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名京也不去展開討論,言簡意賅地講述了國津神和天津神的恩怨,最後對着兩個這才知道後怕的陰陽師說:「換而言之,你們兩個人在國津神的地盤上,受到那裏唯一一位天津神的拜託……去消滅了一個國津神。在出雲神國之內,國津神只要找到合適的靈媒就可以直接神降……你們必須慶幸,當時沒有合適的靈媒在,否則你們直接被國津神圍攻,多少條命都不夠死的。」
榎笠齋一言不發。
安倍晴明乾笑幾聲,說:「我當年並不知道……現在想來,的確很可怕啊。」
椎名京再看向榎笠齋,「現在說說你的事吧。你仔細回想看看,那位智輔宮司是否對『八咫鏡』露出覬覦之念,以及,在你剛剛死去的時候,你應該還能夠感知陽間的事情,回想起來,到底有沒有人拿走了『八咫鏡』。」
榎笠齋根本無需思索就可以做出回答。
「智輔宮司對八咫鏡有着很大的貪念。我這些年曾經試着回想過,但我完全記不起死亡之後的事。」
「……不要緊。」椎名京隨意地在桌上敲了敲,「八咫鏡的力量很難隱藏住,用你身上殘留的這一點神力作為線索,我可以設法引起八咫鏡的共鳴。為了壓制共鳴,對方必須要使用更強的力量,到時候就更難隱藏自己的行蹤。如果現在持有八尺鏡的是智輔宮司的話,他就必須將八咫鏡的共鳴完全壓制到『無』,否則高天原就有充分的理由介入出雲的事。到時候,安倍君可以根據智輔宮司爆發的靈力定位出他的所在吧?」
安倍晴明點點頭。
「可以是可以。不過,引發神器的共鳴……這種事,我未曾聽過。」
在場可以算是最權威的大陰陽師都開口了,死去多年的榎笠齋毫無立場多說,風音對這些差不多也是一無所知,只能豎起耳朵。
「不用試探了,安倍君。我是伊勢的神子,受到天津神的保護,給予我神眷最深的就是伊勢的主祭神明天照大御神,如果說成天照在地上的代言人也可以。」
椎名京補上一句。
「月讀神命也曾給予我庇護。這樣的話,就明白了吧,安倍晴明大人?」
鎮守平安京鬼門多年的大陰陽師笑着歪了歪頭,一副「何必這麼認真」的模樣。
「朔君說的這麼清楚,我當然完全理解。不過,這麼一來的話,朔君可能沒辦法親自去出雲吧?但是八咫鏡很可能在出雲哦?」
說到這個椎名京就頭疼地抱住了頭,哀怨地說:「是啊……如非必要,我絕不想踏入出雲一步。我有多受天津神保護,就可能有多被國津神厭惡……不過,再說吧,有必要的話,就算明知有危險也還是只能前進。」
想想看他在現代跟國津神的關係已經惡化到不能挽回了,他親手砍死了八岐大蛇。打那以後,他根本就不敢靠近出雲。
椎名京這種情緒低落的模樣太可憐了,風音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沒關係,如果知道八咫鏡的下落,我可以去搶回來,朔君就留在出雲外面好了。」
「別說笑了,風音小姐,怎麼可能讓你去冒險。」椎名京搖搖頭,「謝謝你的心意。今天也不早了,風音小姐還是休息吧。安倍君,可以向你借個地方給我沐浴齋戒嗎?」
「當然可以。」安倍晴明以主人的姿態點點頭,正要站起來,椎名京突然伸手示意他稍等,他不禁疑惑地問,「還有什麼事嗎,朔君?」
「……之前我說過,安倍君的身體情況,我或許能幫上一點忙。」
椎名京站起來,拎起了自己那一把因為神降再次被催生的長髮,比劃了一下長度,在齊腰的地方用檀紙紮起來,隨後在幾人驚異的注視中用風刃切斷了被束起的那一段長發。
安倍晴明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這一把黑髮中蘊藏的靈力與神力,也大致猜到了這個少年打算做什麼,不過他還是習慣性地開了個玩笑。
「哦呀,這如果是結髮的話,我可不敢收下啊。」
椎名京一視同仁地給了安倍晴明一個大大的白眼,沒好氣地說:「胡說八道什麼。」
安倍晴明雙手攏在袖中,一本正經地說:「我可是很認真地在說話。不信你看看風音小姐,她眼中也是同樣的疑問。」
椎名京一扭頭,風音還來不及收起臉上的錯愕震驚,登時就暴露了真實的心情,最後這位道反的神子尷尬地說:「不……那個……我並沒有想到結髮什麼的……我只是覺得奇怪,為什麼朔君的頭髮會忽然間變得這麼長……」
「對呀,這個問題我也很好奇。」
安倍晴明托着下巴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看着對面的少年,正直得好像剛剛的「結髮」根本不是他說的似的。
榎笠齋作為「罪人」很有自覺,完全不開口給自己招來仇恨。
椎名京也不想說的太複雜,含糊其辭地說:「這是黃泉之主給予的恩惠,將神力留在發上,以彌補我因神降而消耗的力量。」
「神力……咦……」風音已經有些明白過來,看看椎名京手裏那把長發,又看了看安倍晴明,不確定地說,「所以,朔君想要把這裏的力量給安倍晴明?」
「準確來說,並不是。我只是要借用這裏的神力……反向提煉出一點『血』而已。」
椎名京並不多說,直接用行動對幾人展示了他的意圖。
湛藍的靈火再一次在椎名京手中燃起,順着長發的末梢開始點燃。
出人意料的是,這一把長發明明被燒着了,卻沒有發出燒焦的氣味,反而有極淡的香氣慢慢飄散來開,一股清冽的神氣在靈火的煅燒下慢慢地顯露出來,跟着融入了靈火之中,將剩下的髮絲燒的點滴不剩,最後,椎名京手中沒有留下燃燒的灰燼,反而是一小團藍色的靈光包裹着一滴紅色的血,光芒流轉,顯出奇特的光輝。
椎名京托着這一團靈光輕輕向前送了一下,這一團宛若煙霧般的靈光就慢慢飄到了安倍晴明面前。
