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歐陽開啟了上帝視角他就會發現,他那些手下所在的位置和趙河所在的位置已經是南轅北轍,根本不在一個方向。
劫持歐陽卻遭遇失敗的當晚趙河便果斷選擇了離開。
為了以防萬一趙河還用禪宗提供給他的人手和他自己培養的死士做幌子引開有可能出現的追兵,而自己則由另外一批人手護衛着迅速撤離京畿之地。
趙河本以為自己已經算無遺策,必會將他的檐哥兒掠出京城。然而就在他志得意滿以為成功在即的時候歐陽卻給了他致命一擊,讓他的滿心歡喜再一次化為鏡花水月。
沒錯,歐陽已經不是第一次在他志得意滿的時候給他致命一擊了。
趙河剛剛登上皇位的時候,也曾以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可以利用身份之便,以慶陽伯世子之位做籌碼,迫使檐哥兒就範,使其雌伏於自己身下從自己的股肱之臣變為「胯下之臣」。
沒曾想,檐哥兒卻連求都不來求他直接出手幹掉了自己的生父庶弟將慶陽伯的爵位空懸了出來。
到了這時,趙河才恍然驚覺,他的檐哥兒已經長大了在他的調教下,變得鐵石心腸,執拗倔強,而且還硬了翅膀,再不願受他轄制挾持。
趙河立刻意識到事情不妙,他的檐哥兒已經開始脫離他的掌控,正考慮是更加懷柔,還是更加強硬,檐哥兒卻忽地沒了蹤影,就像從人世間消失了一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趙河一度以為歐檐許是心愿已了,對人世繁華失了興趣,這才拋妻棄子,遠離了紅塵。
然而轉念一想,趙河便又覺得,他的檐哥兒就算捨得下榮華富貴,也必然舍不下皇宮裏的姐姐,之所以消失,必然是外力作祟。
趙河立刻懷疑起歐檐的姐姐歐槿,覺得是她迫使歐檐離開京城,消失於人世,甚至很可能因妒生恨,對自己的親弟弟下了毒手。
但在軟硬兼施之後,趙河就發現,歐槿其實也在懷疑他,覺得是他把歐檐囚禁了起來,將其變作禁臠。
發現這一後,趙河的心立刻涼了半截。
趙河很清楚,歐檐失蹤的事與他沒有半關係。
可此事若是同樣不是歐槿所為,那歐檐的去向可就愈發地撲朔迷離了。
原因無他,歐檐這傢伙實在是樹敵太多。
前朝曾經有一個綽號「半朝」的丞相,而在本朝,這個綽號被賦予了歐檐。然而,前朝的那位丞相之所以被稱為「半朝」是因為他的子孫門人佔據了朝堂上的半壁江山,而歐檐這個「歐半朝」卻是因為樹敵太多,朝堂上有一半人都是他的敵人。
僅從與歐檐有仇這一上,根本無法判斷出誰的嫌疑最大,誰是罪魁禍首,因為想要置歐檐於死地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
久尋而無果,趙河也不得不開始接受現實:或許,檐哥兒已經不在人世。
心灰意冷之下,趙河便生了病急亂投醫的心思,尋到了駐守宮中結界法師五齋和尚的頭上,請他為自己占卜歐檐的下落。
請五齋和尚這樣的修者做事是要付出很大代價的,即便只是一次簡單的占卜,趙河也拿出了相當於國家一年稅收的財富做酬勞。
好在,物有所值。
五齋和尚很快得出了「已逝,生機未絕,未入輪迴」的結果,讓趙河明白,他的檐哥兒,即便還在人世,也不可能再稱之為人。
「即便他已做鬼,我也要將他據為己有!」
那時候,趙河真的像是被迷了心竅,一心就想把他的檐哥兒找出來,無論生死。
為此,趙河又向五齋和尚提出了招魂的請求。
五齋和尚照做了,只是,未能成功。
這次失敗讓五齋和尚也很驚訝,主動放棄了趙河許給他的酬勞,還為趙河重新占卜了一卦免費。
但占卜的結果卻讓趙河愈發地患得患失。
「陛下與此人塵緣未了,尚且存在重逢的機會,只是時間相隔久遠,以陛下的壽元,恐是等之不及。」
五齋和尚給了趙河希望,然後又將他打落深淵,接着卻又讓他重新看到了曙光
五齋和尚告訴趙河:生命可以延長,只要換一種存在的方式。
冷靜下來的時候,趙河也不免覺得五齋和尚許是給他下了套,讓他墜入陷阱。
然而從始至終,五齋和尚都不曾強迫過他,即便真是陷阱,那也是願者上鈎,有欲方求。
為了那場不一定會被實現的重逢,趙河終是與五齋和尚達成協議,他將傾舉國之力助五齋和尚得道成佛,而五齋和尚也將盡一切所能來延續他的生命。
然而正如五齋和尚占卜出的結果,眼見着自己壽元將盡,他的檐哥兒還是無影無蹤。
這時,趙河終是下定決心,化為鬼魅,拒入輪迴。
到了這個時候,趙河反而徹底看開。
他活的時間已經夠久了,人世間至高無上的權力和榮華也都享受過了,對這個沒了檐哥兒的人世,他已是了無牽掛。
無論五齋和尚許給他的承諾能否實現,他都不會損失什麼。
即便成國會因為他的執念而斷了根基,損了國運,那又與他有什麼關係?
