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西麾下將……」
「持顱過延津……」
荀念叨着,然後長嘆一聲,說道:「讓妙才回來吧……淳于已死,一切已成定局……」
夏侯皺着眉頭說道:「如今太史已為疲兵,為何文若竟言撤兵?」
「雖為疲兵,然士氣之盛……」荀搖了搖頭說道,「若是真的出兵攔阻,且不論能否得手,必然是折損良多……妙才如今好不容易積攢了三千騎,莫非欲於此玉石俱焚不成?如此一來,主公攻略徐州,又如何用之?」
這一次,完全出乎荀的意料。
原本荀推算,太史慈縱然是可以兵至鄴城,戰力至少也在路途上消耗了兩三成,然後鄴城之下一戰,多少也會有損耗,然後縱然太史慈可以突破袁軍攔阻而歸,恐怕十成兵力當中只剩下二三成而已,這樣一來,對付起來也就不會廢多少氣力……
萬萬沒有想到,太史慈不僅兵力沒有折損過重,而且還斬殺了淳于瓊!
當這個消息傳到了濮陽的時候,荀當時正在批覆行文,拿着的筆都差點掉在了桌案之上!
於是,原本的計劃便全數需要推翻,重新計算。
「時不可違也……」荀仰首望天,神情多少有些鬱悶難受,「記得妙才初領騎兵之時,就向主公進言,欲擴騎兵,怎奈何……於是如今也不過是三千之數……」
之前荀也是知道騎兵在像冀州,兗州,豫州這樣以平地為主的州郡之中的重要性,但是無奈條件所限,能維持着三千騎兵,已經是竭盡所能了,畢竟各個方面都需要費用,實在是支持不起更大的騎兵規模。
但是現在看來,在征西的騎兵這一次運用過程當中,若是能夠解決糧草問題,確實可以無視沿途的一些縣城,給與平地居多的州郡的縱深以沉重打擊!
而做這樣的戰術之前,需要解決兩個問題,而這兩個問題,也是荀至今仍然不得其解的事情。第一個是糧草補給的制約,另外一個則是戰馬自身的損傷。
糧草補給,攜帶多了行動不方便,攜帶少了行程必然受限制,這一次征西騎兵一路從雒陽至鄴城,雖然也有荀再開始的時候縱容利用的心態,但是給與征西的那一點點糧草肯定不夠支撐多久,但是征西騎兵看着並沒有攜帶許多輜重哦,竟然能夠前後堅持了二十餘日,這不能不讓荀疑惑。
「或是劫掠冀州周邊莊寨?」夏侯提出了一個解釋。
荀點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冀州塢堡林立,若是劫掠,倒也可以應付一時……不過也太耗時間,未免得不償失……」
在一種新的戰爭手段,或是戰爭形態出現之前,絕大多數的人依舊還是會採用老方法老習慣去運作的,畢竟老戰術相對來說比較熟悉,容易操作,但是當新的戰術展現在眼前,並且成功獲取了戰果的時候,這個時候才會恍然,原來戰爭還有這種手段!
