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一場巨大的火災,足以將這裏居民平靜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
無論是遭災的住戶,還是住在周圍看熱鬧的居民,將這幢殘樓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
我生活在這裏四年,就算對周圍的鄰里街坊沒太多交流,起碼看一眼覺得眼熟還是沒問題的。
至少,此時段叔叔迎過去的那個老頭,我可以打包票,是從來沒見過的。
「無量天尊。」段叔叔沖那老頭說道,「道友聚天地精華,化作人形,修行不易,貿然縱火,恐傷及無辜,實在有違天和,損傷道行。」
那老頭本來是混在人群中,戴着一頂藍灰色解放帽,留着山羊鬍子,老遠就聞到了一股子羊膻味,此時他正伸長了脖子向大樓張望的。突然間聽到段叔叔的話,全然沒有準備,嚇了他一跳。
「你,你在說什麼,俺咋就聽不懂。」老頭支支吾吾地說道,似乎十分顧忌段叔叔,一邊說一邊把自己擠入人群中,想要藉機走掉。
「敢做不敢當,算什麼英雄好漢,別給動物界丟臉行嗎。」紅姐可不像段叔叔那樣文雅,雙手抱在胸前,一副看不起老頭的模樣。
「俺就是來看個熱鬧的,你們想要幹什麼?」老頭閃閃躲躲,顯得十分膽小怕事。
我揉了揉鼻子,「沒見過看熱鬧的還拎着各種燒烤調料的。」
雖然我和段叔叔他們認識不到一天,但是我可以肯定,他們絕對不是仗着自己的本事惹事生非的人,他們不屑於跟普通人有過多的交集。
當然,我這個「特殊」的普通人是除外的。
顯然,面前這個外表普通的老頭不會是普通人,我甚至可以確定,他就是昨晚縱火,打算把我燒了吃掉的人。
在確鑿的證據和我逼人的氣勢之下,這個外表猥瑣至極的老頭顯然招架不住,小眼睛滴溜溜地一轉,「那個,俺這還有事,咱們改日再聊。」
說完,一轉身,竟然活生生的就從我眼前消失了。
「我靠,鬼啊。」我驚呼一聲,卻發現周圍的居民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別處,竟然沒發現他們的身邊,忽然消失了一個人。
「雕蟲小技,哪裏跑!」段叔叔並不打算輕易地放過老頭,抬手做了幾個手勢,一眨眼也不見了。
說實話,除了昨晚我被紅姐帶到了空中,還從來沒見過他們修道之人其他的法術,好奇的我,也抬手學着段叔叔的動作,只是動作看起來不大熟練,恐怕不知道內情的人,還以為我抽風了呢。
紅姐瞥了一眼,鄙夷道:「你張牙舞爪的幹嘛呢,癲癇還是抽筋了。就你這點根骨,想要三下兩下就學會『御風訣』,跟中彩票沒什麼區別。」
雖說被紅姐嘲諷了,不過我是不會計較的,關鍵是計較到最後,肯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惹惱了她,再一口把我吃了就大大的不妙了。
「紅姐,你有沒有問道一股子胡椒粉的味兒。」我抽了抽鼻子,打算換一個話題。
紅姐也聞了聞,「那老頭肯定把調料弄灑了。」
「他還在我身邊?」我驚訝道,看不到他的身影,我還以為他跑得無影無蹤了。
「這是自然,他要不是仗着這裏人多,青牛施展不開拳腳,還能有所周旋,就憑他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分分鐘搞定他。」
我始終堅信,紅姐的評論是限於他們修真圈的,並不包括我,不然那老頭算三腳貓的話,我就只能是招財貓了。
紅姐說的果然不錯,我雖然看不見,但我確信的確有一場追逐戰發生在我身邊。
「變成咖喱味兒了。」
「這回是孜然味兒。」
「十三香!」
「靠,辣椒粉!」
沒想到這老頭看起來猥瑣,但對於吃還是挺有研究的,起碼對於吃我這件事來說,他是當成一道大餐的,而不是像紅姐一樣,隨便找個地方咬一口,「嗞溜嗞溜」吸乾了事。
「紅姐,這老頭是什麼來頭?」我好奇問道。
「一隻成了精的山羊而已。」
我終於知道,不光人的口味會變,成了精的妖怪,也能從吃素變成吃葷。
就在我心裏算計着段叔叔還有多久才能解決戰鬥的時候,便見到那老頭氣喘吁吁的自人群中穿了過來,後面還跟着氣定神閒的段叔叔。
「我說你們追俺是幹嘛嘞,大家都是想要修道成仙的,混的都不容易,幹嘛死追着俺不放嘞,俺也沒招你們啊。」老頭可憐兮兮的說道。
「怎麼沒招惹我們,你也不看這是什麼。」段叔叔走到我面前,一撩我的褲腳,將早上讓我戴上的銅錢手鍊露了出來。
