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墨家之前,墨筱語讓雲雀把她要來朱家侍疾的事情告訴兩個人,其中一個便是雲茯苓。
雲家乃是官宦世家,雖然歷代的官階都不高,但長久積累,在朝野中頗有些根底,雲茯苓是雲家這一代唯一的女兒,又是嫡出,從小備受寵愛,性格難免驕縱。再加上朱夫人亦是出身雲家,雖是庶出,到底跟雲茯苓有血緣關係,比起墨筱語不知道要親厚多少……這些外在因素都導致雲茯苓像只螃蟹一般,完全是在朱家橫着走。
秉持着看戲得湊熱鬧的心理,墨筱語飛快地梳洗完畢,得知廚房準時送來了午膳,又隨便吃了一些。不過她還沒有走出房門去,雲茯苓已經帶着一群丫鬟婆子找過來。
浩浩蕩蕩的,擺明來找茬!
正嫌日子無趣呢,就有人送樂子過來,待她真好!墨筱語勾起嘴角,悠哉地回桌子旁坐下,秋錦機靈地倒了兩杯茶水。
很快雲茯苓一行人就到了門邊,墨筱語笑語嫣然,綿聲道:「雲小姐,我這屋子小,容不下那麼多人,讓其他人在外面候着吧!」
「都在外面等着。」雲茯苓的臉上瞬間閃過怒色,惡狠狠地瞪了墨筱語幾眼,掃視一圈,發現房間的確不夠寬敞,終是揮揮手讓其他人在外面等着,自己進入房間。走到桌邊,卻沒有坐下,抬手一巴掌拍在桌上,喝道:「墨筱語,你回去,這裏不需要你,姨媽有我伺候足夠!」
「那可不行。」淺啜一口茶水,墨筱語仍舊閒適地笑着:「朱夫人受到驚嚇昏迷,乃是我墨家的過錯,身為墨家人,我難辭其咎。朱公子以此要挾我前來朱府侍疾,我雖不願,卻因犯錯在先,只能被迫聽從。而今既是來了,朱夫人不好起來,我不可能離開。」
「你……!」雲茯苓微張着嘴,一下子有些反應不過來。良久,她攥緊手心哼道:「你何必告訴我這麼多!既然那蛇不是你送過來,你又因何要承擔?還不是想更加親近表哥?」
頓了頓,她拔高聲音,語調憤慨:「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表哥不追究你的過失,只讓你來朱家侍疾,已是給你臉面,你別不知好歹!」
「所以,我此刻身在這裏。」墨筱語彎着眉眼笑。
這笑容落在雲茯苓眼裏,又豈止是刺眼二字能夠形容?她表情瞬變,嫉妒、憤恨、惱怒等情緒紛紛浮現,差點兒毀了一張俏臉。
深吸口氣,雲茯苓在她身邊坐下,儘量平心靜氣地說道:「要怎樣你才肯離開朱家?離開表哥?你儘管說出來,但凡我能做到,毫無二話必定滿足你。就算做不到,我也會努力地去嘗試!」
「雲小姐真愛說笑。」墨筱語愈發溫和了聲音:「你擁有的,我也沒有缺少,你最想要的,我唾手可得……試問,你還能幫助我什麼?」
「給你臉不要臉!」雲茯苓大怒,端起面前的茶盞,揭開蓋子就往墨筱語身上潑。不過,她的動作雖然連貫,但委實算不得快,墨筱語閃身就避了開,還順手把手中茶盞里剩下的一半茶水潑了她滿身。
「嗚哇哇哇哇!」罵,罵不過;打,不是對手……雲茯苓又氣又惱,張嘴號啕大哭。
守在外面的丫鬟婆子聽見,有條不紊地進來端水遞手絹擦臉梳洗換衣裳等,等雲茯苓平靜下來,大部分人都再次退出去,卻留了兩個丫鬟,虎視眈眈敢怒不敢言地瞪着墨筱語,顯然是怕她再次出手欺負人。
墨筱語始終面色坦然。
是雲茯苓先出手,她不過反擊而已……到底怎麼回事,想必這些人都有看到,不然也不會一句話都不問,只埋頭服侍着雲茯苓。
也許是小時候只要一哭就能從家人手裏得到想要的東西吧,雲茯苓的淚腺異常發達,以至於長大也沒能改變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習慣,作為她最討厭的人,她的眼淚墨筱語不知看過多少回。
當然,是原主看過很多回。她對朱曉力一往而深,便一直把雲茯苓當做情敵對待,哪怕在朱家人面前溫順如綿羊,對雲茯苓是從未客氣過的。兩人交手,雖說各有勝負,誰都沒討着好處,但傻妞總歸是略勝一籌,畢竟她才是朱曉力的未婚妻,這一點,足夠讓雲茯苓午夜夢回都恨得牙痒痒。
「我一定會阻止你嫁入朱家,便是做妾你都甭想!」等情緒平靜,雲茯苓恨恨地咬牙:「表哥的妻子,只能是我!」
說着,她起身就要走,墨筱語這才悠悠地道:「你喜歡他,儘管嫁便是,我已決定退親。」
「什麼?」雲茯苓滿臉錯愕,不敢置信地回身,嘴巴半晌沒有合攏:「你要退親?」
「我退親,最開心的人不應該是你嗎?」墨筱語含笑反問。
