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高氏幫忙,蕭霆順利躲過了徐廣的審問,不過徐廣夫妻都不贊同外孫女太痴情男人,再三叮囑外孫女要管好心,冷着三公子點。蕭霆聽得堵心死了,想他好歹也是個玉樹臨風的翩翩佳公子,怎麼就這麼不招二老待見?
有長輩管着,蕭霆回將軍府的計劃也泡湯了,陪二老吃過午飯,就被徐廣派人護送回宮。
他走了,高氏隨徐廣回到屋裏,悄悄問道:「你打算怎麼做?魏鐸能做到御前侍衛右統領,身手肯定不會差吧?」
徐廣還在回味與外孫女的相處。
外孫女性子爽朗,甚至陪他喝了兩口酒,徐廣面上沒表現出來,心裏其實特別高興。從前他養女兒,跟別人家一樣,把女兒養得嬌滴滴的,弱不禁風,遇到事容易鑽死胡同,為了一個男人就不顧他們當父母的,狠心去了,宛如在他心口割了一塊兒肉。徐廣沒有因此怨女兒,他只是後悔沒把女兒教得豁達些,如今外孫女爽朗又懂得變通,徐廣覺得非常欣慰。
「想什麼呢?」高氏等了半天沒等到回應,納悶地扯他袖子。
徐廣回神,拍拍她手道:「我自有打算,你等着替我傳話給景宜就行了。」不想讓妻子知道太多血.腥的事。
「那你小心點,萬一失手,景宜怕是會有危險。」高氏擔憂道。
徐廣點點頭。
當天夜裏,徐廣照常與高氏安歇,妻子睡熟了,徐廣小心翼翼起床,去了後院的鴿棚。棄官之後,徐廣先後養了很多牲畜,雞鴨鵝兔豬狗驢牛,有的養了兩三年,有的半途而廢,只有鴿子,他一直都當心頭寶似的精心照料。
抓出一隻鴿子,徐廣將白日準備好的小竹筒綁到鴿子腿上,趁夜色放飛。
信鴿撲楞着翅膀飛走了,有夜幕做掩飾,沒有驚動任何人。
第二天夜裏,徐廣再度悄悄起床,不過這次他沒去鴿棚,而是去了他當護國公時,正院的書房。書房門開着,徐廣推門而入,裏面一道黑影立即單膝跪了下去,激動地朝他拱手:「將軍,屬下終於又見到您了!」
第一代護國公追隨高祖皇帝南征北討時,訓練了三百精兵,有人死了,再挑新兵補上,待天下安定,三百精兵也被高祖皇帝賜給了護國公。這三百人甘願賣身與徐家,世世代代跟隨,第一批三百精兵老了,再各自從家裏挑選最優秀的子嗣送進徐家習武,組建新的親衛軍。為了不引起帝王猜忌,徐家只承認三百親衛軍,並未將親衛軍漸漸壯大的家族也收於麾下,但那些親衛軍的家族對徐家都有或多或少的感情,徐家早如一株參天大樹,深深地紮根於大周的土地上。
徐廣辭官後,同時解散了三百親衛,但這只是明面上的,十幾年來,三百親衛一直隱居在京城附近,誓死追隨徐廣。
眼前這位,便是親衛軍統領徐巍,凡能當上親衛軍統領的,都會賜與徐姓。
徐巍也是徐廣唯一記下聯絡方式的人,其他親衛,歸徐巍管。
「御前侍衛右統領魏鐸,你可認得?」徐廣沒有廢話,開門見山。
徐巍隱於市井卻對京城官員情況了如指掌,點頭道:「認得。」
徐廣嗯了聲,聲音冰冷:「三日內,帶他來見我,要活的。」
徐巍朗聲應諾,沒有問緣由,確定徐廣沒有別的吩咐,這才連夜離去。
魏鐸晚上當值,翌日文武大臣們上朝前他再與左統領交接,其實普通侍衛必須徹夜保持清醒,只要宮裏沒事,他基本上是睡過來的,白天照樣精神抖擻。不過剛結束一晚的差事,出宮時難免懈怠,一懈怠,路旁突然射出一道暗器,魏鐸毫無準備,只覺得脖子一疼,下一刻人便栽了下去。
此時天色仍暗,魏鐸倒在地上,趁昏迷前,死死地盯着走過來的黑衣蒙面人,「你是何人?」
徐巍什麼都沒說,輕鬆將人扛到肩頭,朝徐家的方向去了。
迎接魏鐸的,是一間幽暗的刑房,是一盆冷水,是端坐在椅子上的護國公徐廣。魏鐸三十五歲,徐廣退下來時他已經在宮裏當侍衛了,認得徐廣,再看看周圍各種刑具,聯想前日四公主來過徐家,他哪還有什麼不懂的?
