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鎮國公夫人冷冷地掃了一眼沈氏,沒有理會她,仍舊是看向付氏,「說啊,怎麼不說啊?你方才不是說得很好麼?」
付氏在老鎮國公夫人冰冷的眸光中,有一剎那的不知所措。
她自進門之後慣會偽裝,口碑一向很好。在華恬還沒進門之前,她簡直是府里女眷的楷模,溫柔大方、和善豁達。就是華恬進門之後,她雖然偶爾會被傳出不好的聲譽,但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被老鎮國公夫人捉了個正着。
「我、我……」付氏腦筋急轉,正想找個藉口,這時老鎮國公夫人身後響起溫柔的聲音,「發生何事啦?祖母莫氣。」
來人正是華恬,她進門之後扶着老鎮國公夫人,一臉好奇。
事實上,她只是比老鎮國公夫人走得慢了些,但是該聽的可一句都沒少聽。現在不過裝個樣子罷了。
付氏臉色更難看,她剛想說什麼,沈氏已經哀嚎起來了,「大嫂你是不知道啊,她罵我是賤婢、歌妓,我與她是妯娌,與你也是妯娌,我是這麼個身份,你又是個什麼身份?」
「你給我閉嘴!」老鎮國公夫人臉色難看地喝道。
她這個三孫媳婦,真是蠢得叫人不知如何是好。這些話能說出來嘛?付氏得罪了華恬是固然,她這個說出來的人,名聲也絕不好聽。
沈氏哭起來,「我身份不高我是知道,但怎麼低,也低不過賤婢罷?大嫂更是,她可是聖人親封的縣主,這話若叫聖人聽見,可別連咱們都跟着二嫂獲罪。」
這時付氏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石夫人當初是怎麼被休出府,怎麼被當眾斬首的?這當中絕對少不了華六娘在當中添磚加瓦的。
現在,她也得罪了華六娘!
「祖母,大嫂。便是給個天做膽子,妾身也不敢胡說八道啊。方才妾室說的並不是弟妹,只是說弟妹身邊的丫頭罷了。弟妹來這裏饒舌,她也不知道勸一勸。反在旁添油加醋,累得弟妹跟妾身計較起來……」付氏聲淚俱下。
沈氏一下子跳了起來,指着付氏破口大罵,「有你這麼不要臉的嗎?我好聲好氣來勸慰你,你自己一直口出惡言。現在反來誣衊我的丫鬟?你這般做盡噁心事,難道就不虧心的麼?你就不怕當真生不出孩子來?」
老鎮國公夫人站在門邊,氣得渾身發抖,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這是做了什麼孽,竟然有了這麼兩個孫媳婦喲!
華恬見老鎮國公夫人氣得狠了,連忙在旁幫她揉着心口,說道,「好了,別再吵了,二弟妹就要陪着二郎到嶺南去。還有什麼看不開的?還有你,三弟妹,沒看見祖母氣得說不出話來麼,你快不要說了。」
付氏自沈氏開口就後悔了,她素知,沈氏蠢,但是撒起慌來卻很有優勢的,因為大家都覺得這個蠢貨肯定實話實說,沒有花花腸子。要真撕破臉吵起來,她肯定是吃虧那一個。
而沈氏也有些後悔了。她終於回味過來了,這般說話,她也是得罪了華恬的。翹春跟她分析過許多次,在這府中得罪誰都可以。就是不能得罪管家的這位安寧縣主。
現在華恬說話了,兩人好像找到了下台階,都偃旗息鼓起來。
沈氏擦眼淚,整理自己的儀表,付氏一邊去扶老鎮國公夫人,一邊命人重新去備茶水。
可是老鎮國公夫人被氣個半死。壓根就不打算多留,見付氏過來扶她,手一揮就讓付氏落了空。
她冷冷地說道,「你是要去嶺南的,自此以後好生照顧自己和二郎,需要帶什麼去,快些擬張單子出來,讓你大嫂屋中的管事從庫房裏出貨。」
付氏一愣,老鎮國公夫人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鍾離二郎真的打算到嶺南做官去?
