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敘看了看被掀起的地板:「那麼, 你先下吧。」
林安行嗤笑了一聲:「我想要對付你, 還用這麼麻煩?」說罷,他便撩着外袍下擺,輕輕一躍便到了密室中。
「……」林九敘也跟着跳了下去。
密室里只有幾個低矮的書架, 上邊整齊地放置着一些書冊。林九敘隨手拿起了一本翻開, 發現裏邊都是各種數據記錄。
果然, 就如林安行所說的,全都是與丹藥有關係的東西。丹藥中的成分、所佔比重,還有用藥後的症狀、程度深淺, 都一一地記載在冊。
「……」林九敘翻了其中的幾本, 皺着眉說, 「這記得也太爛了吧。」
「……?」
&在太粗糙了, 簡直沒眼看了。」林九敘強忍着摔掉書的衝動,「臨床試驗根本不是這樣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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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你要列個表格, 保持格式的一致性。接着,記錄服藥之後每一天的表現, 各項指標都要列上具體數字, 各種不良反應也要詳細標註……你看, 調整藥的成分之時也是毫無規律, 並不是有計劃性地一味一味地檢測重要性。用量也是,真是亂來,應該先定下一個初始值,再向兩個方向延展,得出應增加用量還是減少用量的趨勢……如果由我來為你們把關……算了。」
&在講什麼呢?」
&事。」林九敘放下了書冊,「我了解了。的確,如你所說,這就是數十年如一日的試藥。每一個入魔的人都是試驗品,而這世界就是你們的試驗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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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九敘靜靜地放下了他手裏邊的書冊,突然輕輕地問:「為什麼……就不知足呢?」
&麼?」
林九敘又重複了遍:「為什麼,就不知足呢?『十二仙』,已經因為『永生之果』而得到了許許多多,不是嗎?」
就算不是真的「永生」,也遠遠好過其他人,至少身體可以不衰老地活上很久很久,只要思維還在,身體便絕不會不堪重用。林九敘在醫院裏看見過太多人,年輕輕輕、甚至剛出生便患上了心臟病,他們願意為一個健康的身體付出全部。有時在與從前醫學院的朋友們聊天時,也會聽說某位患者病了、傷了,便虛弱了,只能躺在床上在識海中徜徉。這樣的「十二仙」,卻一定要真正意義上的長生,林九敘真的是無法明白對方赤-裸-裸的欲>
林安行清雅的臉上綻出點笑:「都是有執念的……各有各大執念。」
「……」
&若不是有那樣的執念,便不會被江名世選中了……拿林一儒舉個例子好了,他曾發誓要救人以贖罪。」
「……」
&下的也都是……都是。不過該怎麼講,執念最深那個,恐怕還是他江名世吧。」
&名世怎麼了?」
&說無益。」林安行說,「上去吧。家宴還在進行當中,不大方便離席太久。我會替你向林一儒解釋下的,就說你我二人在外頭聊了聊。好了,等過幾天,我還會找你的,到時再告訴你接下來怎麼做。」
「……」林九敘也沒有拒絕。他想,聽聽總是好的。
二人將書冊重新擺整齊,從密室鑽出來,將地板壓回去,便出了門並且閂上了鎖。他將警長放回屋子,又急匆匆地離開了,甚至忘了獎勵警長一些骨頭,警長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分外傷心的表情。
宴會廳里活動還在繼續,林九敘心不在焉地與其他人觥籌交錯,心裏不斷回想方才的事,有些難以確定接下來到底應當怎麼做。
是聽林安行的?還是自己行動?
算了……等下與葉時熙商量一下好了。
林九敘忍不住想到了上一次見對方的情景——
那天他推開門,正好趕上了藥性的發作。
葉時熙捆住了自己,曲折雙膝側臥在床,整個人一動一動的,長發凌亂地散落着。
林九敘悄悄走過去,發現葉時熙的呼吸急促,臉色發青、嘴唇蒼白,緊緊閉着一雙眼睛,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
「……」看來是比較嚴重的一次發作。
林九敘輕輕走近了,發現對方顯然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到了。他坐在了床沿上,用手指梳了梳對方雖然漂亮但汗濕了的黑髮。
&九……」葉時熙迷迷糊糊地念叨。
&
&九……」
「……」林九敘想起來,葉時熙曾說過,他在蹲大牢那幾年,每次覺得難捱便幻想下小九,讓小九幫他撐過去。
林九敘伸手解開了繩子。葉時熙好像依然沒察覺什麼,只是自然地把手放在了身前,依然恍恍惚惚地在抗爭。
他將葉時熙抱起來摟在身前,聽見對方又喊「小九」,便柔聲在對方耳邊小心應了:「我在。」
「……」葉時熙動了動。
&在。」
葉時熙還是閉着眼,卻抱住了眼前的人,還不自覺地用頭蹭,深深地呼吸地味道。
林九敘緊緊抱住葉時熙,想要把對方融入骨血般。
隔了幾秒,葉時熙又亂叫:「林九敘……」
林九敘又是答應了:「也在。」
&九敘……」
&在。」
「…時熙也是不放心。
就這麼着,葉時熙一會兒呼喚小九,一會兒叫林九敘,林九敘便兩邊都答應着,一聲都沒放過。
大約十五分鐘之後,葉時熙才漸漸平靜。
又是十五分鐘之後,葉時熙徹底清醒了。
清醒之後,他說,方才,好像有兩個人一直在抱着他,一個是小九,另一個是林九敘,而後,兩個人的身影卻漸漸地重合,最終好像變成了一個人似的,他在那個人的懷裏,是許久沒有的安心。
葉時熙還說,他前幾次發作時,他每次都叫林九敘,卻聽不見任何應答,於是他只好又把小九搬出來,畢竟小九曾經陪過他好幾年,他很熟悉,可以想像出來一切——過去他都只有小九,今天卻是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