魏鐸苦笑:「四公主好城府,國公爺好手段,是我大意了。」
早在護國公夫人第一次進宮去探望四公主時,他就該斬草除根,可惜那人婦人之仁,以死威脅他不許他傷及無辜,他又信了四公主忘了落水之前的事情,這才招來今日之禍患。
「既然知道我為何抓你,那我也不跟你繞彎子,說,為何要害景宜。」徐廣冷冷地問。
「國公爺不用多費口舌,今日我落到您手裏,就沒想活着回去,要殺要剮隨您處置。」魏鐸閉上眼睛,昂首挺胸,一副不畏生死的模樣。
徐廣怎麼可能這麼便宜讓他死,魏鐸背後可能還有主使,魏鐸死了,他背後的人就可能猜疑到外孫女頭上,那樣外孫女只會更危險。
「你來審他,儘量別落皮外傷。」徐廣朝徐巍使了個眼色。
不想落皮外傷,那就只有貼加官了。徐巍將魏鐸綁在長椅上,將浸濕的桑皮紙貼到魏鐸臉上,上過戰場的人,做這點小事,徐巍面不改色。貼到第三張,魏鐸脖頸青筋暴露,貼到第四張,魏鐸雙腿發抽,但男人拼命忍着,就是不蹬腿投降。
徐巍回頭,用目光詢問。
徐廣點點頭。
徐巍便又加了一張。
魏鐸的腿抖了幾下,漸漸不動了。
徐巍等了三息功夫,一把扯開魏鐸臉上的桑皮紙,掐開魏鐸下巴迫使他呼吸。
魏鐸猛地哆嗦,跟着劇烈咳嗽起來。
徐廣起身,負手走到長椅旁,低頭,目光沒有任何感情地盯着魏鐸:「魏統領,老夫生平最不齒欺負老弱婦孺之人,但你害我家人在先,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倘若你依然寧死不屈,那老夫只好派人去抓令堂過來,讓她先去九泉之下等你,免得她白髮人送黑髮人,活着更苦。」
魏鐸目眥欲裂,雙眼泛紅:「徐廣,你真是男人,有什麼手段儘管往我身上使,別動我娘!」
「那你害景宜前,怎麼沒想過她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徐廣慢慢俯身,鐵拳壓在魏鐸左胸口,再陡然用力。仿佛千鈞重擔加身,魏鐸悶哼出聲,忍着忍着,突然噴出一口血!
「說。」徐廣鐵拳紋絲不動,再繼續用力,絕對能壓碎魏鐸胸骨。
魏鐸咬牙隱忍,拒不肯招。
徐廣卻鬆開拳頭,對徐巍道:「去帶魏夫人來。」
徐巍領命就走,魏鐸仰起脖子追着他看,眼見徐巍就要跨出門口了,他突然爆發出一陣悽厲無比的笑聲,笑得慘烈。徐巍回頭,見將軍擺手,他便停在門口,等着魏鐸交代。
魏鐸笑夠了,眼角驀地滾落兩滴眼淚,目光複雜地望着徐廣:「國公爺,您還記得莊妃嗎?莊妃娘娘是被皇上搶進宮的,我喜歡的女人也是被迫進宮的,她夠幸運,在後宮並不受寵,我,我……除夕那晚我與她偷偷私會,四公主突然從我們藏身之處經過,她不想追究,我怕節外生枝,便抓住機會,趁上元四公主單獨賞燈,推她落水。國公爺,一人做事一人當,您殺了我吧,別再碰我娘她們!」
「她是誰?」徐廣淡漠問。
魏鐸抿唇,良久才道:「林貴人。」
後宮女人里,只有林貴人進宮前與他有交情,就算現在他瞞下來,以徐廣的本事,肯定能查到。
徐廣盯着他,忽的笑了,「景宜並不知道你與林貴人的事,就算知道,無論景宜還是我,都對你們那點破事沒興趣。但你膽敢害我外孫女,要麼死,要麼從今以後聽命於我,不得有任何違抗,怎麼樣,你選哪條路?」
魏鐸難以置信地看着他,「您真想放了我?」
徐廣冷笑,恨恨道:「我倒希望宮裏多出幾個你這樣的侍衛。」
最好讓那昏君斷子絕孫,皇子公主沒一個是他親生的。
魏鐸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徐廣不殺他的理由,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
「您想讓我做什麼?」魏鐸謹慎地問。
徐廣低頭看他:「我要你替我保護景宜,如果景宜在宮裏再遇到任何不測,你們全家,包括林貴人都休想善終。」
魏鐸思忖片刻,皺眉道:「我會盡力而為,還望國公爺守口如瓶,別再……」
「老夫沒那個閒心。」徐廣直接打斷他的廢話。
魏鐸信他,手腳鬆綁後,他鄭重朝徐廣行了一個大禮,再悄悄離開了徐府。
高氏再次進了宮。
「魏鐸投靠外公了?」聽完高氏一席話,蕭霆看眼內室門口,詫異地問。
高氏笑眯眯點頭。
「那他當時為何要害我?」蕭霆眉頭皺了起來。魏鐸差點害死他的准媳婦,徐廣怎麼能輕易就一筆勾銷了?難道徐廣看中了魏鐸的本事,寧可利用此事換個手下,也不想幫外孫女做主?
