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來商國亳城,久姚新鮮,和虞期跑去郊外踏青,一玩就是幾天,卻不知就在這幾天,宮裏的雨華忽然渾身難受,腹痛不止,肚子裏那團肉好似千斤的秤砣,壓得她起不來身,又好似個陀螺不停打轉,痛的她滿頭是汗。
前來看病的女巫醫換了一個又一個,恁是看不出原因,卻每個都表情凝重,搖頭嘆息,稱是雨華明明身體無恙,怎會出這樣的病情。
連着幾天,雨華吃不下東西,只能勉強喝點稀粥,本來大好的人瘦了十幾斤,下巴都變尖了,滿臉灰白憔悴。
子履已無心朝政,只得讓弟弟暫代,招了伊摯親自給雨華看看怎麼回事。
論巫術修為,那些女巫醫比不了伊摯,但他是外臣,又是男人,若非到了這等情況下,是斷斷不會近身給元妃瞧病的。
「雨華,來,我扶你坐起來。」子履在床邊坐下,小心抱起雨華,笑容柔和溫暖,看不出一點焦急之色。
這笑容總能安定雨華的心神,她靠在子履肩頭,任由他解開她外衫,大片冰肌雪膚呈現。
伊摯在雨華面前俯身,神色冷靜,目不斜視的將一根根銅針扎入她的穴位,另一手搭在雨華的脈搏上,淡淡道:「元妃,冒犯了。」
「不妨事。」雨華虛弱的笑了笑。
久姚和虞期遊玩回來,方知道雨華出事,忙趕來探望。
當虞期瞧見雨華神色時,眼底划過一抹凝重的暗光,與伊摯睇來的目光交接。
兩人都看出原委,同時說道:「中了祝由之術。」
子履神色一冷。
伊摯解釋:「祝由之術,分祈福與詛咒,對善神善鬼祈禱求福,對惡神惡鬼驅趕詛咒。元妃身上的祝由術屬於後者,依微臣看,是專害有孕女子的惡毒咒術,會讓胎兒耗干母親的血肉生命,導致母子雙亡。」
雨華倒抽一口氣。
子履面色宛如凝結了一層凍霜,出口的語調也低沉而可怕:「誰做的」
「當務之急,是儘快解了咒術。」
「你需要我準備什麼?」
伊摯搖搖頭,無奈的跪了下去,「恕臣無能,這咒術只能由下咒的巫人來解。」
子履咬牙,忍住胸膛里那股想要將下咒之人活活咬死的衝動,轉頭問虞期:「岷山君」
虞期道:「這祝由之術確實只能由下咒之人來解,伊摯說的不錯。」
久姚有些驚訝:「虞期,你那麼強的法力,怎麼會沒法幫雨華?難道還是因為仙家不能插手人世間的紛爭?」
「不,久久,我不是這個意思。」虞期說:「仙術是仙術,祝由是祝由,兩者能比較出高下,卻不能互相消除。換言之,我可以用療傷的仙術除去元妃的痛苦,但她和腹中胎兒卻還是要被咒術蠶食,這咒術終是只有那下咒之人能解。」
子履無奈,只得笑着說:「多謝岷山君了,那就麻煩先消去雨華的痛苦吧。」
「主君也別太擔心,依微臣看,要找出那個下咒之人不難。」伊摯說道。
見他還在地上跪着,子履示意他起來,伊摯一邊起身一邊說:「依微臣的觀察,這種咒術在亳城比較少見,且咒術施展的很深,對方法力不低,且十有不是亳城的人。」
「不是亳城的人,卻對宮裏的元妃下手」子履抓住了思緒中的某道火花,推斷道:「只怕也不是我商國中人吧。」
「至少微臣覺得,是外人的可能性更大。」伊摯道:「微臣自問對於祝由之術有些研究,這種專門針對有孕女子的咒術,不像是男子會練的,多半是女子。施展此咒術的媒介,無非是需要被咒之人的頭髮、指甲。所以」
「所以,那個人就隱藏在後宮,說不定就伺候在雨華身邊。」子履推測至此,心中的火氣已膨脹的快要裝不下。他道:「給你三天時間,想辦法把這人給我挖出來!」
伊摯剛答「是」,久姚就插話:「用不了三天的,我和虞期來想辦法,一天之內把她查出來。」
「當真?」子履問。
「嗯,我們能做到的。」
子履終於露出如往日那樣和煦溫暖的笑容:「久姚姑娘,岷山君,你們對在下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
「商侯你別這麼說,我們是朋友。」久姚淺笑如水。
在這件事上,虞期是支持久姚的。事後他告訴久姚,凡人的紛爭他雖然不便插手,但像這種救人的事,他義不容辭。
他在宮殿的里里外外布上法陣,並把這法陣的佈置方式教給久姚。兩人使用隱身術,一下午的時間,就在整個宮殿裏結出了一張仙術編織的大網,只要有人催動巫術,便能被他們察覺。
