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掌柜並不老,才二十六歲,七年前老王掌柜買下他時,他才十九歲,還沒有名字,那時他是家商隊的奴隸,商隊主人是西域車師國人,他的商隊在西域道上被吐蕃人所劫,主人破產,他被官府拍賣,老王掌柜將他買下,讓他依舊走西域,六年前,柳寒將他留下,給他取了名字,叫許遠,親自教了他五年,去年才將他放出來。
許遠見到柳寒時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緊張,在柳寒身邊待了六年,早已熟知這位爺的性情,這個莊園很漂亮,青磚碧瓦,綠樹成蔭,無論房屋還是花園,都是精心佈置,唯一的缺點便是小了點。
按照柳寒的意思這個莊園不僅僅是莊園,應該兼有莊園和作坊的功能,可這個莊園卻不行,只能住人,許遠將後院的部分房間改成庫房。
「老爺,擠了點,您先將就下,我聽說城北十里舖黃河邊有處院子有可能賣,這園子就很大,住上四五百人都沒問題。」許遠神情中滿是歉意。
柳寒打量着後院的佈置和房間,看得出來,前主人在建和保養這園子時,花了很多心思,屋樑迴廊上的雕琢非常精美,讓他有些驚奇的是,這些雕琢隱約西域風格。
天娜她們很快發現了這點,美姬和米婭對着屋樑上的幾個雕刻,驚喜的大聲議論,許遠見狀便解釋說,這園子最初的主人是個西域商人,這商人得病死了,園子便賣給了那個京官,京官返鄉後便賣給了他。
「是小了點。」柳寒開口道,目光卻落在站在海棠樹下那個孤獨的倩影,這一路上,這女人很安靜,不,應該說很幽怨,離着幾丈遠都能感覺到。
許遠更加不好意思了,可他沒有分辨,這園子最多也就住百來人,隨柳寒來的人便有三百多,其中兩百多人是夥計,剩下的五十多人才是護衛。
除了這座園子,城裏還有處宅子,這宅子也不是很大,能裝下七八十號人,,這樣算下來,還有一百多人沒住處。
「難為你了,這麼短時間,能找到這樣的園子,辛苦了。」柳寒看出許遠的心情,便安慰了他幾句。對許遠的才能他是相信的,要不然也不會將他放在帝都這樣重要的地方。
「老爺,咱們就住這吧,這兒可真漂亮。」米婭天真的跑到柳寒跟前說道,柳寒也不避諱,在她嫩滑的臉上輕輕拎了一下,眼角卻瞟向海棠樹下的倩影,那倩影正神情複雜的望着這邊。
天娜留心到綠竹的神情,她慢慢移步到綠竹的身後,綠竹感覺到有人,扭頭看卻是天娜,她勉強沖天娜笑笑。
「妹子,怎麼啦?還是放不下?」天娜溫言問道,她們都知道,這綠竹本來是老爺買來送犀鋒,只是犀鋒不要,這才留下的,這些公開的信息,在她們三人中,柳寒唯獨告訴了天娜,並把監控綠竹的任務也交給了她。
綠竹勉強笑了下,沒有回答,天娜嘆口氣,將她攬在懷裏,綠竹身材嬌小,只到天娜的下頜,被天娜以這樣一攬,便順勢靠在她懷裏。
「別想了,都看了一路了,他要有心,只需稍微表示下,爺就會把你送到他面前。」天娜嘆口氣,這些天,她和綠竹同乘一車,綠竹雖然什麼都沒作,可她卻看出點東西,綠竹身上肯定有秘密,而且,她對那犀鋒也不是大家看到的那樣深情,至少沒到非君不嫁的程度,可蹊蹺的是,每當出現在公眾面前,她卻總是一副深情加幽怨的模樣。
爺說得沒錯,這女人是有問題。天娜在心裏對自己說。
綠竹茫然的看着柳寒,事情到現在這樣子,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買下她的主人是個商人,而且還沒送出去,這讓她有些難以接受,她一向自負容貌,雖然到不了傾國傾城,可也是一等一的,沒成想,犀鋒毫不在意的將她丟棄,而這個商人呢.。
綠竹不知道柳寒究竟是怎麼想的,買下自己已經快兩個月了,除了讓自己出面跳了兩次舞外,便再沒作其他,別說叫自己伺寢,就連碰都沒碰自己一下。
難道自己就這樣不招男人喜歡?綠竹心裏忽然有些忿忿不平,難道這人瞎了,和幾個胡女倒是打得火熱,隔三差五便攪得人睡不安穩。
「姐姐,爺是不是不喜歡我?」綠竹低聲問。
「哪兒呢,」天娜微微搖頭,心中暗笑,故意調侃道:「怎么妹妹想伺候爺了?」
綠竹沒言聲,天娜靠近她的耳朵,她的耳廓圓潤秀氣,散發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妹子,想開了便好,他們這些男人,哎,咱們女人,就是命苦。」天娜輕聲嘆口氣。