她看老鎮國公夫人臉上沒有絲毫說笑的神色,心中恐慌,忍不住又看向華恬。
華恬面上帶笑,見她看過來,笑得更開了。
付氏馬上想起方才華恬勸解那句話,「二弟妹就要陪着二郎到嶺南去,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付氏一下子懵了,她怎麼也不敢相信,鍾離二郎真的願意去嶺南做官。
那可是嶺南啊,傳說那裏不僅多瘴癘,還未開化啊,那裏不會有賞花宴,不會有各種宴會……她只要去那裏一年,再回來了肯定就融不入這京城貴族圈子裏了!
「這、這去嶺南,可是定了?二郎說了要去麼?」付氏慌得聲音也顫抖了。
華恬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她為何驚慌,點點頭說道,「二郎已經同意了。我娘家那邊傳了信過來,京城裏很快會有大動作,二郎遠離京城才是好的。」
付氏很想問她一句,既然有那麼好,為何你們華家不去?你鍾離徹不去?
可是她才說錯了話,這時是怎麼也不敢再亂說了的。
得罪了老鎮國公夫人,老鎮國公夫人看在她是孫媳婦份上,不會多計較,最多就是從此不管;得罪了沈氏,沈氏沒有法子奈何她,最多就是每日過來說些話噁心她一兩句;她們和華恬,根本就不是一個級數的。
得罪華恬的人,看看淑嫻公主、看看端宜郡主,哪個有好下場啊!就算不說遠的,單就府上的,她的婆母石夫人,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二郎身體不好,他若去了嶺南,只怕會難受。」府上顫抖着唇說道。
她怎麼就嫁了這麼個東西啊,打人就算了,竟然還笨得去嶺南做官!他難道是打算一輩子不回京城了麼?
「你記住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我們家的媳婦,二郎去哪裏做官,可輪不到你置喙。」老鎮國公夫人見付氏左右推託,似乎很不願意鍾離二郎去嶺南做官,就冷冷地說道。
付氏連忙擠出笑容來,「哪裏的話,孫媳婦只是擔心二郎。」
老鎮國公夫人點點頭,面色卻不見緩和,「你可想好了。你若要跟去,便心甘情願地去,別等二郎去了,你再跟二郎折騰、置氣。讓他不能安心做官。」
「孫媳婦不敢……」付氏連忙說道,心裏卻多了兩份期望,這麼說難道可以不去?
可還沒等她想出什麼來,老鎮國公夫人又開口了,「若你不想去。你大可說出來。到時我讓二郎給你一封休書,讓你回家去。……休書對你畢竟不好,和離書也成的。」
付氏渾身一震,心裏那點子想法一下子全都不翼而飛,無論是被休還是和離,她都不能接受。
「祖母放心,孫媳婦定會一心一意跟着夫君,絕對不會多話。」付氏恭恭敬敬地說道。
華恬在旁看着付氏態度變化,跟看戲一樣,忍不住笑起來。
別看現在付氏這麼恭敬。只怕她心裏在罵老鎮國公夫人老不死什麼的呢。
說話說得這兒絕,付氏心裏不氣憤才怪。
華恬想着面上卻認真道,「二弟妹莫以為祖母是有意為難,實在是二郎如今還未得一子半女,正是要二弟妹幫助開枝散葉的時候……」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老鎮國公夫人點點頭,看向付氏,
「你現在不曾有身孕,也沒有兒女,如果不跟着去任上。讓旁的女子湊上來,和二郎生兒育女,你這正室的臉往哪兒擱?還不如早些和離,留上一點兒面子。」
付氏恭敬低頭。「孫媳婦受教了,多謝祖母一片苦心。」
沈氏在旁邊聽着,暗地裏直撇嘴,覺得付氏兩面三刀。不過她心裏的高興,那是切切實實的。
付氏真的要去嶺南了,過得幾年她回來。還能融入這京城裏嗎?到時候,這府里的丫鬟僕婦只怕也要不記得她了,到時候,看她還敢不敢在她跟前橫。
老鎮國公夫人說完,又命付氏早點收拾東西,就叫上華恬、沈氏一起離開了。