就像是經歷了一次二次世界大戰之後,依舊有層出不窮的戰術出現,定點蛙跳,空中電子,然後旁邊的吃瓜群眾才恍然,哦,居然還有這一招啊,趕快找個小本子記下來……
荀基本上就是如此,在許昌第一次接到了征西騎兵出動的消息的時候,本來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重視了,沒想到依舊是重視不夠,等到太史慈成功的實施了縱深打擊之後,才發現之前認為可以依託城池縣城進行層層防禦的體系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春秋戰國時期,雖然也有戰馬,但是起初都是用在車輛之上的,後來在趙國的帶領之下,其他國家這才算是改成了單騎走馬,但是依舊因為馬蹄和補給的原因,騎兵一直都是步卒的輔助單位,並沒有單獨的成為主力兵種。
到了漢代,在漢武帝時期,騎兵因為和匈奴的對抗,地位得到了極大的提升,也正式脫離了步卒,可以單獨的進行作戰,不過在整個的漢代,騎兵數量在漢武帝之後便是一路走下坡,因此也沒有開發出什麼特別的騎兵戰術,直至征西將軍斐潛的出現。
在這個時代,人口密度依舊有限,多數集中在城池周邊,對於步卒而言,確實需要一個城池一個城池的攻伐過去,確保糧草補給線,而現在對於征西的騎兵來說,擁有長時間持續作戰的能力,在合適的地形和氣候下,確實是對於原有防禦體系的一個極大的挑戰。
「原以為這兗州東郡、陳留諸地,已經是穩固如山,如今看來……」荀沉默了片刻,面色沉重的說道,「卻是處處破綻……四戰之地,若無騎軍,便是肉於俎上也!某定然稟明主公,速充騎軍!」
夏侯看了荀一眼,說道:「主公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此事定然有所公斷。」
荀是多聰明的人,立刻明白了夏侯的意思,所以立刻解釋道:「並非裁減其他兵卒數目,僅是增騎兵之數爾……主公大公子如今也是出仕,正合獨領一軍……」
曹昂因為張濟和張繡都不在宛城,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宛城事件,所以現在活得好好的,曹丕依舊還是個小屁孩,還未成丁。
荀表示說新增的騎兵讓曹昂帶領,又不縮減其他將校的兵卒,夏侯自然也就沒有什麼意見了。
「如此,文若欲妙才撤兵,可是示好於征西?欲求其戰馬?」夏侯問道。
荀點點頭說道:「此一時,彼一時也……鄴城一戰,冀州必然自危,定無戰馬販賣,若不示好於征西,吾等便斷了戰馬來源……如今便只能是如此了……」
痛打落水狗,這是相當多的人都喜聞樂見,並且勇於嘗試的事情,但是若是發現這並非是一隻落水的狗,而是一直在潛水的鯤的時候,就基本上沒有人還會傻乎乎的繼續拿着小竹竿向海里沖了。
「如此,不妨讓妙才帶些勞軍之物……」夏侯建議道,畢竟當下比較有騎兵統領經驗的也就是夏侯淵而已,「也好讓妙才多少探知一二……」
「正有此意……」荀點點頭說道,然後將目光轉向了北方,「除此之外,還需派人去河內……」
「文若是說張河內?」夏侯問道。
荀點點頭,露出了一絲笑意:「淳于之死,驚駭四野,河內焉無其罪?且張河內此人,實為一匹夫爾,既無仁德,又無刑威,當可籠絡之,以待後效……既然失之東隅,不妨收之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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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門郡。
趙雲不知道南線的太史慈攪出了這麼大的一個場面,甚至影響到了整個戰爭戰術手段的改變,不過,就算是知道了,趙雲現在也沒有功夫理會這些,因為現在他統領的部眾人馬,紛亂繁雜,就像是行走在鋼絲之上,這對於趙雲來說,不亞於是個極大的考驗。
人員混雜,各自有各自的統屬,再加上原本就不是一路,心懷各異,因此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出現也就不足為奇了,在這一點上,趙雲所面臨的問題一點也不比太史慈少,甚至可以說,某些方面比太史慈還要更難,畢竟太史慈之下,皆為征西兵卒,一聲令下就可以令行禁止,而趙雲這裏……
天色還未完全明亮,籠罩在雁門草原上的薄霧還未完全消散,人馬也才漸漸清醒,但是一匹快馬攪亂了霧氣,也踏破了這一片的寧靜。
在營地之外游弋的巡騎沖了上去,沉聲大喝道:「來着何人!」
「某乃鮮于銀!」來人應答道,「有緊急軍情稟報趙將軍!」
巡騎迎上前去,檢查核對了一下,便領着鮮于銀朝着趙雲的帳篷而去。
鮮于銀到了帳篷之前,沒等馬速降低,便直接飛身下馬,往前沖了幾步,趕到了帳篷口處,顯然是事情緊急,火燒眉毛了。
趙雲已經得到了通報,見狀便朝着鮮于銀招了招手,讓鮮于銀入內說話。
周邊的士兵也不由得議論紛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鮮于銀是從前方趕回來的。
在前方的混合部隊當中,之前還算是太平,但是昨晚上卻出了事情……
昨晚有一群烏桓人在野外宿營的時候,被一批懷疑是鮮卑人的傢伙偷襲,死了近一百人,然後營地內的財物和一些婦女被抓走了。
鮮于輔,鮮于銀得知了消息,便帶着烏桓人搜尋印跡,找到了鮮卑人的營地,但鮮卑人卻矢口否認,鮮于輔幾次試圖交涉都失敗了,鮮卑人根本不理會他,於是鮮于輔也很無奈,一方面留下來安撫烏桓人,另外便派了鮮于銀來報給趙雲知曉。
這叫什麼事情!
