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仿佛睡着的張梅,廖秋喃喃自語:「張姐,放心吧!我一定會把你帶回去。這裏太冷了,只有你一個人。我會帶着你一起走,我們一起回家。」
地球才是我們的家。
努力控制住悲傷的情緒,廖秋用力抽了抽鼻子,轉過聲,雙手扶着艙壁,朝着通往空間站的出口飄去。
在主控室電腦上看過的那些操控指令非常重要。廖秋現在就可以使用機載電腦,斷開與空間站的連接,然後把逃生艙從主控艙里分離出來。
可是他沒有這樣做。廖秋覺得很好奇,宇宙空間站是個充滿科幻神秘色彩的地方。機緣巧合來到這裏,無論如何也應該進去看看。
裏面是一個很大的空間。
很多設備廖秋根本叫不上名字,也不知道具體的作用。他沒有在這裏發現有第二個人存在的痕跡,頓時對漫無目的的尋找喪失了興趣。按照不同艙室之間的指示牌,廖秋很快進入了空間站主控制室。
電腦仍在運作。空間站外部安裝有功率強大的太陽能光板,可以源源不斷為這裏提供能源。廖秋點動按鍵開啟屏幕,發現需要輸入特殊密碼才能啟動。
在張梅要求廖秋記下的那些資料當中,密碼多達十幾條。有了這些東西,不僅僅可以控制火箭逃生艙,還可以控制整個宇宙空間站。
張梅當然不會因私忘公,也絕對沒有公器私用的念頭。她只是對一切都感到絕望,想要盡最大努力幫助廖秋。興奮劑的作用持續不了太久,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如果空間因為某種意外導致主機被鎖死,就需要更高級的密碼才能重新啟動。張梅不敢嘗試,也不願意廖秋因此喪命,或者永遠留在太空成為孤獨的幽靈。
現在,宇宙空間站在廖秋面前毫無遮掩。他擁有最高等級的密碼,可以調閱任何想看的資料。
電腦屏幕上出現了文字,構成了一段從未對外界公佈過的歷史。
從純粹的意義上來說,「大國」概念其實就是軍事力量的強弱。當人類把核武器這個可怕的惡魔從未知空間裏搜尋找到的時候,國家力量已經上升到必須依靠這個魔鬼才能自保的程度。它是一種威懾力量,幾乎沒有可能,甚至根本沒有機會成為一種進攻力量。因為持有者對核武器都有着本能的畏懼————這玩意兒可以輕輕鬆鬆幹掉對手,同時也會把自己陷入同樣的死亡絕境。
在這樣的前提下,就需要研發一種不會造成核污染的新型、大威力常規武器。
天基武器平台的概念最早由美國人提出。在很多影視和遊戲作品當中,都可以看到衛星發射對地粒子炮造成的壯觀場面。普通人眼中用作科學研究的宇宙空間站,其實很大程度上是用作軍事。從最早還停留在紙面設計的時候,它就被賦予了「武器」的概念,科研成分只是為了掩飾的附加存在。
任何事務都必須首先服從於軍事基礎。哪怕科學也是這樣。如果沒有國家的概念,那麼一切都蕩然無存。因此,無論掩人耳目背後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軍事力量的首要前提任何東西都不可代替。
曾經有一段時間,中國夾在東西方兩個超級大國中間。
後來,世界格局演變成東方龍對抗白頭鷹。
「天宮」這個空間站名字只是外界公開的稱呼。在軍方的特殊機密文檔里,它真正的名字叫做「紅龍」。
中國人無法理解西方人對於「龍」這種破壞和毀滅凶獸的恐懼。
西方人也無法理解中國人對於「龍」這種代表祖先和神靈的絕對崇拜。
這座空間站裝備有大型粒子發生器,通過吸收太陽光線進行補充,蓄滿能量以後進行發射。空間站可以自由變軌,利用推進器改變位置,追逐並且鎖定任何一個地面目標。這種攻擊方式的強弱幅度可以調節,威力最大的時候,一炮就能毀滅一座城市。
有了進攻的長矛,還要有用作防禦的堅盾。「紅龍」空間站配備了多台高能激光發射器,可以擊毀對方從地面或者太空發射的導彈。從這個意義上看,空間站相當於一艘武力強大的太空船。
能量武器的破壞力非常可怕,造成誤傷的幾率很大。因此,「紅龍」空間站另外還有一套更加簡便,威力也相對偏弱的對地攻擊系統。那是通過地面遙感裝置對目標進行鎖定的遠程發射器。空間站里儲備有數百枚特定型號的實心鎢彈。這東西不會爆炸,完全依靠從太空投射產生的速度和撞擊能量對目標進行破壞。鎢的特點是耐高溫,不會在進入大氣層後燃燒殆盡。哪怕只要有很少的部分墜落地面,都會產生不亞於高爆炸彈的破壞效果。
