卻閃過一絲光芒,他靜默了半晌,直到男人重新向後靠回椅背,才用輕鬆的聲音回道:「既然如此,我很樂意與您合作。」
「既然如此——」男人將手中的方形物件慢慢放在了書桌上,往格爾德的方向推去,「這份資料就算是我們合作的第一步。」
————
「嘿,斯圖爾特,你真的是在十六歲就考到了律師執照嗎?」
「……」
「我記得你以前學的是工程學,跟法律毫無關係,為什麼你就轉到法律去了?」
「……」
「你喜歡吃什麼?喜歡健身嗎?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女星艾琳那種的喜歡嗎?哦,她真是個尤物!等等,或者你喜歡歌手安娜那種的?兄弟你很有眼光!她太有氣質了,要是我能找到像她那樣的女朋友,嘖,我做夢都能笑醒!」
「……」
「嘿,兄弟,你怎麼不說話?放心,你是最高法院的官閣下,我不會把你的信息透露出去的,你只要偷偷跟我說就行了,我喬治的人品還是信得過的。」
「……」
「對了,你知道嗎?文森那小子超級崇拜你,他在法學院的時候就到處搜集你的新聞,把你所有的資料都剪下來貼在一個本子上」喬治抬手比劃了一下,臉上滿是興奮,「這麼大!那會兒法學院的同學們都嘲笑他說他要抱着那個本子結婚呢!」
「……」艾倫的身體頓了頓。
「還有一次,胖子羅斯惡作劇,把他的那個本子給藏了起來,在他面前故意燒了一本同樣封面的,你猜怎麼着?」喬治臉上換上了「你來問我啊!」的表情,完全沒有看到眼前年輕的官閣下已經變得漆黑的臉,但被問的人始終保持沉默。他忍了忍,終於忍不下去,興奮地說出了答案:「哈哈!文森整個人都瘋了,追着胖子一頓狠揍……」
他揮舞着手腳,做出拳擊的動作,再次興奮地轉過頭,「那可是我第一次看到文森那個兇狠勁,居然把我們學院最壯的人給掀倒了,你知道嗎,從那之後,再也沒人敢動他那個本子。」
「……」艾倫嘴唇動了動,剛寫開口問些什麼,但一想到旁邊這人一路喋喋不休的場景,以及自己飽受折磨的耳朵,他還是明智地止住了喉嚨里的話,沉默着熄火,打開車門走了出來。
眼前是高大挺立的聯邦行政大樓,簡單明快的現代化建築在德爾林這一繁華的首都隨處可見,但沒有一幢大樓像聯邦行政大樓一般,如此地引人注目。作為聯邦行政中心,它是德爾林遊樂場尖塔與貿易中心外最高的大樓,由著名的建築家伊萬·甘迺迪所建,整體簡潔對稱,錯落有致。
耳邊依舊環繞着喬治絲毫沒有停頓的聲音,只是話題已經轉向了其他方向。艾倫皺了皺眉,握在拐杖上的手緊了又緊,勉強忍住一拐杖甩他臉上的衝動,抬腿往大樓門口走去。
一樓的大廳寬敞而明亮,整體呈環形,外圍是一圈透明的玻璃。放眼望去,一個個穿着西裝戴着領帶的人行色匆匆地從走動着,沒有人有精力分開自己的注意力,去關注身邊的其他人和物。
穿過安全檢查通道,艾倫向接待員報備了一聲,便帶着喬治往電梯處走去。
「你說……我們這樣能找到小玦嗎?」喬治終於想起來兩人來到這裏的目的,臉上也露出了擔憂的情緒,「如果他是被那人抓了的話,現在肯定能夠找到,但現在為什麼什麼消息都沒有……」
艾倫眉間也緊緊皺了起來,回想起梅森對自己的糾纏,以及一意孤行地認為林郁是自己的情人,他並沒有說過任何關於林玦的信息。
眉間隱隱作痛,艾倫抬手揉了揉眉心,想緩解這種痛苦。
「叮——」電梯門在這個時候打開了。喬治率先走了進去,招呼着艾倫進去。
艾倫抬頭,邁動腳步往廂轎內走去,迎面一個男人堪堪與他擦肩而過。他像是察覺到什麼,立刻轉過身看向那人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光芒。
「怎麼了?」喬治按住開門的按鍵,看了看已經走遠的男人,又轉過視線,疑惑地問道。
艾倫眉間輕輕一跳,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輕聲回了一聲:「沒事。」
————
醫院中。
一陣腳步聲從走廊傳來,是高跟鞋規律地敲打地面的聲音,病房中還躺在病床上的林郁猛地回過頭,看向窗戶的方向,臉上不自覺地扭曲了起來。
一旁的李德正給他剝好橘子,見到他明顯帶着些微慌張的表情,有些好笑地說道:「沒那麼可怕吧?」他起身,將手中的橘子塞到林郁口中。
後者一口咬下去,因為過猛的動作牽動了頸部和面部的傷口,輕輕「嘶」了一聲,邊咀嚼着,邊如臨大敵地看着病房的大門,口齒不清地說道:「李德,你不懂……」
腳步聲停在了門口,接着,旋動門把手的聲音響了起來,李德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大門的方向,而林郁嚼着橘子的動作徹底停了下來。
「郁?」門後露出一張清麗迷人的臉。
李德的臉色瞬間變了變,轉過頭看林郁的表情,而後者也不出他所料,視線垂了下來,臉上原本掛着的緊張也消失無蹤,剩下一臉的面無表情。李德眼尖地發現,林郁放置在身側的雙手痙攣般緊了緊。
來人見到林郁的反應,臉上露出一抹失落的表情,這種委屈而強忍的表情讓她整個人都顯得單薄無力,讓人心疼。頓了頓,她重新邁開腳步朝林郁的床邊走過來,朝李德點了點頭:「李,我能和郁單獨談談嗎?」
清亮如波的雙眸溫柔繾綣,帶着纏綿的情意,讓人無法拒絕。
但李德對於眼前這位女性早已經有了戒心,因此只是回頭用眼神無聲地問林郁,見他微微點頭後,他才從房間走了出去。
「愛娃……」
「郁……」聽到林郁的聲音,愛娃猛地撲到他的身上,大顆的淚水滾落臉頰,她將埋在林郁的胸口,悶悶的聲音帶着掩飾不住的擔憂,「幸好你沒事……你知道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有多害怕嗎……我好怕我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
愛娃抬起臉,顫抖着手緩緩撫摸上林郁的臉頰:「郁,我錯了,我不該和你分手,我現在才知道,我愛的人……還是你啊……」
自愛娃撲過來,林郁抬手扶了一把之後,他的視線始終沒有對上愛娃的目光,而是盯着自己的放置在身側的右手,像是那上面有什麼足夠吸引他的東西。
直到聽到這句話,他的指尖驀地彈動了一下。林郁呆愣地抬頭看向愛娃,疑惑地問道:「你不是要和喬伊訂婚了嗎?」
回答他的,是愛娃重重地衝進他懷抱的動作。
「麥基小姐,你知道小郁小的時候養過一隻小豬嗎?」門口忽然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他小心翼翼地給它餵食,給它洗澡,讓它叫自己媽媽,還把自己最愛吃的棒棒糖拿出來餵它吃。結果那隻小豬根本不領情,不僅咬它,還千方百計地從小郁身邊逃走,你猜它後來怎麼着——」來人眯了眯眼,雙手抱臂斜倚在門上,看好戲般對着房間內目瞪口呆的兩個人溫柔地笑了笑。
「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