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太陽仍未落山,趙牧已經雷厲風行且完美地處理了事情,讓各個村落的組織者,將工錢吐了出來,交還給各村的人。
鄰近山頭上,幾乎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處,看着被壓着的幾個人。
這幾個人,正是將鄰近村莊的壯勞力組織到一處,來此處做工的人。
四周知道怎麼回事的工人們,每個人臉上均義憤填膺,忿忿不平地卡着被繩子綁着,被人壓着跪在地上的人。
華恬坐在一塊大石上,感受着深冬暖暖的陽光,看着四周人群臉上的表情。
對於組織的工頭來說,是幾文錢,對於那些做工的人,卻是一日的收入,極其重要。
她還待再看,卻見藍媽媽臉色有異地走了過來。
「恐怕你得趕緊回家一趟了。」還沒等華恬問起,藍媽媽便低聲說道。
華恬站起來,一顆心提了起來,拉着藍媽媽走到無人處,低聲問道,「到底何事?」
「在千瀑山隱居的謝展博,遲些日子要出遠門,恐怕不在青州之內。」藍媽媽壓低聲音說道。
華恬皺起眉頭,「我們這裏正在施工,只怕書院沒那般快,謝先生出遠門,倒是不礙事的。」
說到這裏,她目光注視着藍媽媽。
她想得到,藍媽媽定然也能想得到,可是她還是來跟自己說這一番話,定是有內情的。
藍媽媽說道,「據說謝展博此次,要去北地,明年未必回家,或許兩年後才回家。他向來喜歡趁着出門的時間去探訪老友的。」
華恬默然,這裏要建的書院,是打算明年成立的。成立之初,便打算請謝展博先生來坐館,不然恐怕難以鎮得住場子。
山陽鎮雖然沒有什麼真正的名流世家,但是很多人在這裏經營一輩子,有一定的影響力。這些人想要獲得學子們的好感以及支持,是毋庸置疑的。
以前因林舉人突出,所以沒有人冒出頭來。林舉人聲勢稍弱,便馬上被踩了下來,這便是一個憑證。有人等着成立書院,在山陽鎮坐大呢。
華家雖然說是世家,但那是在很久遠的過去。如今近幾代,與普通人家差不多,只是底蘊厚一些而已。如今因只剩下華恆、華恪兩個男丁,更是不被人放在眼內。
還沒有成年,便做不得准。華恆、華恪如今雖小有些名氣,但未成年,無法真正踏入山陽鎮能掌事的權貴圈。
如今便罷,若他們悄無聲息地成立一個書院,只怕眼紅的不是少數。
這個時候,若有一個真正的名士在華家的書院坐館,不說山陽鎮的人不敢反對,而是天下人都不會說什麼。反而會羨慕華家走了大運,竟能請到這樣一個名滿天下的名士。
如今,這個隱居在附近的名士,竟然突然說要去訪友,若干年後才回來。這怎麼可以?
想到這裏,華恬皺起眉頭,沉吟道,「既如此,我們明日去拜訪他罷。」
謝展博已經定了去訪友,想來便不會輕易改變主意。這樣一來,她要讓謝展博放棄訪友,只怕要付出不少的代價,且又要能夠用語言說服他。
該怎麼辦呢?華恬覺得有些頭疼起來。
原本的計劃,是在書院差不多落成之日再去邀請謝展博的,如今驟然提前,所有計劃都打算了,該做好的準備和計劃,卻毫無頭緒。
華恬腦中飛快思考着,嘴上卻道,「我們即刻家去,這裏讓趙叔處理罷。不過,我還是得與他說幾句話。」
藍媽媽點點頭,對不遠處的洛雲招招手,示意她去叫趙牧過來。
很快,趙牧便滿臉肅穆走過來,施了禮,這才問道,「不知小姐有何要事吩咐?」
華恬點點頭,「這裏工錢的鬧劇,我不論如何解決,不論結局如何,我要的是,華家名聲不會因此而受到損傷。當然,你若能令華家聲譽更好,我也歡喜。」
「定當做到。」趙牧言簡意賅地說道。
華恬說道,「既如此,這裏便交給你了,我有事需即刻回去。」
趙牧看了看天邊的太陽,見時辰還早,剛想說什麼,眼角瞥見華恬臉色有些凝重,便將口中的話憋了回去,說道,「既如此,小姐一切小心。這裏,某會全權辦好,定不會讓小姐失望。」
辭別了趙牧,三人與譚繡心分別,便一路往來時的路回去。
走到無人處,大家四處看了看,確定無人,便施展輕功,一路往山陽鎮上趕。
華恬與藍媽媽兩人直接回了榮華堂,洛雲則去通知老王頭,不需要派馬車去城外了。
換好衣服,華恬喝着茶,吃着點心,閉上眼睛想着,用什麼法子去請謝衍,即名士謝展博。
謝展博此人才華橫溢,是子期先生之後,最負有盛名的一個名士。當時大家都認為他會開宗立派,培養一批名士出來,可他居然隱居了!
