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晚時分,巡檢司後院書房。
白天在李明宇面前高高在上,生殺予奪,不可一世的老書吏,此時正畢恭畢敬的躬身站在一旁。而此時坐在書桌後面的是一位矮壯黝黑的中年官員,看起來不像是讀書人,而更像是老書吏口中所謂的粗鄙武夫。
只見其頭冠起花金頂,帶用明羊角圓版四片,銀鑲邊,青色的官服補前後繡着犀牛,方面闊口,膚色黝黑,一雙大眼帶着精光,卻是有幾分為官威嚴。
這個中年人,正是巡檢司的主官,從八品郡巡檢,陳曹武,他卻不是什麼讀書人,而是舞槍弄棒的武舉出身,巡檢也是武官,而不是文官。
鄭書禾平時自語,書香門第之家,雖然多年來科舉不順,不過年輕時也是中過秀才的,不知道此事淪落到給一個他一直鄙視的粗鄙武夫當文書,會不會自憐自艾。
恩,鄭書禾也就是老書吏,書禾也就是耕讀之家的意思。
不過他此時卻是沒有任何自憐自怨的意思,反而一副諂媚的巴結道:「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巡檢陳曹武手中拿着一本秘籍正在看的入神,此時抬起頭淡淡的看了對方一眼。
陳曹武很厭煩鄭書禾這老東西,不過是個落第秀才,總擺出一副清高的樣子給誰看,甚至自己暗中也很輕視,真以為他看不出來。要不是計較這他在處理公事上真有幾分本事,早就把這礙眼的老東西趕走了。
「哦,書禾,怎麼說?」知道他賣關子,配合道。
「大人,多日以來,在大人的指揮下,經過不懈的努力,多次派人潛入黑風寨暗中打探,全賴聖上洪福,大人指揮有方,下面……,終於打探、摸清了,黑風寨的賊匪的底細,其中包括黑風寨佈局圖一份,黑風寨佈防圖一份,黑風寨賊匪人數、實力詳情一份……。
大人,黑風寨巨匪為禍我清河府多年,堵塞商路,劫掠良民商隊,郡中士紳商戶多有怨言,已成了我清河郡的一大禍患。如今好不容易摸清了賊匪的底細,只要大人稟告太守,調集巡檢司、府衙、郡衛三軍,進剿黑風寨,定能一鼓而下,拔除此惡瘤,還我郡百姓一個太平之日……」
鄭書禾神色激動,侃侃而談,一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智者的樣子。也猶不得他不激動,只要能推動大軍進剿,剷除了這在州城中都有着惡名的黑風寨,憑他前期偵查、打探的功勞,至少是一個上等的前期籌謀之功。黑風寨為禍這麼多年,為什麼官府一直無法把對方剿滅,還不是仗着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而如今有了黑風寨的佈局和佈防圖……。
鄭書禾心中火熱,只要郡中的大軍剿滅了黑風寨,落實了他的上等的籌謀之功,幾十年以來他一直渴望的擺脫卑賤的胥吏身份,成了有階的入品官員的願望就要實現了。這也是他為什麼要不惜得罪死了李明宇這樣的一個未來發展遠大的少年武者,也要把功勞搶過來的原因。
「只要我有了從九品,甚至正九品的官身,那點禍患也就不算什麼了。」他心中暗道。
武者殺了一個普通沒有入品的胥吏,也不過是一個殺人的罪名,而要是殺了有品級的官員,即使是從九品那也是殺官造反的罪名。因此即使是真氣境的高手,只要不想徹底的走向朝廷的對立面,也是不敢輕易對官員下手的。
陳曹武白天的時候,也聽說了鄭書禾為了貪墨一個氣血境小武者的功勞,居然不顧斯文徹底撕破了麵皮,吃相十分的難看。
知道歸知道,不過是一個小武者,又和自己沒有任何瓜葛,即使他看鄭書禾不順眼,卻是也不會為對方出頭的。沒想到那個小武者居然摸到了黑風寨的底細,怪不得鄭書禾那個老狐狸連吃相都顧不上了。
別人不清楚,他陳曹武難道還不知道,自愈讀書人的鄭書禾,做夢都想得到一個上等功,好擺脫卑賤的胥吏的身份,越把為一名正式的官員。
