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聲極為激動的叫喊聲傳了過來。
「是你……道反的巫女……」榎笠齋死死地盯着風音的臉,想要走過來,但是被先前椎名京畫下的結界圈在原地,他只能伸出手貼在看不見的牆壁上,痴痴地說,「我一直記着你……」
風音被對方如此狂熱痴情的注視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識地往後退。
椎名京會意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擋住了榎笠齋的視線,代替風音做出了回答。
「很遺憾,風音小姐並不是道反的巫女,她是現任道反巫女與道反之神的女兒,也是未來的伊勢神宮的暗藏巫女。如果你還是醒不過來的話,我看你也不用回黃泉去了。」
椎名京張開了神樂扇,瞥了安倍晴明一眼,「看起來似乎安倍君沒能說服這位啊。」
安倍晴明無奈地搖搖頭,嘆息一聲。
「笠齋只是……痴戀着道反巫女……」
「看得出來。」椎名京心中一動,走過去對榎笠齋說,「雖然我並不贊同你這種妄圖與神明搶奪妻子的愚行,不過,你知道如果你真的那麼做了、而道反巫女也真的愛上你,會發生什麼嗎?」
榎笠齋想當然地說:「我當然會用生命去愛護她,我們會一起生活的非常幸福!也會生下可愛的女兒!」
「那是絕不可能的。」椎名京嘆了口氣,把殘酷的真相告知眼前陷入苦戀的死者,「道反巫女遠比她看起來的模樣要年長的多……從她成為道反巫女的那一刻起,她以神妻的身份取得了如神明般長生不老的肉身,永遠保持當時的模樣。但是,如果道反巫女愛上了『人類』,那就是背叛了道反之神,到時候,她就不會再是『神妻』,而過去凍結的時間也會在一瞬間反應在她的身體上。你猜猜看……現任道反巫女究竟活了多久呢?」
榎笠齋的臉色頓時蒼白如紙。
他太清楚道反巫女孤獨地守在道反的聖域之中有多久了,正因如此,他才更加堅定地認為道反巫女需要愛護,需要他的愛。
但是,如果道反巫女愛上他,立刻就會死……
「這不可能……你騙我……」
「在月讀神命的注視下,我絕不會說謊。」
椎名京抬手遙指天上的弦月。
「你也一樣,不要試圖說謊。月光會將動搖反映在外,不要做無謂的嘗試。」
榎笠齋怔怔地看着籠罩着自己的這一片宛若實質的月光。
它們令他獲得了和活着的時候差不多的,竟然還有着這樣的力量。
榎笠齋和安倍晴明的談話並不是沒有任何作用,他只是不願意去相信——他長久以來堅持着的、讓他能夠在黃泉之中堅持下來的「愛」竟然是毫無意義的。
這樣想來,過去的幾十年突然變得蒼白而可笑。
他的摯友還活着,從年輕到蒼老,而他的時間永遠停在了死亡的那一刻,從此再沒有解脫。
榎笠齋喃喃低語:「我的感情……毫無意義……」
「很好,看來你終於想明白了。你的這一份單戀對於道反巫女來說不僅多餘,而且徒增煩惱。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說地那麼愛她,就別再抱着這種狂念了。」
椎名京直接把榎笠齋的痴戀說成了垃圾,留給他一點時間收拾自己破碎的心,轉而對安倍晴明說道,「安倍君,有件事,需要你幫助。風音小姐說,養育她的人對她說,你殺死了榎笠齋,這件事別有隱情吧?道反的神子竟然流落在聖域之外,這件事非常古怪……我想八咫鏡的失落恐怕也不是偶然,這些事,應該都有所聯繫。」
安倍晴明不忍地看了看跪地痛苦的友人,暫時收斂起心中激動的情緒,說出了一個名字。
「智輔的宮司。」
椎名京疑惑地問:「那是什麼?」
安倍晴明從久遠的記憶中挖出了相關的事情,這並不困難,因為自從他見到風音的臉就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道反巫女和智輔宮司的事情。
「智輔的宮司說智輔地神是被除名的神明,他要重新為智輔地神聚集信仰,在出雲結成神社……當時他做了很多壞事,我和笠齋調查發現了幕後主使是智輔宮司之後就去消滅了他。如果說我過去的仇敵之中有誰能夠做到這些事,智輔宮司最有可能,可是,他當年就已經死了。」
椎名京想了想,更加疑惑地說:「我沒聽過這個神明。」
安倍晴明被少年臉上那種「我不知道的就不存在」的理所當然的自信弄得想笑。
「朔君,你知道多少神明呢?我在捲入那件事之前,也對神話隱秘並沒有什麼興趣。」
椎名京還給安倍晴明一個白眼。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所有天津神的神名我都知道,即使是已經隕落不存在或是墮落為妖的存在,只要他曾位列高天原的神譜上,我都知道。」
這種驚人的回答把安倍晴明驚呆了。
從來都是他打別人臉,竟然有一天他被自己打了臉。
「……朔君,你在說笑嗎?神明成千上萬……怎麼可能都知道……」
說到這裏,他突然想起了黃泉之主對「朔」的眷顧寵愛。
如果眾神之母願意的話,的確可能將所有的神名都告知眼前的少年!