雲茯苓張了張嘴,半晌都沒有吐出一個字來。是啊,墨筱語退親,最開心的人應該是她……可實際上,她不僅沒覺得開心,反而有些悵然與不知所措。「當真麼?」
墨筱語挑眉:「你覺得呢?」
與相識朱曉力八年,相應的,跟雲茯苓也抗爭了八年……她不可能不懂,退親二字不是能隨便掛在嘴上的字眼,既然說出口,必然是真的。
「為什麼?」似乎意識到自己問了個愚蠢的問題,雲茯苓的表情有些訕訕:「為什麼要退親?」
「累了,也不愛了。」總不能告訴她,這身子雖然還是原來的,但內里的芯換了……墨筱語仍舊笑着:「何況,即便我不退親,朱公子遲早也會退掉這門親事。」
雲茯苓想都不想,抬手就往墨筱語臉上扇,眼圈再次泛紅,話語也是毫無邏輯:「胡說八道!你還配站在這裏嗎?你知道些什麼?你怎麼能退親?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個好人,表哥卻不願意信我……如果要滾,為什麼你一開始要出現?」
「難不成我該等着被退親嗎?」再次退後一步,離雲茯苓更遠些,墨筱語冷喝道:「還有,四肢簡單就別再對人動手動腳,不然吃虧的還是你自個兒。」
「你根本就什麼都不懂!」猛地拔高聲音怒喝,雲茯苓捂臉哭着跑了出去。
揉了揉耳朵,墨筱語頗有些想笑,雲茯苓的反應着實出人意料,她為什麼沒有歡天喜地的放鞭炮慶祝,反而怒火高漲呢?
沒了情敵,朱曉力不是她的囊中之物嗎?不過,雲茯苓只要鬧騰就好,最好鬧騰得所有朱家人都沒空再來折磨她……至於其他,與她無關。理理衣裳,墨筱語轉身走出房間。
午後光線正好,淺淡的暖陽透過雲層灑下,落在碧綠的葉尖,碎成一塊塊浮在地面。清涼的微風拂過,隱約送來幾縷雅致清香,嗅着心曠神怡。
朱家的整體佈局雖然偏奢靡華麗,但也種植着花草樹木,亭台樓閣、廊橋水榭,每一處都經過精心佈置,看起來恰到好處,景色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即便在這逐漸蕭索的秋天,瞧起來都頗為熱鬧。
沿着鵝卵石小道一路向前,碰到的丫鬟婆子都遠遠避開,墨筱語樂得獨自觀賞美景,微抬着頭徐徐前行。
「小姐,小心點兒!」身後的秋錦忽地一聲疾呼,猛地拉住她閃到一邊。
墨筱語定睛一看,喵喵含淚站在面前,雙頰紅撲撲,大口喘着氣,顯然剛才是從對面一路衝過來。而跟在她身後的丫鬟一臉為難,想說什麼又不敢說什麼的樣子,很是古怪。
「怎麼都不看路?」劉媽媽擰起眉頭呵斥道:「剛才你若是撞了我家小姐,她還不得落入湖裏去?什麼事跑得這麼急?」
劉媽媽站在後邊,動作雖不如秋錦迅速,但也看得分明,若不是閃躲的及時,喵喵猛地衝出來,必然要把墨筱語撞入左側的碧湖裏邊。這會兒墨筱語外傷未愈,傷寒剛好,若是落湖,還不得留下病根?
那她回去該怎麼向楊氏交代?這樣一想,心裏更是後怕,眼神落在喵喵身上,恨不能戳兩個洞。
歉意地看墨筱語一眼,喵喵別開臉,語氣低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音落,她快步繞過幾人,小跑着離開。
等喵喵遠去,劉媽媽恨聲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趕着去投胎呢!」
墨筱語沒有接話。
她一直抬着頭,看得更遠些,前方半山坡的六角涼亭里,站着一個身姿妖嬈的女子,黑髮如墨,衣裾蹁躚,哪怕只是一個背影,都極為勾人。
羊腸小道正是從涼亭蜿蜒而下,說明喵喵正是從涼亭里出來。
許是感覺到有人在打量自己,女子回過頭來,看見墨筱語,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墨筱語微微蹙眉,然後淺淺一笑,慢步走入涼亭裏邊:「陳姨娘,近來可安好?」
「尚可。」陳姨娘淺淺一笑,精緻的眉目舒展,像是水波一圈圈漾開,端是好看:「最近幾日怎麼沒來玩?」
「剛才,喵喵姑娘是從這裏衝出去?」墨筱語不答反問。
「沒錯。」陳姨娘點頭,笑容微微加深,頗有些意味深長:「我還道是突然是發生什麼,讓她如此急切,原來是看見你。」
她話里的暗示意味太濃,墨筱語不免心驚,剛才喵喵是故意要推她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