「哎呀,誤會嘞,俺也不知道他有這個玩意嘞,要是俺知道,說什麼也不敢動兩位上仙的點心啊。」老頭緊張地解釋道。
你要是能知道才有鬼,我在心裏默默道,這玩意早上才給我,何況我昨晚也沒有回來,他怎麼能知道這些。
不過我現在也算是明白段叔叔死追這山羊鬍子老頭的用意了,看得出來,但凡有點能耐的,都是對了我動了心思的,如果不槍打出頭鳥,把第一個對我有企圖的妖怪扼殺在萌芽之中,恐怕我以後就要生活在無盡的意外之中了。
任誰也不想三天兩頭就出意外,今天有車禍,明天有火災的,實在是太麻煩了。
到了現在,我也算是想明白了,既然自己成了人見人愛的大補品,乾脆活一天算一天,傍着段叔叔和紅姐,好歹還能有兩天好日子過,他們在吃我之前,還能給我下達一個死亡通知。若是依着別的妖怪,怕是連死都不得安寧。
所以我也不拆穿段叔叔的話,冷着臉對老頭說道:「你也不看看你是什麼等級的,想來吃我,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看到沒,我是有主的乾糧,御用的,你吃不起。」
「哎喲,您瞧瞧,真是俺滴不是了,俺要是知道小兄弟被高人包了,就是借俺兩個膽子,俺也不敢來打擾您的安寧吶。」老頭點頭哈腰,滿臉諂媚。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老頭,竟然還是個跑起來不見影子,一抬手就點了幢大樓的妖精。
「賠禮道歉就完事了?我以後住哪,怎麼也得賠我點精神損失費吧!」我抱着膀子,有點狐假虎威的味道。
「對對對,俺賠,俺賠。」老頭忙不迭地說道,說罷從兜里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名片,「這是敝人小店,晚上幾位貴客一定要賞臉,俺給幾位賠禮道歉。」
我接過名片,一字一句地念道,「獨特月光大飯店,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楊得意。」
「正是敝人,正是敝人。」
看不出來,這老頭其貌不揚,竟然還是個土財主,果然是應了那句老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我不動聲色,收起名片,心裏雖然高興能去吃大戶,不過依然繃着臉說道,「念在你如此心誠的份上,我們也就不過多追究了,記着以後想打什麼歪主意,先打聽好你能不能惹得起。」
「好嘞好嘞,幾位上仙,您看這天也不早了,我要是再不去菜市場買菜,晚上飯店就開不了張了,您看……」
「趕緊走,煩死了。」火烈的紅姐看不慣老頭的做派,像趕蒼蠅一樣揮手。
老頭如蒙大赦,一溜煙地不見了。
「奶奶地,中午不吃飯了,晚上吃窮他。」我說。
「你要是能把他吃窮,也算是你的本事。」段叔叔沖我說,轉頭又跟紅姐商量,「繡娘,今天這事也算是給咱倆提了個醒,要是不把這小子看緊了,說不定哪天就被別人叼跑了。」
「段叔叔您放心,我知道好壞,跟在你們身邊,起碼還有幾天好活,您放心,我絕對不會亂跑的。」我趕緊保證。
開玩笑,解決完外部矛盾,我自然就成了他們需要處理的問題,就算他們現在沒有吃我的打算,若是嫌我麻煩,三下兩下把我剁了醃起來,我找誰說理去。
「看不出來,你小子挺上道的。念在你這麼懂事的份上,老娘保證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誰要是跟你過不去,那就是跟我錦繡娘過不去,老娘去扒了他們家祖墳!」紅姐滿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嗯,胖點燉湯比較鮮。」我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跟人正兒八經地談論怎麼吃了自己,我想這世上除了我,就沒有第二個了。
段叔叔則是在一邊搓了搓手,「是該想個更好的辦法了,小左的安全可是個大問題。」
如果我不是左輪,我想一定敬佩段叔叔和紅姐的,為了一個小孩子的安全這麼上心,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出來的。
但是我偏偏知道,他們保護我是有目的的,他們的動機極其不純潔,他們的想法也是極其可怕的,讓我去感激兩個想要吃了我的傢伙,是絕對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