站在主控電腦面前,看着巨大屏幕上顯示出來的這些信息,廖秋徹底呆住了。他腦子裏全是震驚,嘴巴不由自主張大。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永遠不會相信這是真的。
我站在了地球上面。
我擁有毀滅這個世界的強大力量。
當然,滿功率單發粒子炮肯定無法做到這一點。只要有足夠的耐心,在空間站里呆下去,每個星期發射一次,地面就會變得一片瘡痍。論起殺人的速度和效率,肯定遠遠超過病毒,還有那些該死的變異活屍。
廖秋腦子裏猛然生出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
他顫抖着抬起雙手,伸張十指,在主控電腦鍵盤上飛快點動,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輸入一道道指令。
廖秋原本什麼也不會,對於航天科技也一無所知。
張梅在生命中最後的時間教會了他一切。
很多東西可以融會貫通。
站在這裏,廖秋覺得此前看過資料上那些晦澀難懂的字句再熟悉不過。我知道它們的作用,知道它們的效果。我可以控制這裏,控制整個宇宙空間站。
廖秋感覺很熱。
他脫掉了身上的宇航服。
感覺還是很熱。
他脫掉了身上的衣服,連內褲也沒有留下。
這裏沒有第二個人。精赤條條站在電腦面前,廖秋並不覺得羞恥,思維根本沒有朝着那方面蔓延。他覺得自己被一堆龐大精密的儀器包裹,它們是我的核心,我是它們的大腦。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終於明白了。」
用近乎失神的目光看着大屏幕,渾身赤裸的廖秋喃喃自語。
他終於明白,自己具備的異能是何種類型。
我可以控制它們。
廖秋的身體搖晃着,幅度不是很大。肩膀上下顛動,就像夜晚出來尋找客人光顧的風**子,努力擺動出誇張的姿勢,凸顯出胸脯和臀部。
伸出舌頭,不斷舔着嘴唇,廖秋覺得身體正在發熱,溫度急劇升高。他不禁惡狠狠地瞪着透明舷窗外面照射過來的太陽,手腳卻不受控制的開始變軟。廖秋舉起右手,發現五個手指已經軟塌塌的垂落下來。皮膚和肌肉中間仿佛沒有骨頭,就像原本硬邦邦的奶糖,因為受到強烈溫度的烘烤,迅速變軟、變形,然後溶化。
我……我正在溶化?
天啊!
是的,的確是在溶化!
前所未有的恐懼在廖秋腦子裏瘋狂亂竄,他發現身體失去了控制。驚駭的念頭在大腦中一閃而過,狂亂至幾乎發瘋的心情頓時平復下來。仿佛一大桶冰水凌空澆下,熄滅了劇烈升騰的恐懼火焰。廖秋腦子裏重新恢復了冷靜。他低下頭,看着已經看不出本來形狀的雙腳————它們變成了扁平的團狀,就像蹩腳廚師摻了太多水的稀麵團,順着大腿和足踝,在曾經站立的地面平伸蔓延。儘管速度很慢,卻可以看到它們正在擴張。
那是兩大團皮膚顏色的黏稠物質。廖秋想了很久,覺得「肉汁」這個詞應該是對它們最其恰當的稱謂。沒有皮膚,沒有肌肉,甚至就連骨骼也感覺不到。廖秋的視線高度緩緩下落,那是因為身體溶化導致肉眼所在位置產生了變化。他原本可以看到主控電腦,現在只能看見裝載電腦的控制台。又過了幾分鐘,廖秋發現自己只能看見控制台底部,幾乎與地面齊平的位置。
蠟像……蠟人……不知道為什麼,廖秋忽然想起早年時候自己參觀過的杜莎夫人蠟像館。如果在那些栩栩如生的蠟像底部放上一台電熱烘烤器,一定會是自己現在的樣子,緩緩溶化,變成一灘面目全非的液體。
胸脯消失了。
然後是肩膀。
脖頸就像一團雪糕,被某個狂熱的頑皮孩子一口口吞噬,迅速蒸發。
只剩下頭部。
這大概是整個身體當中唯一不能溶化的部位。
廖秋發現自己無法動彈。
沒有手腳,當然不能動。
可是很奇怪,他可以在這座宇宙空間站里到處遊走,控制着任何一個位置。
「肉汁」滲入了合金打造的地面,穿透牆壁,從所有縫隙中無孔不入,滲透到了空間站的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