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聽過。」
「你當然沒聽過,2000年以後,大雁山已不再住人,最後一家人也離開了那裏,現在那裏的村落已經被原始森林侵佔。」
金原忽然盯着陸驚塵的眼睛,問道:「那你奇怪的身份就與大雁山有關嗎?」
陸驚塵沉默了。
金原追問道:「之前你說被蟲子咬傷,可我卻看見了狼眼。我絕不會看錯的。」那種深邃的眼神,眼白漆黑如夜,瞳孔就像大海一樣湛藍幽邃。
「如果你被蟲子咬到,怎麼變異成狼的?」
陸驚塵忽然冷笑。
「與其挖我老底,你不如想想自己。」
金原道:「什麼意思?」
「仔細,想想。」陸驚塵的話語好像有股魔力,將金原帶到往日一些不願記起的回憶中。金原沒見過生父,小的時候,母親常年不在,他生活起居都需要自己照顧,那時候他家裏深宅大院,鄰居家有條大黃狗經常對他亂吠。那條大黃狗尤為可怕,對他齜牙咧嘴,血紅色的牙齦,陰森可怕的大白牙,不時還涎下口水。若不是胳膊粗的鐵鏈死死拴住大黃狗的脖子,它肯定會把金原活活咬死,那時候金原最可怕的幻想就是狗鏈子鬆了。
曾幾何時,大黃狗成為他兒時的夢魘。所以金原做了個夢,夢見狗鏈鬆了,自己被大黃狗追上,它的利齒切開自己的喉嚨,鮮血染紅了青石路。就在金原覺得自己要死的時候,他看見一頭渾黑色的猛獸出現在面前。
猛獸捏碎大黃狗的頭顱,甚至提起它的雙腿,將它撕成兩半。金原想要看清猛獸的臉,卻只看到扭曲的畫面。
第二天,下暴雨。
鄰居敲着鑼鼓大吵大鬧,他再沒看到那條大黃狗,只有狗鏈子上的斑斑血跡。
金原那時太小,根本記不清楚發生什麼事。而且老房子也拆遷了,母親帶着他搬到一個全新的城市。
時過境遷,血淋淋的夢境卻還在他腦海縈繞,似狼似人的怪物仿佛日漸佔據了他的身體。
所以金原不喜歡人群,他甚至感覺大街上走來走去的人就像一塊塊牛排。每當這種莫名的饑渴來臨,他就會找個沒人的地方冷靜,所以去年他才會在涼亭里邂逅陸驚塵。
不過按照陸驚塵的說法,是她被吸引過來的。
陸驚塵說:「受到影響的遠不止你一人,我們都是大雁山血脈的後人。避世、低調,這都是自古遺傳得來的共性。」她將火枝從篝火中抽出,用木炭在岩石表面比劃。隨着野獸的面貌徐徐展開,金原倒吸了口寒氣,這正是纏繞他多年的夢魘。
金原說:「我們......究竟是什麼?」
「我們是不能離開人的一族,我們隨着人類壯大,又隨着人類衰落。或許我們是善意的,但祖訓命令我們不得與人類有過多交集。」陸驚塵望着火苗上下攢動。
她的雙眼風情萬種,其中又有一絲寂寞。
這種寂寞看起來像是漩渦,越來越深......言下之意,她不會與人類作過多接觸。
金原問道:「那你為什麼還要上學呢?」
陸驚塵說:「不想與人類社會脫節,我是個『學習者』,將現代人的禮儀、穿着、談吐學會,教授給族人。不像你,已經徹底融入人類社會。」
金原沉默良久,才再度開口:「我早晚也會變成那個樣子吧。」
陸驚塵點頭。
金原從後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這是小學的畢業照,陸驚塵整理裝備的時候不經意碰了他一下,畢業照就落進火堆里。
陸驚塵似乎有點歉意。
金原苦笑,「喔,反正它也挺爛的。」照片上,金原一個人坐在長椅左邊,其他孩子則聚在右邊,大火將相片捲起,焚毀......當年學校內七名學生失蹤的懸案也隨之逝去。金原決心忘記一切,現在想來,他所在的人類世界就是一座孤島,與現在並無區別。
「有空感傷,不如偵查一下四周圍。」陸驚塵給夜視儀重啟,金原聽見她嘟囔着什麼「受潮,電路板」之類的玩意兒,然後看她把夜視儀也丟進火堆。
「壞了?」
「嗯。」陸驚塵掏出手電,檢查電池,然後將長長的頭髮紮起。「我去取些東西。」
金原看她身體無恙,想來一定是體內的野獸抗拒了蟲子的變異。一開始蟲子的變異細胞想要侵佔陸驚塵的身體,所以造成細胞之間相互攻擊,她也不能動。看來她血脈中流淌的東西一定比島上的生物強大許多,金原苦笑:擔心她還不如擔心自己。
剛才金原帶來許多木柴,他注意到有些不僅僅是枯枝,是新鮮的植物。植物上爬滿巨大的蝸牛,約莫三十來只,最小的僅有牙齒大小,最大的竟和掌心一樣巨大,而且貝殼呈鮮紫色,妖艷異常。這些蝸牛爬過樹幹,留下濕滑粘稠的痕跡。
金原將那段枯枝丟入火堆,一來他不喜歡濕濕滑滑的軟濡之物,二來這些蝸牛生得怪異,好像有毒,不能吃。
忽然火冒三丈!