接過鄭書禾遞上來的情報,黑風寨佈局、佈防圖和賊匪的實力說明,仔細的看了起來……
「佈局和佈防圖都畫得很正規,也很有條理,賊匪實力記錄的也很詳細全年,看來那個小武者還真有些本事,弄來的東西是有八九應該是真的。」陳曹武心中暗道。
「不過……」
陳曹武心中暗自沉吟,他也有自己的顧慮,有了這份情報,卻是有了很大的把握可以剿滅黑風寨。有了這份公告,自己或許可以向上升那麼一步成為正八品。
看了一眼神色激動的鄭書禾,不禁搖了搖頭,人不能那麼的利令智昏,他外表看起來一副粗獷武夫沒有腦子的樣子,那都是裝給上官和外人看的,其實他為人最為小心謹慎不過了。
手中拿着這份黑風寨的情報,他更多的考慮的是如果失敗了該怎麼辦。黑風寨不是那麼好剿滅的,幾年了郡中多次派兵進剿黑風寨,不過大多是無功而返甚至打敗而歸。如今即使有了這份黑風寨的情報,成功的把握也不過五六成,這還是在情報真實可靠的基礎上。
情報一定真實可靠嗎?不一定啊!想到這裏他不禁暗罵鄭書禾沒腦子,虧他還是個讀書人呢?進剿黑風寨這麼大的事,成了升官發財什麼都好說,如果失敗了肯定不是太守等上官的錯,一定是他們下門這些手下當替罪羊。因此為了少分出去一點小功勞,就把那個知道黑風寨詳情的小武者趕走了,實在是得不償失。
…………
「大人,你看小人的計劃如何?」洋洋得意的說完了自己的計劃,自以為子羽自比的鄭書禾,見
巡檢一直在那沉吟不說話,不禁催促道。
蕭子羽,大楚開國十大功臣之一,是楚太祖身邊重要的謀士。
「這份情報很重要,不過是否進剿黑風寨,這麼大的事,不是我這個從八品的巡檢能做得了主的,還要等明天我去郡府稟報了太守後,看左大人如何決策。」陳曹武心中做了決斷開口道。
清河郡太守左中則。
「大人,不可,怎麼能把到手的功勞交上去的道理!」鄭書禾大急。
他沒想到陳曹武考慮了那麼久,結果卻決定把功勞拱手送人,只把情報上交,不把剿匪的任務攬到自己手裏。到時郡中正六品的郡尉,正五品的郡衛營官,還有正七品的六扇門銀章捕頭,有這麼多上級爭功勞,進剿黑風寨的美差怎麼會落到只有從八品的郡巡檢司手裏,而他又如何在旁邊再領上一份幫襯之功。
「鄭文書,不必再說,本官已經決定了」。陳曹武擺擺手示意鄭書禾先退下。
他考慮的很清楚了,正八品或是從七品的官位的誘惑沒有那麼大,而且升那麼一級後被調到別的衙門當個副手,沒有實權,也很難撈到什麼油水。還不如像現在留在巡檢司作威作福的當主官撈油水實際,因為進剿黑風寨的事他不摻和了,誰愛爭誰爭去。
…………
回到自己的房間裏,鄭書禾皺着眉頭,不停的來回踱步,心中充滿不甘。他就不明白有了自己手中黑風寨的這份情報,剿滅黑風寨可謂十拿九穩的事情,那個陳曹武為什麼要放棄到手的功勞。
「不行,剿匪的事自己一定要參與進去,多一份資歷就多一份功勞」,他想到自己一個遠房的族兄好像在郡衛軍的營中做文書。如果掌握了情報的巡檢司主動放棄了的話,剿匪的主事官十有八九要落到做主力的郡衛營官身上,或許自己可以走走那個遠方族兄的路子,畢竟對黑風寨情報最了解的只有他自己啊,此時他得意自己的決斷,把那個小武者踢出了局。
………………
不過不管是冷靜的郡巡檢陳曹武,還是坐着立功升官美夢的老書吏,都沒想過一個問題就是那份黑風寨的情報要是假的該怎麼辦。在他們看來,李明宇不過是有着幾分本事的小武者,給他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騙官府騙取賞金,何況那幾個賊匪還包括一個小頭目的首級都是真的,基本杜絕了是黑風寨探子的嫌疑。
只是,那份黑風寨的情報還真是假的,是李明宇為了騙取官府的賞金,參考他從劉嘎子嘴裏拷問出來的情報,三分真七分假臆測着做出來的。他是當過大唐太子的人,騙一個巡檢司的小書吏能算是騙嗎!