反正,當他死後,這個國家也不再屬於他了。
有了這樣的覺悟,趙河便行動起來。
親自操辦好自己的葬禮之後,趙河便毅然決然地走進了早已布下聚魂法陣的密室,親手了結了自己的人生。
五齋和尚用事實證明了「出家人不打誑語」。
正如五齋和尚事先過的,心有執念之人更容易化為鬼魅,再加上聚魂法陣的輔助效果,趙河死後,絕不會魂消魄散,定會化為鬼魅,滯留人間。
但五齋和尚卻沒有告訴趙河,化為鬼魅的過程有多痛苦,眼睜睜看着「自己」腐爛消逝又是怎樣一種折磨。
偏偏五齋和尚佈下的聚魂法陣還有着鎮魂的效果,趙河只能漂浮在狹的密室里,無法移動,更無法離開,對外面發生的事情也是一無所覺。
那一段沒有白天也沒有黑夜,枯燥乏味到讓人思維停滯的日子險些讓趙河瘋掉,但他終是熬了過去,等來了重生為人的轉機
他的孫子,興和帝趙煜出現了。
趙河並不認識這個在他「去世」之後才降生到人世的孫子,但一看此人的五官長相,再一看他失魂落魄的表情,趙河便知道,這是最適合他的身體。
更讓趙河開心的是,既然此人能夠找到這裏,那他的檐哥兒就一定已經回到了人世,而且與他的子孫後代有了聯繫知道這處密室所在的人只有趙河、五齋和尚和歐檐,餘下的,都在趙河死前就已經離開了人世。
興和帝趙煜那時一心求死,對看不見的趙河也毫無防備,趙河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將趙煜取而代之,奪走了他的身體。
但讓趙河微感失望的是,奪舍之後,他沒能從趙煜的身體裏獲得記憶,對外面的情況仍舊是一無所知,只能從趙煜的衣袍判斷出他就是如今的成國皇帝。
不過,當趙河走出密室,久違地重見天日的時候,一看皇宮裏的破敗之象,他便知道,國運已盡,大廈將傾。
但那時的趙河既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也沒有力挽狂瀾的興致,直接按照自己與五齋和尚的約定,在永泰宮外的幾棵老樹上系了指定數量的絲帶,放出「朕已歸來」的信號。
時過境遷,五齋和尚卻依舊是個守信之人。
趙河剛把信號放出去不久,幾個禪宗的俗家弟子便冒了出來,要將他從皇宮裏接走。
臨走之前,趙河特意去了趟內庫,一方面要取走那些自己特意收藏在內庫里的珍寶,另一方面卻是想要確認歐檐是否也像他一樣死而復生。
了結生命之前,趙河並未將內庫的秘密傳承給太子,而是使其變為了只有他和歐檐才會知道的秘密這個地方,是連五齋和尚都不知道的。
未能從趙煜的身上找到開啟內庫的鑰匙,趙河便生出了鑰匙已被檐哥兒取走的懷疑。
親自到內庫里一看,趙河便發現,他親手雕琢的兩塊玉佩不見了,幾樣最有價值的寶貝兒也沒了影蹤,而且就現場遺留下來的痕跡判斷,東西剛被取走沒多久,與他也就是前後腳的工夫。
趙河頓時捶胸頓足,憾而扼腕。
只是錯過就是錯過,此刻也不是眷戀兒女情長的時候,趙河只能轉過頭來,與禪宗的弟子一起離開皇宮。
走出皇宮,趙河才知道,京城已經被叛軍圍困。
受此事影響,他雖出了皇宮,卻無法立刻離開京城,只能躲在五齋和尚為他準備的宅院裏,一邊適應新的身體,一邊了解當今世界。
趙河很快得知,他的新身體來自他的孫子,已經成為成國最後一位皇帝的興和帝趙煜。
更讓趙河驚訝的是,五齋和尚竟然還活着,而且在禪宗的地位也變得舉足輕重,被美譽為五齋尊者,與當年那個被排擠到京城為凡人皇帝看家護院的落魄和尚不可同日而語。
不等趙河把這些事情消化乾淨,他便發現新朝的皇帝竟然是嫁過人的,而且所嫁之人慶陽伯府的三少爺歐陽極有可能就是他在尋找的檐哥兒。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歐陽都像極了他的檐哥兒,只可惜,自打這位皇夫被新朝的皇帝接回京城,便極少離開皇宮,更別在宮外拋頭露面了。
為了確認歐陽的身份,趙河不顧禪宗弟子的催促,執意在京城滯留了數月。
功夫不費有心人,趙河終是等到了機會,目睹了歐陽的真容,也就此認定,那就是歐檐,他心心念念的檐哥兒!
容貌可以改變,但氣質和氣度卻很難改變,還有那撇一下嘴、挑一下眉都能讓人恨得牙根發癢的表情儀態,更是旁人模仿不來!
趙河頓時放下心來,命人將裝有花箋的漆盒給這位皇夫送了過去,然後便在禪宗弟子的護送下,離開京城,前往禪宗,與五齋和尚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