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管家被召到戚雲恆面前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幽怨地看了他家主子一眼。
他那套只適用於後宮和後宅的本事豈止是十來年沒用過,明明是百八十年才對!
這討本事還是當初那個尚且是皇子殿下的趙河派人教給他的,為的是讓他能夠保護他的兩個小主子不殞落在慶陽伯府的後宅。
誰曾想風水輪流轉今時今日他竟要用這套本事幫助康隆帝趙河的敵人。
莊管家對康隆帝趙河原本是頗有好感的,覺得他沒少提攜自家主子更給了慶陽伯府原本難以企及的榮華富貴。
然而自打他家主子險些被趙河劫走,又在那件事中暴露出了趙河對他家主子的狼子野心莊管家便意識到這世上果然是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本以為趙河是鍾情於槿小姐才愛屋及烏地呵護他家主子,事實卻是完全相反,竟然是槿小姐沾了他家主子的光。
知曉此事後,莊管家對趙河的觀感便一落千丈。
雖然如今的這位皇帝夫人也很讓他討厭但他家主子把這位皇帝夫人吃得死死的,即便有些夫綱不振,也受不了委屈,吃不了虧。
若是把皇帝夫人換成趙河他家主子可絕不會再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隨心所欲。
莊管家清楚地記得趙河當年是怎麼把他家主子使喚得團團轉的。
當時只覺得為了建功立業為了輔佐宮裏的槿主子,再怎麼流血流汗、辛勞搏命都是值得的。
然而如今再一回想,值個屁啊?!
他家主子做了那麼多的事情擔了那麼多的孽障和業火,到最後,好處全讓趙河得去了,而他家主子呢?連個爵位都是自己親自動手奪回來的。
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效仿他家皇帝夫人,把前朝推翻,把老皇帝弄死,自己去做那皇帝老子呢!
要知道,康隆帝還是皇子那會兒,成國也很是亂過一陣子的,而他家主子手裏亦是有兵馬,有錢糧,條件一點不比如今這位皇帝夫人差的!
可惜,悔不當初。
好在這世上雖沒有後悔藥,卻可以吃一塹長一智。
正因為有了當年的經歷,他和他家主子才會清楚地知道,趙河這樣的人,絕不適合朝夕相處,挖心掏肺。
莊管家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裝模作樣地檢查起那兩道菜餚。
其實一看到那兩道菜餚,莊管家就已經猜到是怎麼回事,之所以一直沒有明說,卻是在考慮怎麼做才能快速迅捷地找出根源所在,好讓他家皇帝夫人能夠順藤摸瓜,把這條藤蔓上的參與者全部擼到羅網裏來。
「冒昧問一句。」莊管家拿定主意,轉過身來,向戚雲恆和歐陽所在的方向問道,「負責烹製這兩道菜餚的御廚可還健在?老奴想請這位御廚將這兩道菜餚重新烹製一遍。」
戚雲恆沒有立刻應下,只將目光轉向身邊的魏公公。
魏公公立刻躬身道:「奴婢這就下去安排。」
很快,負責烹飪這兩道菜餚的御廚就被禁衛帶了上來,卻是兩個人,一高一矮。
這二人明顯都是受過刑的,只是用刑之人留有分寸,沒讓他們兩個徹底廢掉,親自顛勺做菜雖已沒了可能,但指揮兩個會做菜的小太監,讓他們按流程複製一道菜餚卻是毫無問題。
親眼盯着小太監在兩名御廚的指點下將兩道菜全部做好,莊管家卻沒有過去品嘗,直接從御膳房放置調味料的台子上拿起一個裝桂圓的罐子,又從旁邊的配料台上拎起一籃子研磨用的黃豆,將這兩樣東西帶回到戚雲恆和歐陽的面前,請戚雲恆派人調查這兩樣東西的來歷,以及御膳房的庫房裏是否還有庫存。
「這兩樣東西就是害人的毒物?」戚雲恆頗感驚訝。
「這些桂圓是用藥水浸泡後曬乾的,這些黃豆也是用藥材炮製過的泥土培育出來的。」莊管家解釋道,「若是直接食用,無論單吃其中一種,還是將兩種全部吃掉,都不會將人致死可一旦用於烹飪,被熱湯和熱油浸泡,再在腸胃裏混合,就會變成慢性毒藥。少量食用會致人腹瀉,造成痢疾的假象,很容易誤導大夫,使其無法對症下藥大量食用就是使人喪命的劇毒,更難有救治的可能。此種手段在欒國的太醫院雜記中有過記載,據說欒國的一位太子就是殞落於這種手段。」
「可惡!」戚雲恆恨恨握拳,轉頭向魏公公吩咐道,「去查!」
「喏!」魏公公領命而去。
不過半個時辰,魏公公便將這兩種食材的經手人全部抓捕起來,並調動金刀衛,去宮外抓捕售賣這兩樣食材的商人。