在巡檢司對鄭書吏報告是,李明宇自然不會說他是靠了一隻野兔,引出了幾個嘍囉,又趁機偷襲了一個瞭望哨,最後一不小心還驚動了山谷哨所中的賊匪,結果被黑風寨的三頭領帶着一眾嘍囉追的撒丫子好亂跑,差點鞋都跑掉了。至於情報只是從一個山賊嘍囉口中盤問出來的。
這樣一聽就太lo逼了,打聽出來的情報又能有幾分真實性,自然也不會受官府重視,也就沒有賞金。所以他這次探查黑風寨的過程,肯定不能這麼實話實說的。
李明宇當太子時,也見慣了手下官員虛報功勞,剿滅了幾十個賊寇,就敢上報是幾百人的巨匪,打敗了幾百敵人,就敢說幾千上萬。
所以在李明宇的口中,他自幼是山民出身,以採藥為生,攀岩越嶺如履平地。而探查黑風寨時,他更是趁夜色從後山防守鬆懈的時候,抓住藤蔓攀爬險惡峭壁潛入的黑風寨,進入山寨後更是把賊人的佈局佈防都探查了一遍,臨走的時候還放了一把火,趁賊人慌亂的時候殺死賊人十幾人,割取首級五個,戰利品軍弓一張,腰刀一把,云云。
當時郡巡檢陳曹武是沒在,否則一聽這話就是胡扯,全是家編造的故事之言。李明宇就是看鄭書吏是個不通武功的讀書人,才敢編造出來這種藝高人膽大,夜闖敵營的故事,來迎合他讀書的口味的。
沒想打功勞編的太大了,讓鄭書吏起了貪心,最後賞銀一份沒拿到,還受了一番皮肉之苦。
可想而知拿着這份假情報,官府組織起大軍進山剿滅黑風寨最終會是一個什麼結局。
……………………
轉眼又是兩三個月過去了,氣候也到了入冬時節。
在清河府,一百多里外,有一座叫伏牛山的,不過七八百米的小山丘。
伏牛山山頂,有着十幾間破落屋子組成的小寨子,就叫伏牛寨。幾年前,有一小伙流民和逃犯構成的強盜在這裏落草,這個債就就是他們建的。不過自從一年多前伏牛寨被官兵進剿,死的死逃的逃,伏牛寨就徹底荒廢了下來。
只有入山採藥的山民或是入山打獵的獵戶,在夜間山中留宿是會在寨子裏住上一宿。
不過原本已經荒涼廢棄,少有人至的伏牛寨,這幾天來開始變得熱鬧了起來。
………………
「沈小二,大院裏怎麼還有樹葉啊,給我趕緊掃乾淨了!」
「李大牛,你力氣大,把這個石墩搬到演武場去!」
「趙疙瘩,水燒開了沒,我還等着給李頭領泡茶呢?」
「知道了,嘎子哥。」
「好,劉頭。」
「水馬上就好了,嘎子哥。」
伏牛山正廳外的大院裏,一個獐頭鼠目的瘦弱青年,此時正狐假虎威的,把三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支使的團團轉。
這個獐頭鼠目的青年,正是之前黑風寨的小嘍囉劉嘎子。
不過話說這劉嘎子不是死了嗎,李明宇上交給郡巡檢司的五個首級中就有他一個。
沒錯劉嘎子那顆首級也是假的,是李明宇在路上碰着一個倒斃在路上的流民時,心裏一動割下來湊數的。
那劉嘎子被擒住後,不但不用他威脅就把黑風寨的情況說了個遍,知道的,不知道的全說了,更重要的是經過李明宇審問,他發現這劉嘎子雖然人膽小、沒用,不過卻是沒有做過什麼太大的惡事。不像其他四個賊寇,手中或多或少都沾過無辜之人的血。
正因為這劉嘎子連人都不敢殺,每次搶劫是也只是在一旁搖旗吶喊做做樣子,所以才會被黑風寨的幾乎所有嘍囉都看不起,當做膽小鬼、熊包,廢物,要不是他有個長處,特別會奉承人,溜須拍馬。早就被當成吃閒飯的,趕出黑風寨了。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他這次僥倖在李明宇手中保住了一條命,其他四個人卻都死了。
劉嘎子這人,是會看風頭,有些眼光,見李明宇不殺他,反而要放他走,他卻不走了,非要留下來給李明宇做手下,跑腿。
雖然李明宇,猜他留下來是因為無處可去,想留在他這混飯吃,不過考慮到自己身邊確實是一個連跑腿的人都沒有,也就捏着鼻子把他留了下來。
至於沈小二、李大牛,趙疙瘩這個三人,都是他從流民中選中跳出來的,雖說沒有什麼優點,不過有一點心眼死,比較忠心,這就足夠了。
通過之前巡檢司的教訓,讓李明宇認識到,一個好漢三個幫,這雖是個武道世界,可是沒有幫手,光一個人單打獨鬥也是不行的。
這次的皮肉之苦,雖然是他耍小聰命,虛報功勞引起了那鄭書吏的貪慾導致的,但也說明了他背景太淺,勢單力薄。否則他背後要是有一個門派甚至是一個武館做靠山,那個鄭書吏也不會毫無顧忌的露出那樣難看的吃相,把他的功勞全部貪下,踢他出局不說,還讓他狠狠吃了一頓板子。
