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闕君。
藍小玉眉頭沒由來的蹙起,這三個字比起孫道陵更讓她有所分心,她的手心握成了拳,仿佛腦子裏有什麼東西在互相博弈爭鬥,她的身體微微發顫,只一下,就突的蠻橫了起來,揚手「呯」地甩開了青燈。
青燈根本無力阻攔。
很顯然,光靠他是沒辦法喚醒藍小玉現在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狀態。
那小姑娘盯着摔倒在地爬不起身的道童,歪着腦袋,對周圍一切視而不見,那神情中有着不屑譏誚的高高在上。
她看着青燈,卻根本沒拿他當一回事。
長指一轉就捏緊了上方一盞懸掛着還未碎去的鬼火。
「喀啦」就把晶體一般的結界攥了個粉碎,裏頭的幽冥輕而易舉就給生吞活剝了。
她似在故意做給青燈看。
青燈的牙齒都咬得嘎嘣響,藍小玉挑着眉角的樣子陰冷中帶着幾分妖嬈,仿佛現在的她是另一個完全相反的人物。
「陰靈的味道,」藍小玉舔了舔唇角,就好像唇邊遺留着血漬一般,「總不如活人來的好。」她眸光中突的閃亮了一下,在滿場的幽綠中更為森冷。
青燈全身汗毛一豎,那眼神他能分辨的出來,興味地帶着捕殺的意圖。
這小姑娘莫非失了心神要拿他這個大活人當點心?!
青燈抿緊了唇,這想法一竄到腦子裏就連腿肚子都有些發軟,可他更有自知之明,藍小玉現在毫無知覺,要青燈先下手為強,他做不到——更何況,藍小玉這會的能力又豈在青燈之下?
青燈興許連出手的機會都不會有。
所以在藍小玉唇角嘆着獰笑,眉眼裏都落着可惜可嘆的神情衝着自己躍過來時,青燈沒有反抗,也沒有閉上眼,相反,他死死的瞪着那張在此刻顯得無比艷麗嬌俏的臉龐,張口一字一句。
「藍、小、玉。」
藍小玉,你該清醒一下了。
他就像個準備慷慨赴死的先驅者般,後槽牙已經被自己咬的生疼發酸,他咽了下口中的唾液,藍小玉的指甲眼見就快要刺穿自己的眼球——
突然,黑暗中「嗖嗖嗖」竄出幾縷金絲銀線,青燈看不到究竟是什麼方向出現的,那絲線瞬間纏縛住了藍小玉的臂彎和腰身,竟然令她無法動彈。
「還不讓開!」黑暗中的聲音似近忽遠去也清冽如夜花綻放。
青燈一愣之下反應卻不慢,立馬爬起身朝着旁邊就翻滾了開去。
「嘎嘣」,金線斷裂之際,貼牆處如同黑色幕布被當空劈開,只見幾道身影飛掠竄出,與周遭的陰靈之氣混合如同水墨碧影,那人一閃就來到了藍小玉身後,抬手一把掐住了小姑娘的後頸。
他的手掌可以說全然覆蓋了藍小玉纖細的頸項,向後一壓迫使她仰起頭,另一手扣住她下頷在面頰上掠過,可見藍小玉眼神渙散,好在眉心那血點還未繼續開裂。
青燈來不及看清一切,那道水墨身影直將藍小玉壓進懷裏,裹纏住她的銀線越收越緊,下一秒就隱沒在身體中,藍小玉的手臂還未推拒就軟了下來,像是體內的異狀被壓制了回去,她低低吟了聲。
顯然,那傢伙知道如何克制住藍小玉身體的突發狀況,或者說,他興許就是為此而來。
青燈大氣沒敢喘,那攬着藍小玉的人除了那尊鬼物還能是誰,他眉目深斂,墨色長髮逶迤在後,方才這一驚變引得周遭的陰靈都四散遊走一片混亂。
如果這就是夜闕君,那麼說明孫道陵和陰十九就在——
只聽聞身後一聲大喝,那中氣十足的聲音不難想像是誰跟了上來,青燈扭頭去看,才見那兩位道人早已立於後方,說不上狼狽不堪,但看得出是經過了一番鏖戰的——
反倒是夜闕君那傢伙,一身的金絲銀線卻只襯他星眸出眾,更是未將道人們放在眼中,仿佛這一路的你追我趕於他來說,不過是玩鬧的把戲。
這情況沒有青燈插嘴的份,夜闕君不言不語恰沉寂如水,這塔內的氣氛一時之間緊繃到令人窒息。
突地,細小的輕吟打破了這個平衡,是藍小玉,她醒了,頭疼欲裂卻又不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麼,只是迷迷糊糊的嘎嘣了下牙齒,晃着沉沉的腦袋。
「小玉?!」孫道陵好像這才反應過來,方才夜闕君袖袍輕斂在這暗室之內倒並未發現他懷裏還有個人。
陰十九也看到了,歪着嘴角就是一個「果不其然」還夾雜着幸災樂禍的笑,他屈着手臂抓着自己袖口:「孫佬,看來這惡鬼對你徒弟還不錯。」他這句話說的就很是嘲諷。
孫道陵臉色一凜還未開口,陰十九卻已經躍了出去,他變掌為抓,手中寒光一閃竟然不知何時多了一把短小利器:「多想無益,待你我擒住了這惡鬼自可以問個明白!」
青燈眼睛尖,一下便認出了陰十九手中之物。
「小心,是封禽翼!」他下意識的脫口而出,甚至在那一刻,不知道自己是想提醒藍小玉還是想提醒夜闕君。
封禽翼對待活人的能耐他早已知曉,但不為人知的另一點是它亦可對付鬼神,普通的器物自然傷不了鬼怪,可這小東西陰陽兩道通吃的很,見血便噬,遇鬼則弒!