椎名京微微一笑,反問道:「如果我不知道神名的話,要如何請降神明?在不同的場合借用最合適的神明的力量,這是『神子』應有的素質。言歸正傳吧,我不知道的神名,如果不是新近出現的神,也不是謊言的話……那就還有一種可能。」
安倍晴明被對方如此篤定的口吻引出了更多的好奇。
「什麼可能?」
「在出雲結成神社、想要令神明復甦……」椎名京合上了神樂扇,在掌心輕輕敲下,「太簡單了,答案是,那是國津神。否則的話,出雲那些國津神怎麼可能眼看着天津神在自己的地盤上復甦?出雲是國津神僅存的領地,接納道反是無可奈何,其他的天津神,恐怕很難踏進出雲一步。」
安倍晴明眨了眨眼睛,悠然問道:「國津神是什麼意思?出雲神國……和高天原不同嗎?」
椎名京頓時露出了見鬼的神情。
「你開什麼玩笑,你連國津神和天津神的區別都不知道嗎?你怎麼當的陰陽師?!」
安倍晴明一臉無辜地說:「我過去完全不知道神明秘話,也一樣可以當陰陽師啊。不信的話,你問問那邊的風音小姐,她是道反的神子,恐怕也不知道吧?」
椎名京立刻轉頭,還沒發問,風音已經又搖頭要擺手了,他看看這個「無知二人組」,忍不住以手扶額。
「我的天……這個年代的陰陽道和神道都是怎麼回事……這麼基礎的東西竟然都不知道……」
「這個年代」——這個說法令大陰陽師動了動眉,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過去低聲勸了自己的友人一句。
「笠齋,道反巫女自願留在道反的聖域……你也放棄吧。以前的錯誤,現在還來得及彌補,我不希望你真的……永遠困在黃泉無□□回。」
榎笠齋在受到毀滅性的衝擊後,現在脆弱的情緒還在破碎重組,不過比起之前深陷於自我世界的想當然,倒是有些恢復成當年那個心懷正義的青年了。
「彌補我的錯誤……我當年帶出道反的巫女,你當時不就把她送回去了嗎?還有什麼?對了……八咫鏡……天照的神器……」
榎笠齋強行用這件事壓下了對於自己幾十年來痴戀的哀痛,以大義和責任掩飾着私心,對着之前勸說他的少年說道:「朔……殿,我願意配合您找回八咫鏡,彌補我的罪過。」
椎名京看看榎笠齋,在月讀的神力下倒也不擔心他會巧言令色想一套說一套,直接解開了結界,也停止了月光的傾瀉。
「那就過來坐着說吧。我真不敢相信……你們居然什麼都不知道,當年就敢跑去出雲消滅國津神的祭祀者……」
榎笠齋比安倍晴明還要茫然。
「智輔宮司罪大惡極,我們消滅他是替天行道,有何可懼?」
椎名京忍無可忍地給了這個死靈一個白眼,「你住口!我聽到你們說這種話簡直頭疼!」
風音目瞪口呆地看着從相遇以來一直稱得上溫文爾雅的少年突然相當激動地用訓斥抱怨的語氣說話,倒是被嚇了一跳,更不想這時候開口一起被訓了。
安倍晴明就很不給面子地哈哈大笑起來。
「朔君,何必這麼激動呢,我們的確不知道啊,你慢慢說,我們這次肯定會記住。」
椎名京走回桌邊坐下,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情緒激動可能會引出赤王的力量。
這個念頭划過腦海的時候,椎名京突然間發現了一件事。
為什麼他自從來到這個年代之後要比在現代的時候輕鬆很多,即使不去刻意約束情緒保持冷靜也不會感到「焦躁」?
正是因為他無意之中的放縱並沒有引出更加惡劣的後果,他才會越發地解開束縛,不那麼苛求自己必須冷靜。
椎名京伸出手,試着點燃赤族的火焰,但是,什麼反應都沒有。
過去跟他的靈力深深糾纏在一起無法解開的赤色波動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樣,毫無反應。他試着呼喚石板,依然毫無反應,這時候他終於恍然大悟。
石板在二十世紀才被國常路大覺解開封印,在這個年代,「石板」還在沉睡,它根本不可能回應「王權者」的呼喚,也同樣的無法強行將力量傳達給「王權者」!
椎名京不再去想赤族的力量,而是單純以自己的靈力點燃了靈火。
與赤族的赤色火焰不同,這一次在椎名京指尖燃起的是宛若海洋一般湛藍色的火焰,它對應着「水」與「靜止」的力量。
椎名京盯着搖曳的火焰看了幾秒,迅速熄滅了靈火,轉頭看看那邊幾個各有疑惑卻都很識時務沒亂開口的人,清清嗓子說道:「首先,我們就從國津神和天津神最初的戰爭說起吧。」
兩位陰陽師和道反的神子都靜靜地點頭,擺出認真聽講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霸王票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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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你們都給閉嘴!!!
風音&晴明&笠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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