一路上,老鎮國公夫人又將沈氏訓了一通,說她專門找上門去自討沒趣,以後再看見這樣,就不讓她帶葉兒了。
沈氏很是委屈,但是卻也不敢反駁。
因為葉兒喜歡到華恬屋裏和胖牙牙玩,所以她也不時到華恬那裏去串門,引得府里的丫鬟僕婦看見她也客氣了幾分。
這麼一來,她心中覺得更加要和華恬打好關係了。
訓了一頓,老鎮國公夫人就命沈氏先回去了,自己打算去華恬園中。
哪知正好碰見葉兒,於是她笑眯眯地牽了葉兒的手,一起到華恬屋裏去。
到了華恬屋裏,讓葉兒找胖牙牙玩,老鎮國公夫人又跟華恬吩咐了一遍,讓她幫忙準備些東西給付氏。
「畢竟是你的弟媳,外頭都在看着呢,你怎麼着也要做些表示。不過我也想好了,你只做過樣子就是,真正要做什麼,你交給管事和屋裏的丫鬟張羅,自己不要累着了。」
華恬自然從善如流,在某些方面上,她基本上不會和老鎮國公夫人對着幹的。
見華恬聽話,敬重自己,老鎮國公夫人心裏高興了些,轉而又問道,「你說親家那邊傳信來,說京里有大動作,可是真的?徹悟會不會受影響?」
也許這才是老鎮國公夫人跟到她園子裏來的原因,華恬心裏暗暗想着,面上卻笑道,「祖母放心,夫君是絕對不會有問題的。聖人就算是動,動的也是那些不是靠着科舉考上去的人。」
老鎮國公夫人這才放了心,笑道,「你說到科舉,今年又要開考了,三郎四郎也要參加的,不知能否讓親家指點指點?」
華恬笑起來,「祖母放心,指點這事是應該的,到時我跟我大哥、二哥傳個信,理應能成的。但是就怕大哥、二哥都忙,不能親自指點,三郎和四郎心裏多想。」
「沒事沒事,能考上都是極有能力的。」老鎮國公夫人笑呵呵地說道。
就算不能讓華恆、華恪指點,肯定也不會太差的。畢竟兩家是姻親關係,華大、華二還要照顧華恬在鎮國公府里的面子呢。
之前她知道鍾離二郎得了那樣一個官位,心裏是頗怨的。但到了現在,她卻滿心感激了。
鍾離二郎遭遇了許多事,是不可能有心思參加科考了。這次靠着關係才得了個官,如果華家得到的消息屬實,只怕二郎轉眼就被捋下去了。這事若發生,三郎和四郎肯定要受影響。
現在這樣,二郎雖然要去偏遠之地做官,但總算不會被人輕易拉下來了。且偏遠之地也有偏遠之地的好處,那裏沒有世家,也沒有豪強,二郎但凡有點本事,就能在當地橫着走。
若二郎再做出點政績,要升上去還不是易事?
雖然說二郎和大郎有嫌隙,但畢竟是一個助力,華家總不會看着二郎浮沉卻不拉上一把罷?
老鎮國公夫人覺得自己什麼都想到了,什麼也都被打算到了,心中特別高興,揮手讓華恬去休息,自己則進去和兩個小曾孫玩兒了。到現在,胖牙牙還不會喚她呢,得多教教。
華恬知道老鎮國公夫人的心思,而這些事對她也沒有壞處,所以也沒多理會。
不過付氏似乎並不死心,待鍾離二郎回去之後,她又苦口婆心勸了鍾離二郎幾次,讓他不要到嶺南去做官。
可是鍾離二郎鐵了心,一門心思要去嶺南。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在京城是沒有出頭之日了,不如去個偏遠的小地方,做個雞頭?
付氏勸了多次都沒有成效,最後還說出「華六娘就是要將你趕出京,你卻還傻傻地聽她的話,你這、你這……」
想當然耳,已經動過手的鐘離二郎似乎有了癮一般,又揍了付氏一頓。
幸而這次他沒動鞭子,只是動手,且動在不顯眼的地方。
華恬收到消息,幸災樂禍地笑一笑,便不再理會。
因為鍾離二郎要離京遠走嶺南,所以這之後他幾乎每日都在應酬,跟自己的朋友辭別。
而付氏雖然心有不甘,但事已成定局,還是懷着滿懷怨恨打起精神來收拾東西。
沈氏雖然不敢明目張胆去奚落付氏,但卻也經常借着送各種物事的名頭去取笑付氏,氣得付氏恨不得撕了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