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燈便知孫道陵和陰十九恐怕不想收手,藍小玉在這裏無非是個令孫道陵左右為難的阻礙:「孫師父……」青燈張了張口,藍小玉這性子又怎麼會選擇在這個時候不管不顧的走開?
「青燈,連你也不聽話了?」孫道陵知曉那小道童起了猶豫,「把她帶出去!」他橫了心怒喝。
青燈無奈抓起藍小玉的的手腕,他不敢去捏她的手臂,孫道陵那一鞭子若不是手下留情了,現在藍小玉就該皮開肉綻筋骨分離,疼痛可想而知。
他一手攬住藍小玉的肩背,那小姑娘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不走。」藍小玉咬着牙。
青燈的手捏了捏拳:「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藍小玉!」他壓低了聲使勁就將藍小玉往塔門方向拽,就像拖着一個不聽話的孩子,「你師父沒那麼容易對付得了那隻鬼,但是你現在留在這裏,他們雙方都有顧忌,你才是最麻煩的那個你明不明白。」
藍小玉的牙尖都磕破了唇角,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何嘗不知青燈所說,自己現在哪邊都幫不上忙。
「你身上有離魂症,這塔中的鬼靈受了威懾才不敢近你的身,我救不了你藍小玉,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青燈的顧慮遠不止這些,塔中鬼靈是不同於鬼與人的第三方,他們在一旁隔岸觀火也同時虎視眈眈,塔中所有的生靈,倘若哪一方顯出了弱勢——興許,他們就會一擁而上奪其魂魄,噬其體軀。
一兩隻當然好應付,這鎖靈塔中成千上萬還未出現的鬼靈,才是問題的關鍵,若要青燈打一個賭,一個逼不得已的賭,就算是孫道陵與陰十九也不會願意在這裏久留。
但是藍小玉呢,萬一她的離魂症再次發作,鬼知道會發生什麼,剛才她吞吃死靈的樣子和眼神,青燈這輩子都忘不了。
他更擔心的,是藍小玉這要死不活的身體!青燈想到這裏倒不由心中贊同了孫道陵的想法,藍小玉必須走,現在、立刻!
他手中的勁道更勝,拉扯住藍小玉就推搡了過來,藍小玉卻腳下一絆,「噗通」摔在了那些鬼火碎裂的晶體片上,膝蓋骨一陣酸痛。
她的手在地上緊緊一抓,背後又被青燈提了起來,看來那小道童是鐵了心要把自己給帶出去,她掙不過青燈,即便青燈聽了她的話,還有孫道陵,還有陰十九。
藍小玉緊繃着牙齒蹦出幾個字眼:「我自己走。」她深深喘了口氣,扭過頭去看了陰影中的夜闕君一眼。
夜闕君的眼神中並沒有什麼波動,他只是朝着藍小玉微不可見的頷首,隨即眸光中有所收斂,不為其他,因為他看到藍小玉對自己微微的搖了搖頭。
他雖不明其意,卻心中深知那小姑娘……一定是有了什麼想法。
並且不是什麼好想法,藍小玉這個人,別人從來強迫不得她什麼,如果她願意委曲求全聽了你的話,那一定是——
他心中暗道一聲不妙,即便就連自己都覺得藍小玉不該擅闖靈塔,可也在這刻納出疑問,他下意識就掠出一步想要上前抓住那小姑娘看個明白,卻不料——
孫道陵出手了。
想當然耳,那老道人又怎麼會容許這惡鬼再接近自己的徒弟一步,待藍小玉離開鎖靈塔,那麼——就剩下他們幾個人清算一切。
孫道陵的鞭子在他手中如龍蛇在握,想要攔住去路那是輕而易舉的事,夜闕君回身一退,至少他還不想與這段法鞭正面對峙。
可孫道陵並不會給他機會,這塔中妖魔鬼怪甚多,若不能速戰速決,就算是他也不會待得長久。
陰十九與孫道陵雖見面不多,但同為身經百戰的老道人,這點默契還是有的,兩人飛身迅速,一鞭一刀,倒是互補的滴水不漏,那鬼神可不同於他們曾經降伏過的一切。
變數之中,無人可料。
夜闕君自不會掉以輕心,孫道陵法鞭激電般當頭劈來,他右指翻轉從左袖口處輕輕扯出一道銀絲,那柔軟絲線仿佛秘銀所成,堅如鋼又軟如練,「撕拉」一下就纏住了順勢而來法鞭,那力道戛然而斷!