在此期間,莊管家又在歐陽的授意下,將御膳房裏的調料和配料逐一查驗,竟是又找出一種被人做了手腳的醬料。
這種醬料吃久了,可以使人不孕不育,好在用這種醬料烹飪出來的菜品並不得皇帝陛下和后妃喜歡,只有選中這種醬料的御廚愛煞了它的味道,經常偷吃,倒是不幸中的萬幸。
雖然查出此次中毒事件的根源在於食材而不是烹製菜餚的廚子,但宮中若是無人向外通風報信,外面的人又如何會知道可以在這兩道菜上做手腳?所以,清查仍要繼續,御膳房一時半會兒也無法開張。
但這些事已經與莊管家和歐陽沒了關係,自有魏公公、高名、潘五春這些人去勞心勞力。
因時間尚早,又悠閒不得,戚雲恆也只將歐陽送回了夏宮,然後便起駕回了乾坤殿。
戚雲恆一走,莊管家便湊到歐陽身邊,小聲道:「主子,您猜,誰給咱們送禮了?」
「嚴家?」歐陽想也不想地給出了答案。
莊管家頓時一臉鬱悶,「您猜那麼准幹嘛?多沒意思啊!」
「這還用猜?」歐陽滿臉鄙視地賞了莊管家一雙白眼,「最近會有事求到咱們頭上的,除了嚴家還能有誰?用腳指頭去想都能猜得出來!」
「那管嗎?」莊管家訕訕地問道。
「管個屁!」歐陽撇嘴冷哼,「送禮就收,做事沒門!」
歐陽早就試探過戚雲恆的口風,知道他是打算等秀女的複選名單公佈之後再把嚴貴妃放出去,省得嚴家人對自家秀女全被取消複選資格的事不服不忿,再和其他被篩出複選名單的人家一起聯手鬧事。
歐陽也不希望嚴貴妃被放出去,
通過龐忠的消息渠道,歐陽已經得知,嚴之文正在謀求外放,嚴之武正在想法子留京,嚴貴妃如今的夫君也將在秋天到來之前到京城參加今年的進士大考,若是嚴貴妃不曾被抓,他們這三兄妹短時間內都不會離京。
莊管家也抽出人手去嚴府里走了一圈,得知嚴永昌也離開了老家,不日就將抵達京城。
如此一來,嚴家的老老小小就會齊聚京城。
嚴貴妃不走,為了搭救她,嚴家人也不會輕易離京可若是嚴貴妃被早早放了出去,興許就會因為恐懼而逃離京城,讓歐陽失去一個將嚴家人一網打盡的大好機會。
「去追蹤趙河的那些人還沒傳回消息?」歐陽轉而問起了自己更加關心的事情。
把手下人派出去的第二日,鬼火和鄔大那一路人馬就發現了趙河那伙人待過的據點乃是一處官員家的別院,只可惜,人去院空,明顯在劫人不成的當晚便果斷撤離。鬼火等人沿着別院裏的痕跡繼續追蹤,之後便再沒送回半點消息。
「全都只是報了個平安。」莊管家搖搖頭,「鄔二那路人馬似乎已經把人給咬住了,只是那些人撤離的速度也很快,一直沒能追上。」
歐陽皺了皺眉,掐指算了算時日,很快就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你回府之後馬上放出信鴉,讓他們全都回來,別追了,咱們在京城裏守株待兔!」
「喏!」莊管家點頭應下,接着卻又說起了歐菁的婚事。
聽完承恩侯府里的一團亂麻,歐陽冷哼一聲,「你親自去和菁兒說一聲,就說我最近脫不開身,讓她自己給自己做主,要錢或者要人,儘管到我府里來取,條件只有一個:別吃虧!」
「主子」莊管家猶豫了一下,「菁小姐出嫁後,白嬤嬤和小青還要繼續跟着她嗎?」
「怎麼,她們兩個有了什麼想法?」歐陽挑眉反問。
「白嬤嬤給我遞過話,想要回府里頤養天年。」莊管家答道,「小青倒是不曾說過什麼。」
「白嬤嬤想回來,那就讓她回來。」歐陽想了想,「順便也問問小青的意思。若是她也想要回府,那就一切照舊,另派活計若是她還不想回來,想要繼續跟在菁兒身邊,那就把一切交接清楚,把今後十年的薪俸一次性給她。」
莊管家聽出了歐陽的意思:小青若是想回府,那就還是忠心於他們,可以如白嬤嬤一樣繼續僱傭若是不想回,那就是起了別的心思,也沒必要再強留了,倒不如看在她跟隨歐菁多年的份上,給一筆遣散費,讓她自己決定去路。
主子這是想對菁小姐撒手不管了吧?
莊管家在心裏嘀咕了一句,卻也沒有當場說破。
莊管家早就覺得他家主子對菁小姐的好並不是真的好,不過就是因為在菁小姐的身上看到了歐槿小姐當年的影子,生了移情的心思。
但假貨就是假貨,再怎樣也不會變成真的,他家主子如今又不缺少可供寄情的大活人,比起只能移情的假侄女,當然還是鮮活又真實的枕邊人更加讓人牽腸掛肚。
更何況,他家主子又是個心眼小的,而皇帝夫人卻是個大塊頭。
菁小姐嬌小玲瓏,原本還能在主子的心裏擠上一擠,偏偏運氣不好,半路又殺出來一個趙河,讓他家主子記起了往事,有了新的念想,菁小姐也就只能黯然出局,再想擠也擠不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