這才在一起幾天,就折騰出這樣的事情來!
雖然只是口頭上的同盟,但是畢竟也是友軍!襲擊友軍的事情如果不進行處理,這一支臨時撮合起來的部隊,也就算是走到了盡頭!
劉和得到了消息,也匆匆趕來,聽聞了鮮于銀的敘述之後,皺着眉頭追問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是確認真的是鮮卑人做的?」
鮮于銀點頭說道:「馬蹄印跡騙不了人!在加上周邊也有人在昨夜見到這群鮮卑狗崽子出動了……肯定就是這群傢伙乾的!」
劉和的父親劉虞,曾經救過鮮于輔鮮于銀兩人,因此鮮于兄弟二人對於劉和來說也是心存敬意,格外尊敬的,因此劉和也相信鮮于銀說的話是真話,轉過頭看向了趙雲,說道:「趙將軍……此事……」
趙雲一直在思索,他並不是不相信鮮于銀,因為鮮于銀沒有必要欺騙趙雲,只不過是趙雲想不明白,為什麼鮮卑人要這樣做,目的又是為了什麼?
越是事發突然,便越是需要冷靜。作為一個主帥,要時時刻刻保持理智和冷靜,尤其是在當下這種人員複雜的情況下,稍有大意,可能就會被人所趁,因此,趙雲又再次詳詳細細的詢問了一遍鮮于銀,感覺事情的確有些蹊蹺。
動手殺人,往往都是為了錢財居多。畢竟毫無理由的隨意斬殺路人,大多都是瘋子才會做的事情,但是要說烏桓人有多少錢財,別說趙雲了,連鮮于銀都不詳細,那麼又是什麼原因導致鮮卑人動手?
女人?
也有這種可能性。但是漢代的女性也沒有像後世那麼變態的強調貞潔,更不用說在草原大漠的胡人中間了,所以並不需要採用最為激烈的手段才能奪取交配的權利,而且也沒有聽說這群烏桓人當中出現了什麼可以讓人神魂顛倒的絕色出來……
人,肯定是被殺了,相關的財物和婦孺,肯定也是被搶了,但是這群鮮卑人動手,真的僅僅就是為了殺人和搶奪錢財婦孺?
「現在烏桓人的情況如何?」趙雲問道。
鮮于銀拱手說道:「很不好。幾個烏桓人頭人匯集在一起,情緒很是激烈,要不是我兄長盡力安撫,恐怕他們已經糾集人馬,打上門去了……」
趙雲微微點了點頭,又問道:「這一支鮮卑人屬於哪個部落的手下?」
「應該是屬於扶羅韓左谷蠡王的……」鮮于銀說道,「大部分是,但是也不完全是,應該還有其他部落的人員……」
鮮卑人,很多官職還是採用匈奴人的習慣,連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將的配置都差不多。而左谷蠡王扶羅韓按照血統來說算得上是鮮卑王步度根的兄弟,因此說來扶羅韓也算是鮮卑人當中的頭面人物。
難道是扶羅韓攪到這種事情中了?
又或乾脆就是扶羅韓在背後指使和策劃的?
在這裏不僅有烏桓人,鮮卑人,還有匈奴人,雖然沒有指向匈奴人,但是會不會別有什麼隱情?
無數的問號就像是深潭裏面的氣泡,一個接着一個的冒了出來,而這些事情都有可能會影響整個事件。
劉和和鮮于銀都在一旁,並沒有繼續說些什麼,而是靜靜的等待趙雲最後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