因此,差不多用了二十幾天養好了傷後,李明宇就開始培植自己的勢力。
而對於培植勢力的方法,最好的莫過於,門派和武館。作為白道勢力,可以合理合法的招攬培植人手,只要沒有犯了官府的忌諱,也不會招來打壓、敵視。
不過想要開宗立派,除了至少要有真氣境的實力,在武林中也要有一定的資歷和威望,和廣泛的人脈關係。
這些都是李明宇所缺乏的,還有就是年齡,誰會認可一個實力一般的少年開宗立派。同理開武館的要求雖然比建立門派要簡單的多,但也不是李明宇目前的條件可以企及的。
當然白道的路走不通,不代表就沒有其他方法。李明宇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建立自己的勢力——落草為寇,也就是走黑道。當山賊和土匪可沒有白道上的那麼多的條條框框,他和劉嘎子兩個人再招攬一些小嘍囉,佔據個小山頭,就是一個小勢力了。
說起來也是好笑,幾天前他還計劃幫主官府打擊黑風寨,領取獎勵賞金呢,沒過一個月他自己卻落了草,成為山賊草寇中的一員。
除了黑道外,李明宇也不是沒考慮過,加入門派或是武館,不過那些大幫大派對於門中的核心第一一般都是從小挑選,從小就開始培養的。像他這樣帶藝入門的是幾乎不可能被信任和培養的,一般都是以考驗的名義,把他們當成了打手和炮灰用。哪有問題,哪有危險,你就去哪,至於門派的資源肯定是沒你的份。
即使一重重考驗和打磨,你堅持了下來,走到了最後,通過來,到時多年下來也基本被磨平了稜角,當年的心氣和天資也在考驗和打磨中日間消失和變得平庸。這時候就是真正接納了你又如何,分你點你願,也只是讓你給那些門中他們看中,或是選中的天驕作為羽翼甚至踏腳石了而已。
至於小門小派,或是武館,或許看中你的天賦,直接把你納入內門,那又如何,在這些子孫廟裏,有限的資源還不夠那些掌門和館主的子女和直系親屬分呢,又有多少能落你頭上,繞了一圈最終還是淪為人家搶資源的打手和踏腳石。
正是因為把這所有的利弊都考慮清楚了,李明宇才發現,作為一個沒有門派、沒有家族,沒有靠山的三無散修武者,他想要資源,想要成為高手,唯一的途徑就是強。
強那些富戶的,強那些小門派武館的,甚至強官府和那些名門大派的。
…………
劉嘎子用托盤端着泡好的茶水,來到伏牛寨大殿側面,一個修葺的較為整潔的房間外面。
「李頭領,茶好了」
「進來吧」屋內有人淡淡道。
屋子的面積不大,一張木床,一個衣櫃,靠窗的位置擺了一張書桌,
一個帶着黑色面具的青衣人,正坐在書桌後面看着一本書。
劉嘎子把托盤上的茶,拿下來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書桌上。見青衣人也就是他口中的李頭領,似乎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書上,沒有和他說話的意思,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話,拿着托盤就準備推出去。
「嘎子你跟我有一段日子了吧!」眼見着劉嘎子就要退出到門外了,李頭領突然開口道。
沒錯這個李頭領就是李明宇,既然要落草為寇,自然不能用明面上的身份,否則以後連城都不敢進了。
於是戴上一個黑色的面具,在拿上一把黑色長刀,看不到臉,他就是一個隱藏身份的青年刀客。
以後他這個身份就是,黑面快刀,李光耀了,伏牛山的大頭領。
「有兩個多月了」劉嘎子小心翼翼的道,他可是知道這位主子雖然年少,可是殺起人來卻是十分的狠辣,荀山、王二兩人就是被他像殺雞一樣,一刀抹喉而死的。
「好,那我是誰?」
「您是……,您是李光耀,李頭領,江河人稱黑面快刀,是咱們伏牛山的大頭領」劉嘎子靈機一動道,心中卻暗想「好險,自己差點就說出了李明宇三個字,看到李……李光耀眼中殺機一閃,立馬改口了。」
李明宇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好,你雖然缺點很多,但有一點不錯就是人很機靈。既然你這麼機靈,就一定知道什麼話是可以說,什麼話是不可以說的!你記住了,我是李光耀,任何時候都不可以說錯了,否則小心你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