他隱居了,那名聲便更加顯赫了,什麼不與世俗同流合污啦,什麼忠於內心、縱情山水,是絕對的隱士啦,反正名氣越發的大。更有一批嚮往於返璞歸真的人,將他夸到了天上。
這樣的人,估計更加愛惜羽毛,要真正請得動他,必得下苦功。而這苦功,肯定不能埋頭苦幹,而是要講究策略。
華恬將自己知道的謝展博的所有印象過了一遍,又逐條分析了他可能會喜歡什麼,最容易被什麼取悅。
直到晚膳時間,她仍舊沒有一個妥善的法子。一直坐在軟榻上閉目養神。
因她眉頭是皺着的,因此沉香、丁香、洛雲、藍媽媽都知道她不是在睡覺,而是在想法子。
華恆、華恪回來了,華恬將心思都收了起來,免得兩兄弟知道了要煩惱。
吃了飯,華恬覺得心裏煩躁,便耐着性子練了幾張字帖,等心情慢慢平靜下來了,這才去洗漱。
泡在澡盆里,她眉頭又習慣性皺了起來。
謝展博作為當世名士,首先便不會喜歡金銀玉石這一類,其次,那些華美衣裳亦是沒戲;第三,普通的古玩字畫,他亦不可能看得上眼;再次,那些前朝的名畫字帖,不說她弄不來,單說謝展博身邊便有許多;最後,最後華恬實在沒有想到法子。
洗完澡,仍舊思量着的華恬,躺在床上,進行睡前的思索。
可因為近日一日在外奔波,她很快便累極而睡了。
夢中,她坐着馬車來到千瀑山,可是卻叫謝展博的童子擋住了路,不讓進山。幾經哀求,那童子怒氣沖沖哼了一聲便走了。接着,她牽着藍媽媽的手,快速進山,可在山中繞了一日,都找不到人。
找得累了,她們坐在石頭上歇息,哪裏知道才坐了一會子,卻被毒蛇咬了一口,瞬間整個身子便麻痹了,藍媽媽在一旁死命的搖她,口中直叫「小姐……」
她悠悠轉醒,卻見沉香真的在搖她,口中一直叫道,「小姐,小姐,你快醒醒,你快醒醒。」
華恬睜開眼睛,有一剎那的恍惚,看向頭頂的紗帳,又看看燈下的沉香,有些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問道,「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
「小姐,你醒了!」沉香鬆了一口氣,接着道,「蘇家村旁的山林出事了。」
華恬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驚愕地看向沉香,「你說什麼?」
「蘇家村旁的山林出事了,有人來放火,因天乾物燥,那火燒得很旺。不過幸好下雨了,將那火撲滅。」沉香吐字清晰,將事情快速交代了一遍。
華恬這下是徹底清醒了,她坐起來,讓沉香幫自己穿上衣衫,口中問道,「趙叔派人來報信了麼?」
「是的,他說會徹查,給小姐一個交代。不過初步可以確定,是故意縱火。」
「哦?故意縱火?人捉到了麼??」華恬說着,伸出胳膊,讓沉香幫自己穿上衣,人則一路走到窗邊,掀了帘子往外看。
只見外頭黑漆漆的,有沙沙的雨聲,屋中的燈光偶爾照射到外面,便能看到那些細密的雨簾。
「捉到了,但似乎是有人指使的,趙管事正在派人徹查。因如今雨夜,不方便送官府,趙管事將人扣押在山林那邊。」沉香說道。
華恬還待再說,外頭已經傳來了腳步聲,以及華恆的聲音,「妹妹,山林那處的事,大哥會處理,你好生歇着罷,不要起來了。」
聽了這話,華恬低頭,看到自己身上衣物俱已傳好了,便套上大氅,走了出去。
臥室外頭,華恆、華恪穿着整齊的衣衫,正焦急地等在一旁。
「大哥、二哥,你們也起來了。」華恬忙迎上去。
華恆、華恪看到華恬,便都皺起眉頭,其中華恆說道,「怎地起來了?」
說完,目光掃了一眼沉香,臉色有些陰沉。
「大哥莫怪沉香,是妹妹要想知道的。那山林一直是妹妹跟着管理,大哥、二哥恐怕不知道具體情況。」華恬說道。
華恪道,「以後,這山林還是交給我們看着罷。你才五歲,怎能如此勞累。」
華恬搖搖頭,笑道,「大哥、二哥,妹妹正在學庶務呢,怎能不接觸這些?大姐姐不曉得,不是被刁奴哄去了好些銀子麼。妹妹可不想做這麼一個睜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