無為道人那日收起此物並對他袒露這一點的時候,青燈有那麼一瞬覺得,這樣的東西絕不是人間應有的。
陰十九手上怎麼會有封禽翼?這把小刀一直由自己的師父無為道人保管,莫非……
青燈沒有想下去,因為他幾乎要被接下來的一幕所驚呆。
陰十九手長臂長,速度身勢都如同一道陰冷之風,衝着夜闕君的方向就撲了過去,孫道陵看到了,他立馬抬手一抓想要拉住陰十九,卻抓了空。
陰十九似報仇心切,殺機極重又急功近利。
小老頭年紀很大可身手一點不顯得遲緩,他扣着食指口中也不知念着什麼古怪的符咒,一雙老眼這會卻炯炯有神,就好像在黑暗中得逞的某種意圖。
青燈的嘴巴張了張,慌忙退到一邊,只見那老道人另一手從腰間摸出把金色的豆子,不由分說「嘩啦」就撒向了夜闕君,夜闕君眉目一斂,抬手便去擋。
那些小豆子落在地上竟然發出霹靂巴拉的聲響,不少砸在夜闕君來不及閃開的衣袍上,但凡觸碰到豆子的繡絲金線都紛紛莫名斷裂。
那一副水墨秀圖就如同被淋濕了雨一般絲線裂帛。
夜闕君心有不悅,卻顯然有着無意與這兩道人糾纏的味道,他手臂微松,藍小玉就落了地,她雖還未完全清醒但也意識到這微妙的氛圍,青燈的那聲叫喚也同樣映在她耳中。
夜闕君試圖將藍小玉拉至身後,這「兵荒馬亂」的情況,剛回神的小姑娘恐怕還茫然的很:「清醒了嗎,藍小玉。」他只是低低沉聲詢問。
藍小玉點點頭,腦中沉澱的斷片,她很清楚——離魂。
她的離魂症一定是發作了。
她反手一把扣住夜闕君的手,大堆大堆的問題就涌了上來,這傢伙——這傢伙是什麼時候來到自己身邊的?那麼她師父和陰十九呢?藍小玉下意識就要扭頭。
眼角餘光卻被寒涼的氣息划過,那短刀匕首幾乎就朝着自己的眼睛刺了過來。
陰十九,他並未向那尊鬼神,反而推刀而至藍小玉。
藍小玉心口一跳,肩膀就被夜闕君按住往後帶去,封禽翼的刀尖堪堪要擦過那小姑娘的臉蛋,若是差了點,說不定從臉頰到肩膀都能被那刀口切成兩半。
「啪」,利刃被人握住了,就是那麼硬生生的用手握住了。
夜闕君冷着臉,那柄寒刀刀片割過掌心也絲毫感覺不到痛處,「斯拉」一下就在手掌劃拉出一道極深的刀痕,仿佛再用力一下,這隻手就有可能被廢去。
陰十九這下如同刺破空氣般的力道一推拒,整個人向後踉蹌了去,手臂就被孫道陵狠狠抓住了。
「陰十九,你幹什麼!」孫道陵的口氣中徒增了幾分怒氣,原因無他,因為誰都看的明白,陰十九方才那一刀分明是衝着藍小玉去的。
「幹什麼?」陰十九冷笑,「孫佬你不明白嗎?」他看着封禽翼上蜿蜒的血跡慢慢被吸收,它嶄新的如同初生。
「那可是我徒弟!」孫道陵怒喝。
陰十九聞言哈哈大笑:「孫師父,你也看到了,剛才那隻惡鬼是怎麼救你愛徒的。」
孫道陵沉默了聲,那鬼物何其了得,幾人纏鬥半晌尚未傷他分毫,倒是這會顯得救人心切,這傷偏就是受的有了些「居心叵測」的意味。
陰十九這番作為反倒像是刻意逼得那尊鬼神出手。
「我可不管這鬼物的心思,」孫道陵撇了下嘴角,「你我若要擒他,就休要傷我徒弟!」藍小玉和那隻鬼有沒有關係認不認識,明眼人自然看的明白,孫道陵這句話明擺着有心偏袒。
「孫佬,你可別忘了。」陰十九悻悻然的冷笑戛然而止,賊眉鼠眼的四下里流轉。
孫道陵適時的瞪了那老東西一眼,馭鬼歸馭鬼,要藍小玉賠命,他孫道陵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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