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輦行到余府門口,楚玉姝湊近余慕嫻耳邊道:「余府到了……」
&輕應一聲, 余慕嫻並未鬆開環住楚玉姝的手,「可臣卻捨不得殿下了……」
&彎眉助余慕嫻整整衣領, 楚玉姝道,「卿這般言, 本殿也有些捨不得了。」
&是捨不得……那……」余慕嫻頓了頓,低笑道, 「臣便在此處與殿下拜別了……」
&麼?姐姐這般快就知曉本殿要走了?」楚玉姝斜目望着余慕嫻,垠都的旨意不是還未下麼?」
&殿下不是早就決意要走了麼?」起身下車輦,余慕嫻轉頭與楚玉姝一拜, 朗聲道, 「臣恭送長公主!」
&府吧。」平眉不看輦外人, 楚玉姝命人朝着府中行。
跪送完楚玉姝歸府,余慕嫻起身進了自家府門。
&爺!」見余慕嫻歸府, 余府的婢子隨即與余慕嫻見禮道, 「羅將軍正在府中等您!」
&聞婢子道羅昌在府上, 余慕嫻眉頭一皺,正要問羅昌為何在府上, 便聽到身後有人唱和「聖上駕到」。
&上!」反身跪到余府府門,余慕嫻還未來得及告知羅昌,楚宏德的鞋面已踏到了眼前。
&愛卿!」低頭望着余慕嫻的背脊,楚宏德低聲道,「起身吧!寡人今日來尋愛卿,不過是想與愛卿說幾句知心話。」
&聖上……」躬身立到一側,余慕嫻道,「不知聖上親臨,臣惶恐……」
楚宏德揮手道:「愛卿不必多言……愛卿剛從宮中出來,寡人也知倉促……但寡人今日卻是有要事要交代與愛卿……」
&上請上座……」躬身命婢子與楚宏德上茶,余慕嫻不動聲色地打量着跟在楚宏德身側的男子。
這男子身長八寸余,單看相貌與竇方有六分相似。
但觀此人額上的皺紋,料想已過而立之年。
余慕嫻溫聲問道:「聖上,不知這位大人是?」
&相!下官姓竇名遠,竇方是下官的四弟。」平眉與余慕嫻一望,竇遠頷首算是見禮。
見竇遠雖是自稱下官,卻攜了一身傲氣,余慕嫻識趣地朝着竇遠拜了拜:「見過竇大人……」
&遠……不得無禮!」楚宏德不輕不重地叱了竇遠一句,轉眼望向余慕嫻,「余相,竇愛卿因在殿中犯了瘋病,故而他的職務便由其兄暫理……」
&但臣憂心此事過不了呂尚書那關……」余慕嫻蹙眉道,「雖我朝有舉薦的舊俗,但竇大人一來便身居高位,恐傷聖上聖明……」
聞余慕嫻提到了禮部尚書,楚宏德輕笑道:「此事卻是無需愛卿費心。竇愛卿不僅將事務託付給了其兄,還將麾下人盡數交與兄長……」
&是這般,便是蒼生之福了!」取斗笠與竇遠頷首,余慕嫻與竇遠道,「還請竇大人多多關照!」
低笑着與余慕嫻客套片刻,竇遠對眼前這少年忽地升起了幾分好感。
來余府前,楚宏德曾與他言,入朝一事,余慕嫻定會站在他們這邊……彼時,他還憂心聖上受了奸人蒙蔽,此時看,這余慕嫻卻似乎是這朝中最好說話的人。
&敢當!」竇遠與余慕嫻一拜道,「遠初來乍到,還請余相關照……」
&見竇遠與余慕嫻初見就如此融洽,楚宏德大喜,「既是兩位愛卿於竇愛卿入朝一事無爭議,那明日朝會就由余愛卿上折吧!」
&低眉應下楚宏德,余慕嫻道,「臣自當竭力!」
聞余慕嫻應下了上折一事,楚宏德即與竇遠交換過眼色。
待楚宏德點頭後,竇遠道:「聖上今日來余相府上,還有一事……」
&知聖上來府還有何事?」接着竇遠的話頭,余慕嫻戴上斗笠。
盯着余慕嫻的斗笠,竇遠壓下到口的話。他想說,其實余慕嫻的臉並不如他想的那般駭人。
聖上曾與他言,余慕嫻的臉因四皇女出了些變故。但依他所見,那斗笠下的麵皮,卻是較朝中多數大人要好上不少,完全無帶斗笠遮醜的必要……
不過,既是聖上未出言,他也就不便在此處說。
抬眸掃過余慕嫻頭上的斗笠,竇遠道:「聖上今日來余相府上,是為了告與余相,奸賊已除!」
&眼底閃過竇方的身影,余慕嫻低聲問道,「不知竇大人眼中的奸人是何人?」