陰十九從旁起竄,就着孫道陵劈開的軌跡斜後方攻來,夜闕君眼角一瞥,冷笑輕哼,他鬆開手中銀絲,指尖一掐,「喀」的,輕易掐斷了那相持的基點。
孫道陵原本拿捏住的力道被鬆開,法鞭不由自主朝着反方向劈去,「啪」的一下,竟然抽打在了正躍來的陰十九的手臂上。
「哐啷」,封禽翼被打落在地。
陰十九悶哼一聲,夜闕君昂頭挺胸負手在後,他的傷口還在淌血,順着金絲銀線的繡圖斑斑駁駁。
可他不甚在意,垂眸瞥了眼地上的匕首,倒是幾分自嘲:「小東西學會『助紂為虐』了。」
陰十九捏了捏自己帶着痛楚的手臂,方才被閭山法鞭那樣帶着狠勁的一抽,少說皮開肉綻,可這老傢伙表面上仍舊裝着不痛不癢,神定自若。
孫道陵收回法鞭,滿頭皆是驚起的大汗,他亦自認這力道並不如那鬼神。
「孫佬,你我恐怕沒有把握。」陰十九壓低着聲卻又刻意的讓語音輕落,要想現在對付跟前那尊鬼神,他陰十九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孫道陵的心思向來清明,對那鬼物沒有知根知底前確實不應該再魯莽行事。
原因與陰十九相同,他們擒不住這傢伙,甚至,不知他究竟能耐幾深。
孫道陵氣息亦不穩,他握着法鞭的手青筋都起了兩根。
「孫佬可知這靈塔的他用?」陰十九嘴角微微一抽。
孫道陵的臉側了過去,似突然想明了什麼從嗓子裏曳出一聲笑:「玄誠封塔設陣,他才是那個老謀深算的。」老道人們話說半句便知曉對方的打算,孫道陵揚手一甩法鞭,鞭身觸地彈起,他就順勢一把抓起如同白練之蛇將它收回成捆綁在腰際。
既然不知根底無法擒拿,那就利用這鎖靈塔相困。
鎖靈塔鬼物難以逃離,又加之佈滿陰靈,先虛耗這鬼神的精力再來坐享其成豈非更好。
陰十九一看就知道孫道陵也有了相同的想法,兩人不需多話,抬手同時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在掌心用熱血畫下符印,委身一退,口中默念箴言,腳後跟於塔壁一碰,反過身便將掌心中的符印映在牆壁上。
頓時,鬼靈們一陣嘶叫,整個塔中原本安靜的氛圍被打破,鬼哭狼嚎的吵嚷了所有的空間,幽綠的清光突地穿梭上下,仿佛被什麼東西刺激了意識。
它們瞬間進入了癲狂的狀態,見着任何熱血活物就撕咬,無數的鬼靈你爭我搶的吸附在塔壁的血跡上吮x吸,它們的身體從虛無變得明晰,眼神從茫然變成扭曲。
欲望被這些血跡放大,它們需要魂魄,需要熱血,更需要軀體。
無論是什麼,人也好,鬼也好。
對這些沒有神志的陰靈來說,都一樣!
夜闕君揮開那些阻擋視線的輝芒已見孫道陵和陰十九朝着塔門方向掠去,他們要離開靈塔,封門鎖壁,現在這些鬼怪如同千百年才吃上第一口熱血的虎豹豺狼。
想用這些玩意來對付他?夜闕君眯眼,冷冷嘁了聲,就見到那些屬於幽冥的眼神朝着自己飛撲而來。
孫道陵和陰十九退出塔門,與藍小玉、青燈不過前後腳的時間。
無為道人他們正候在外頭,瞧見了那兩個老道人的行為便知道了想法。
「老狐狸。」孫道陵對着無為道人搖了搖頭,卻也沒有責問的意思,他們對付不了的,就算是無為道人在場也是無可奈何,然而,玄誠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任由着他們去「拼死拼活」。
不知該說他聰明還是狡猾。
「你們打算就這麼困着他?」無為道人花白的眉頭翹了翹,他等着結果,孫道陵已經帶出了結果。
明月落出烏雲的普照,清輝灑在所有人的頭頂,也同時掩映着身後那古老巨大的靈塔。
「三五日後,自有分曉。」孫道陵頓聲,撣了撣髒兮兮看起來並沒有討得什麼好果子吃的衣袍。
「塔中的鬼靈足以消耗他的能力。」陰十九捂着手臂呸了聲,那些成群結隊的現在說不定已經打成了一片。
無為道人思索一二卻搖搖頭,有些喟嘆:「沒用的。」他低低的言說,似只是說給自己聽。
「你說什麼?」孫道陵耳朵尖。
無為道人抬眼看着孫道陵的眼睛,這一次卻沒有說話,只是偏偏腦袋示意那孫老頭看向一邊。
藍小玉。
她失魂落魄一樣像個犯了錯被罰站的壞小孩。
青燈也跟着站在一邊,這兩個小年輕擅闖靈塔還沒有領罪呢。
孫道陵看了那小徒弟一眼,反手負在腰後,側身就要離去:「我們走。」這話,是說給陰十九、無為道人以及周遭那些「看熱鬧」的道友的。
藍小玉救鬼,現在狼狽不堪的被青燈帶出來,這兩個人就好像在裏頭大打了一場,誰也不知道靈塔中發生了什麼,但都心知肚明。
孫道陵惱了。
這惱也是情理之中。
哪個老道人能容忍自己的徒弟不顧師門不要命去救只殺人的惡鬼,這讓孫道陵的老臉和閭山的門規家訓往哪裏放?
無為道人嘆了口氣。
眾人紛紛搖頭正要離去。
「等一下,」身後微弱的聲音響了起來,顫顫地抿着唇,「你們站住。」
是藍小玉,這音不想但清脆的擲地有聲,她站在漆黑的封閉塔門前,抬起了眉眼看着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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