金原迅速逃開,火光沖天而起,將石洞頂端灼得焦黑。過了幾分鐘,火焰還在經久不息地燃燒。金原驚詫地看着蝸牛化為稠漿,看來這種紫殼蝸牛體內含有汽油一般的可燃物質,一旦遇到火焰就會被點燃。
他從樹枝中剔下蝸牛,但不知怎麼的,好像蝸牛隻喜歡吃那些絳紫色的樹藤,所以只尋到七隻大蝸牛,三隻小蝸牛。他將紫殼蝸牛盛在銀壺裏,放到火中炙烤。「滋......」隨着液體揮發的聲音,這些蝸牛瞬間融成粘稠的白色液體。金原趕緊將銀壺取出,這些蝸牛熔點非常低,好像黃油一樣,雖然沒有幾隻,但得到了250ml左右的可燃液體。
他用枯藤將樹枝纏繞,做成簡易火把,然後淋上幾滴蝸牛液體,可以說效果拔群。
倚仗這些裝備,金原可以去山洞更深處探索。
這座山洞太大,總給他不安全的感覺,要在這裏度過漫漫長夜,必須偵查周圍的環境。他帶上兩支簡易火把、手斧、一支手電筒,用木炭在石洞內寫上:「我去偵查」四個大字。
手電筒的光芒太微弱,金原必須點燃第一支火把,洞穴全貌逐漸展現出來。
可以說錯綜複雜,四處都是嶙峋怪石,組成大大小小的洞穴與縫隙。火光找過去,一條手臂粗細的石頭蜈蚣遁入縫隙,它身體色彩斑斕,劇毒無比,幸好懼怕光亮。再一回首,纖細的蜘蛛腳從石洞頂端掠過,映出的黑影巨大而可怕。
金原心念:蛇蟲鼠蟻快快走~
在這種地方,每走一步路,都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這座山洞明顯有條更深邃的甬道,高約三丈,闊一丈,裏面傳來陣陣陰風。金原嘀咕道:「這裏空氣流通,一定有另外的出口。」
繼續往前走,她聽見嘩嘩的流水聲。聲音從腳底下來.......金原伏地傾聽,顯然在這錯綜複雜的山洞裏,有條暗河奔涌不斷。金原已經走出幾千米,甬道像個迷宮一般錯綜複雜,有些是通路,有些是死路,但整個地勢朝下,所以遇上洪澇時期,大量雨水也會滲入地底。
金原覺得現在可能就是雨季,因為雨已經連續下了一天一夜,山洞洞口已經有水漫進來。
走到三千米的距離,金原的火把已經熄滅,便燃起第二支。
洞更加潮濕,佈滿了苔蘚植物,好像是條死胡同了。如果再有通路,那也需撥開密密匝匝的苔蘚叢,天知道裏面棲息着什麼毒物。
金原不能再往前走,他還要靠這支火把走回去呢。
「欻啦啦!」展翼之聲。
某種生物撲騰着翅膀,金原汗毛直立,同時打開腰間的手電筒尋覓聲音的來頭。沒有發現任何東西,那傢伙要麼非常會躲,要麼是個偽裝高手。
「欻啊,啦啦。」金原猛然抬頭!只見一張血盆大口朝他撲來!
他條件發生就是一斧子!
那東西被劈碎頭顱,吱吱怪叫着,看起來就像畸形的大蝙蝠。金原回手又是一斧子!三斧!四斧!一直砍得那蝙蝠血肉模糊,毛茸茸的頭顱沾滿鮮血,不停抽搐着。
「還能動?去!死!吧!」又是一陣暴力劈砍,蝙蝠已經面目全非。金原用它的皮毛抹乾斧子的鮮血,覺得此地不宜久留。
這隻「蝙蝠」有家貓大小,頭殼如同鐵板一樣堅硬,金原那幾斧頭僅僅將它頭骨敲裂。
他用了不下十斧子才解決這隻小怪物。
金原氣喘吁吁,他手電筒朝頭頂照去,近百隻蝙蝠正倒吊沉睡,它們大得多,剛才金原殺掉的不過是「嬰兒」。
「我的......媽呀。」
金原拔腿就跑。但其中一隻蝙蝠已被驚起,它鋪開雙翼,忽然憤怒地嚎叫!所有蝙蝠都衝下來,烏壓壓的一片。
陸驚塵帶了一些特殊植物回來,有草藥,還有空心而堅韌的管狀植物。她遠遠地看見火光,可是洞穴里沒人,條件反射似的彈出短刀,隱入黑暗中。
她看着一具黑影越來越近,拿刀的手也越來越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