魚兒果然是上鈎了,久姚親自去和她打了一架,非讓虞期觀戰不許插手。
虞期當然看的緊張不已,身體始終繃緊,袖子下的手也始終握成拳頭。眼前久姚提着劍,對方拎着一雙風輪,斗得難捨難分,起初久姚竟還有點落在下風。但有虞期看着,久姚萬不會服軟,一個回首望月挑飛了對方一支風輪,再探至她身側丟出個掌心雷。啪,平地雷響,對方被炸得失去平衡,久姚趁機砍掉她另一支風輪,趕忙把劍架到她脖子上。
「敢動一下,我就割下去。」久姚威脅。
同時虞期變出條繩子,繩子在他的法力操控下,繞着女子轉了幾圈,狠狠一收緊,打了個死結。
他如釋重負的說:「怎就不讓我一開始便將她捆了,你這樣近身和她打鬥,太危險了。」
久姚嬌笑:「連師父都說我今非昔比,虞期,你更該信我的。」
信,當然信,可再信也會焦灼擔心啊。
兩人趁着夜色,把這女子押到雨華的寢殿,一路上連帶着將她也隱身了。照伊摯的話說,此事定要秘密的做,不然難保這女子還有同夥。同夥若聞得風聲,逃跑事就怕他們狗急跳牆,再對雨華甚至子朔做什麼惡事。
雨華承了虞期施展的療傷術,肚子不難受了,也能吃下東西,只是知道自己被下了惡毒的咒術,心中恐懼不安,精神緊繃着像個隨時會碎掉的陶器娃娃。
子履從中午起就沒離開過,一直坐在床邊,把她抱在懷裏,笑着跟她說開解的話。
伊摯在外間,見久姚和虞期將人捉來,立刻喊了子履。子履在雨華額上輕吻一下,安撫她心緒,便快步而出,臉上的仁和明快在一瞬間化作三尺冰封。
「解了雨華的咒術。」他厲聲道。
女子用鼻子哼了聲,揚起下巴。
倒是伊摯注意她腰間有什麼東西,衝過去就奪。女子一個走神,就見裹在腰帶里的腰牌被伊摯奪走了。伊摯是直接生拉硬拽的,拽斷繩子時,也把女子疼的咬牙切齒。
久姚湊到伊摯身邊,兩人齊看腰牌上的字,一個偌大的「葛」字直接將她的來處暴露無遺。
「葛國人?」伊摯喃喃,再翻着腰牌左看右看,很快確定了她的身份。
「主君,她是葛國的祩子。」
子履聽言,臉上厲色更濃,額角青筋暴起。
久姚看看子履,再看看伊摯,說道:「祩子這官位在祭祀之人中雖算不得高,但祭祀之人的地位本就高過普通的官吏貴族,這祩子自然是能在朝堂說上話的。這麼說的話,能使得動她的人,不是她的上級,就是葛國的國君了。」
「阿久說的沒錯。一個專管祭祀的祩子,卻跑來商國王宮潛伏,暗算的對象還是商國元妃」伊摯冷冷的說:「是葛伯派她來的。」
祩子身子顫了顫,雖然極力維持那傲慢的姿態,但那輕微的慌神還是露了餡。伊摯立刻瞭然,他是說對了。
葛國,是商國的鄰國,在大夏幾百路諸侯里只能算是二流的,國君被夏帝封了伯爵,故稱葛伯。若他沒記錯的話,這葛國是夏后氏的耳目,專為歷代夏帝監視周遭一干方國的動靜。
如今葛伯派了祩子來暗算元妃,還不是直接刺殺,而是用這種慢性方式。這種方式會花很多時間,慢慢的將人折磨死,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伊摯驀然想到什麼,一時心中如被塞了凍雪,不住的發冷。
他問這祩子:「謀害我商國元妃之事,是誰給葛伯下的命令,可是夏帝?」
祩子又從鼻腔里噴出兩股氣,知道面前的男人太聰慧,哪怕她一口咬定不是葛伯派她來的,這男人也不會信。
祩子乾脆讓他們死個明白:「哼,我們葛伯的確將你們日益壯大,不斷收買人心的事稟報給夏帝了,奈何夏帝見商侯歲歲納貢一絲不少,便不把我們葛伯的忠告當回事。要不是趙梁大人擔心你們有異心,我們葛伯可就白忙活一遭了!」
趙梁?那個阿諛奉承的小人?久姚皺了皺眉,道:「你是說,這是趙梁的主意?是他讓葛伯派你來的?」
「是又如何?」
見她這麼傲,久姚也一股火氣想爆發:「雨華和你們無冤無仇,她腹中孩兒更是無辜,你們怎能這般喪心病狂!」
「哼!無辜?當今這世道誰不無辜?」祩子嗤之以鼻:「怪只怪她是商侯的心肝寶,只有動了她,才能讓商侯沒法再好好經營商國。若是之後她的死能讓商侯消沉,那最好不過!我大夏就可以少個威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