高氏同樣疑惑,低聲道:「你外公沒跟我說,不過景宜放心,魏鐸與你沒仇,只是懷疑你撞破了他的秘密,為了自保才下手的。他是該死,但你現在好好的,他活着保護你比死了更有用……」
蕭霆冷哼,「萬一他陰奉陽違,暗地裏又害我呢?」
高氏聞言,也哼了一聲,拍着外孫女手道:「景宜放心,你外公這點把握還是有的,魏鐸上面還有個母親,為了他娘,他也不敢違背你外公,害人害己,他沒那麼傻。」
確實是這個道理。
不管怎麼樣,魏鐸這個心腹大患都解決了,蕭霆總算鬆了口氣。
等到二十這日休沐,蕭霆早早去慈安宮等着了。
景宜如約帶淳哥兒來看他,照舊寫了一封特別的「家書」給他。
蕭霆沒着急看信,假裝要與淳哥兒下雙陸,再慫恿淳哥兒喊景宜來幫忙。淳哥兒喜歡四公主,「四公主」說什麼他都聽,跳下地,跑去東屋太后面前,把景宜拽到了西屋。
蕭霆坐在椅子上,有點緊張。
「有事?」景宜猜到蕭霆想見她,她撩起衣擺坐到蕭霆對面,再把淳哥兒抱到腿上,垂眸,擺出隨時教淳哥兒下棋的樣子。
「你,你還生氣呢?」蕭霆飛快看她一眼,也低頭擺棋。
淳哥兒好奇地瞅瞅兩人,懂事地沒吱聲。
「生什麼氣?」景宜終於抬眼,目光恰好與蕭霆對上,她從容淡漠,蕭霆先慌地移開視線,下意識攥攥充當門面的帕子,才小聲提醒道:「上次,我說我大……」說到一半,發現淳哥兒在盯着他,蕭霆連忙閉嘴。
景宜皺眉看他,什麼他大?
「大公子。」蕭霆換了個稱呼。
景宜想起來了,淡淡一笑,「公主放心,我早忘了。」
「忘了啥?」淳哥兒仰起頭,忍不住插嘴問。
景宜笑着摸了摸男娃的小鼻樑,「沒事,淳哥兒陪四公主下棋吧,三哥去陪姑祖母。」
淳哥兒乖乖地點頭。
蕭霆看看弟弟的鼻樑,再看看景宜的大手,氣得又想絞帕子了。那明明是他媳婦,為何大哥二哥天天都能看見她,淳哥兒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這個准丈夫卻一個人在宮裏承受相思之苦?
「等等!」噌地站起來,蕭霆朝景宜喝道。
景宜頓足,回頭看他,眼裏只有疑惑,沒有任何留戀。
蕭霆就知道她還在生氣,氣他質疑她的品節,擔心她移情別戀大哥。
掃眼守在門口的宮女,蕭霆走到景宜跟前,盯着她道:「你東西掉了。」
說着伸手到她面前。
景宜低頭,就見蕭霆手心裏,同樣有封疊成銅錢大小的信。
怕被人看見,景宜立即捏起信收到袖中,垂眸道:「多謝公主。」
蕭霆努力憋着笑,越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越喜歡。
搶信搶得那麼急,裝的再冷他也不信了,明明還喜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