&官慚愧……正是家弟……」竇遠朝着楚宏德拜了拜,道,「下官幼時即侍讀在聖上左右,原是要繼承竇府家業……奈何府中長者,信婦人之言……妄圖置下官於死地……好在聖上聖明,藏下官於他處……」
聽着竇遠細數家世,余慕嫻心道,楚宏德卻是下了步好棋。
她原以為,竇方順風順水是祖上積德,如今看,卻是楚宏德有意縱容。
依着竇遠所言,他繼承竇府家業,那不過是得些竇府的舊臣。
但竇家經歷過竇方入馮太師麾下一事後,便分了不少馮家的財勢……
朝中對竇方投馮家一事早有怨言。
此時,楚宏德將竇方處置了,即平了朝中群臣的怨氣,又招攬了馮家的臣心……
只是這竇方的勢力盡數歸竇遠卻有些蹊蹺。
想過竇遠原是楚宏德的舊臣,余慕嫻隨即跪地與楚宏德道:「恭喜聖上……」
&有何好喜的……」楚宏德起身扶起余慕嫻道,「這不是全是愛卿的功勞?早在年前,愛卿不是說過『羊要養肥了再殺>
大笑着認下竇方原就是他掌中的一顆棋子,楚宏德道,「竇遠不比竇方……余相日後可要忍讓些……」
&低頭應下楚宏德,余慕嫻緊緊手,終是問出一件舊事。
&上,壓折一事可是了結了?」余慕嫻斂眉。
&是了結了。」楚宏德道,「此事皆是竇方一人為之……奈何其已是瘋了……」
&余慕嫻正要言,卻見竇遠朝前半步。
&相莫憂……此般小事,聖上自是會處置好……」竇遠朝着楚宏德一拜,低聲道,「舍弟捅下的簍子,下官自會承擔……」
&知竇大人要如何承擔?」挑眉記起馮遠山,余慕嫻蹙眉。
壓折一事,明顯不是竇方一人所為。若是單竇方一人壓折,早時,聖上也不會命他們三人分開歸府。
思及竇方已瘋,余慕嫻心底也是滲出了幾分寒意。
&是上馮大人府上負荊請罪……」竇遠左臂一樣,立即有幾個宮婢與其呈上了荊條。
&怕是不必吧……」擰眉望着呈上的物件,余慕嫻倒吸了一口涼氣。
&節還是要的……」竇遠與楚宏德一跪,道,「還請聖上觀禮……」
&上——」余慕嫻大驚。
楚宏德道:「余愛卿莫急,這是竇愛卿該受的,古人云,『長兄如父』,古人有云,『養不教,父之過』……有竇方那般不成器的弟弟,其兄自該受過……」
&余慕嫻正要再言,卻見竇遠朝她叩了一個頭,「余相,舍弟令您犯難了……下官替其向余相認錯……」
&竇大人快快請起……」被竇遠弄得騎虎難下,余慕嫻心頭不悅。
竇方一事,她原本並未放在心上。
但經着楚宏德一次又一次用其做文章,便有些不妙。
想着楚宏德已借竇方一事,從朝中收了些許權,余慕嫻即跪到楚宏德面前道:「聖上,臣歸府時曾遇到長公主……長公主與臣言,她已生北歸之意……懇請聖上許臣暫辭丞相一職,乘馬送長公主過溧水……」
&是溧水?」聞余慕嫻提到『讚辭』,楚宏德雙眉一揚,「若是暫辭,或是一年為好。」
一年?
確認自己並未聽岔,余慕嫻隨即與楚宏德一拜:「謝聖上……」
&去溧水只要三月便足了……」楚宏德一字一頓道,「愛卿從溧水歸來,便去永寧寺吧……寡人在永寧寺里有一事,不方便其他人……」
&寧寺?」低聲將楚宏德口中的三字念過,余慕嫻道,「謝聖上……」
&既是話說到此處,那寡人也與愛卿交底……姝兒她明日許會離新都……愛卿也早作準備……」楚宏德盯着余慕嫻的眼睛道,「寡人知曉愛卿待姝兒痴心一片,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愛卿即便身居高位也不能例外……故而,此番寡人不許愛卿靠近車輦,只許遠處觀望……另,寡人憂心愛卿安慰,故派羅將軍與愛卿同行……」
余慕嫻蹙眉:「可羅將軍初回新都,不正該受封賞嗎?」
&次北征,除羅將軍外,皆有封賞!」楚宏德收袖道,「愛卿莫要整日惦念着別人的安危……姝兒雖是定下了北去……但新都亦有其他好姑娘……」
&謝聖上提點。」余慕嫻溫聲道,「臣日後會多加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