「我有八成的把握,這滴血能改善你的身體情況,剩下兩成……你可能在溶血的過程中暴斃。要不要用,你自己決定。附帶一提,不是吃下去,是隨便在哪兒劃一道口子,把血滴進去。」
「唔……這樣哦。」
安倍晴明伸手接住了這一小團靈光,好奇地戳了戳,看着這個光團軟綿綿地改變了形狀,過了會兒又自己變回了球形,就又戳了戳。
椎名京還沒說話,旁邊榎笠齋看不下去了,低聲喝止:「晴明,你在做什麼。」
安倍晴明一臉無辜地回望,坦然回答:「我只是有點好奇而已。發與血皆是儲存靈力之物,同樣也是咒詛常用的媒介,朔君就不怕我將這一滴血用在其他地方嗎?」
「如果你那麼做的話……」椎名京話還沒說完,一個冷冽的聲音突兀地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不帶絲毫感情的做出了判決。
「膽敢那樣做,立刻就殺了你,安倍晴明。」
幾人悚然回望,只見一名身披斗篷以兜帽掩住了半張臉的人站在一堵牆上,從身形和聲音判斷似乎是少年,在這樣的距離上,哪怕他已經開口說過話,幾人依然沒有感覺到他身上有着靈力的氣息。
這隻有兩種可能,如果不是他沒有靈力,就是他的力量之強已經足以做到完全隱藏收斂。
安倍晴明臉色忽地一變,完全收起了之前的輕鬆寫意。
這是他的家,他佈置的結界竟然沒有一點反應就被人侵入了,而且還是在如此接近的距離上對方主動暴露才被發現。
安倍晴明站了起來,原本隱身在旁的神將們也一個接一個地顯出身形。
這種氣氛影響到了其他幾人,榎笠齋義不容辭地也做好了戰鬥的準備,風音握着太刀略有些猶豫,餘光瞥着椎名京,想要看看他的意思,沒想到這一看就發現「朔君」露出了一種很奇怪的神情,那是一種看到了「不可能存在之物」的神情。
「閣下深夜來訪,有失遠迎了。」
安倍晴明掐着手印,再次布下一道結界。
神秘來客從牆上跳下來,向着幾人走近幾步,就像沒聽到安倍晴明說話一樣,徑自向着椎名京說:「你是誰家的孩子,為什麼在外面徘徊?」
椎名京盯着來人兜帽下露出的白髮,再看到那件斗篷上的太極家紋,不可遏止地戰慄不已。
這是原本不可能存在的相遇,他也曾經對好君說過,那只是單純的巧合,是建立在必定已經發生的歷史上的「預言」……
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真的可能見到壬生一族的人。
當時好君在地上畫出的模樣,正是此刻的少年。
還年輕的太四老之長吹雪——也或許,吹雪還沒有成為太四老。
「吹雪……」
神秘來客「咦」了一聲,有些疑惑地摘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張非常年輕的臉龐。
那正是椎名京所知道的「吹雪」的模樣。
不過,對於安倍晴明和風音來說,這是全然陌生的人,而因為這種過分的年輕,他們更有一種危機感——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從來不是「老人」,而是過分天才的「少年」。
「你知道我的名字?那滴血……是『真血』。你是紅王的後裔?」
吹雪憑着自己的分析做出了推測,向前踏出一步,卻在瞬間跨越了幾米的距離,直接出現在椎名京身前,伸手想要抓住他的頭。
椎名京以摺扇隔開了吹雪的手,警惕地問:「你想做什麼?」
吹雪收回了手,退後一步,乾脆地道歉。
「抱歉,我太激動了,有些失禮。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他想看壬生一族的「真紅眼」。
椎名京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圖,不過他不太想在這些人面前談論「壬生一族」,就在這時,他愕然看着吹雪當着幾人的面顯露出了「紅眼」,在黑夜之中格外像是「鬼」。
「這是證據,我並非不相干的人。」吹雪無視了其他人,只向着椎名京做出解釋,隨後追問道,「你的名字?」
椎名京猶豫片刻,回答:「朔。」
吹雪毫不猶豫地說:「跟我回去。」
椎名京一頭黑線,他真不知道這時候壬生一族居然是這樣的,這是把他當成「迷路小朋友」要帶回家「再教育」嗎?
「抱歉,我有事要做,不會跟你走。」
吹雪思考了不到一秒,果斷地對安倍晴明說:「你們剛剛討論的事情,我可以幫忙。」
安倍晴明心知這是作為擅自進入他家的交換條件,來人實力深不可測又身份未明,看起來跟「朔」有着某種聯繫,他無所謂地做了個順水人情。
「那就多謝了。」
吹雪這一次倒是規規矩矩行禮道謝,最後對椎名京說:「我要和你單獨談話。」
「……好。」椎名京無法拒絕,帶着吹雪走出一段距離,設下了結界,問道,「吹雪君……想要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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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出現在椎名京和麻倉好對話中的「吹雪」真的登場了。
吹雪非常強,是無明歲刑流的傳承者,熟練掌握返魂術,能讓生物和非生物都「返魂復生」,是壬生一族之中首屈一指的「靈魂術士」。
我對於漫畫中吹雪讓破碎的劍恢復和復活了死去的貓印象非常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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