這聲嘆息鑽進了綠竹的心裏,她也忍不住在心裏嘆口氣,男人啊,都是心比天高,眼望四方的東西;那象她們女人,關心的只是身邊的人,身邊的事。
「放心吧,爺會喜歡你的,」天娜咬着綠竹的耳根,吃吃笑着說道:「到時候你就知道爺的好了。」
綠竹的臉上染上了一層胭脂,覺着熱辣辣的。
可在心裏,她卻有一層羞怒,暗罵這些胡女無恥。
許遠陪着柳寒在園子裏閒逛,夥計們正在卸車,前面的房屋都用來住人了,後面的一部分房屋改為庫房。
走了幾千里,終於到了目的地,無論護衛還是夥計疲憊中精神卻很好,即便看到柳寒,也在大聲說笑,有些禁不住還唱起了西域小調。
「弟兄們!這以後就是我們的家了,這裏還比較簡單,過段時間,咱們換個大點的,好不好!」柳寒大聲鼓動道。
「好!」眾夥計鬨笑着應道。聽到柳寒說這裏比較簡單,許遠開始還略有些尷尬,可看到眾夥計的神情,他又覺着好像是這樣。
「諸位兄弟,我小許辦事不力,讓兄弟們受委屈了,大家放心,我一定儘快再找一處園子,比這個更大!更漂亮!」
眾夥計發出更加囂張的鬨笑,他們對許遠很熟悉,幾年以前,還是他們中的一員,是他們的小兄弟,大傢伙一塊喝酒,一塊吃肉,閒時說女人,忙時同流汗,看着他一步一步從夥計做到夥計頭,又從夥計頭做到掌柜,現在更是一方諸侯。
「二愣子,你的眼力比不上以前了,是不是帝都的女人給迷住了,忘了老爺的事。」
許遠連連作揖:「諸位大爺大哥,我哪敢!我哪敢!」
柳寒笑道:「這不怪二愣子,咱們過來的人太多,這帝都園子雖多,賣的可少,二愣子能買到這個,已經很不容易了。」
夥計們依舊大笑,一個鬍子拉碴的夥計笑道:「老爺,你看小遠子都瘦了,這帝都的女人夠勁,這小子不行啊!」
「黑鬍子,你這狗崽子,」柳寒笑罵道:「你一口一個女人,好像小遠子被帝都這花花世界給迷住了似的,我說黑鬍子,你小子是不是自己想女人了,拿小遠子作祟呢!」
「老爺,您沒說錯,這老小子早想了,在姑臧就上過窯子,在長安沒去成,給憋壞了!」
「哈哈哈,哈哈哈,這黑鬍子三天沒女人,那玩意就廢了!」
「我說黑鬍子,把你那玩意亮出來,給大傢伙看看,究竟廢了沒有!」
..
夥計們肆無忌憚的調笑着,綠竹聽得面紅耳赤,天娜察覺了,忍不住笑了笑,低聲在他耳邊說:「這些夥計常年走大漠,那些地方都是蠻荒之地,夥計們也養成了這樣的性格,其實,他們都是些仗義的漢子。」
「他們經常這樣嗎?」綠竹很好奇的看着正和夥計聊天的柳寒,感覺有些奇怪,這些夥計,這些奴隸怎麼在他面前這樣放肆。
「老爺是這樣,別看他平時看上去高高在上,其實,.,老爺心地很好,夥計們對他.。,怎麼說呢,用你們大晉人的話來說,是,對了,又敬又怕。」
「又敬又怕?」綠竹有些好奇,天娜微微點頭:「老爺很精明,誰都做不了手腳,誰幹得好,誰幹得差,他一眼便瞧得出,夥計們都說他有雙神眼。」
「那敬呢?」
「老爺做事公平,無論是誰,有功必賞,而且,夥計生病,家裏有什麼事,老爺都會竭力幫助。」天娜說道:「以後你要有什麼難處就直接和老爺說,老爺會幫你的。」
綠竹心裏咯噔一下,很快便露出愁容,輕輕嘆口氣,天娜也嘆口氣:「你要不願意待在府里,等那天老爺高興了,我給你說說,讓老爺放你出府。」
「放我出府?!」綠竹非常驚訝,簡直不敢相信,她可值兩萬八千兩銀子,這可是一筆天文巨款,就這樣簡簡單單的放她出府?!
天娜莞爾一笑,這是真的,也是試探,如果綠竹要走,柳寒倒真的願意放她走,這是一顆定時炸彈,指不定什麼時候爆炸,她走了也就沒這麻煩了。
她站在綠竹身後,看不見綠竹此時的神情,綠竹臉上的神情精彩無比,一會象是鬆了口氣,一會又象是很為難,不知該如何是好。
天娜似乎還嫌麻煩不夠,又添了一句:「你家人在那,出府之後,也好有個去處。」
綠竹沒有開口,神情卻漸漸平靜下來,天娜等了會,感覺有異,略想了想低聲問道:「是不是家裏沒人了?」
綠竹嘆口氣:「我就記不得父母是什麼樣了,家在那也早不知道,唉,要是父母在,那會讓我去那鬼地方。」
天娜愣了,隨即明白,她輕輕嘆口氣,青樓女那還有家,青樓就是她們的家,離開瀚海商社,恐怕也就只能在江湖上飄了,恐怕最終結果還不如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