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葉咕隆幾聲,終於大聲叫出來:「二……,呼,二柱子!」
李二柱此時顧不上糾正他的稱呼問題,直接沖了進去,把胸口一個血洞的王立峰打橫抱了出來,跑向院子外……
王立峰手臂上的血,滴落了一路。
「站住!」
幾個戰士憤恨地攔住身上染血的馬靈。
黎葉這幾秒鐘,已經恢復過來,他走了過來:「你受傷沒?」
馬靈一呆,六神無主地看着他搖搖頭。她喃喃道:「他太傻了,他太傻啦……」
黎葉朝幾個戰士點點頭,戰士們這才恨恨地散去。
他才道:「你安心休息,我去醫院看看……」
馬靈拉住他的手,哀求道:「我能不能也去看看?」
黎葉看看她,嘆口氣,道:「算了,我也不去了。去了幫不上忙,反而給醫生增加壓力,更添亂。」
他脫下外套,遞給她:「衣服都濕了,換一下,否則你因為這樣傷風感冒病了,估計也不是瘋子願意看到的。換上吧!」
馬靈哭得紅腫的雙眼,再次流出淚來,她當場就解開外衣,呆呆地換上黎葉的外套。
二人身材,包括臉型都有些相似,穿上黎葉的軍服,馬靈更加英姿颯爽,只是臉上的悲傷欲絕,顯示着她內心的崩潰——看得出來,她對王立峰未必就沒有一絲感情!
黎葉擰過她的染血外套,隨手扔給一旁的戰士:「去收拾乾淨了,晾曬起來。快去!」
戰士緊緊地握住衣服,重重的離去的腳步聲,發泄表達着他的強烈不滿!但是黎葉的話他又不能不聽……
馬靈道:「你都聽見了,為什麼還要對我這麼好?」
黎葉道:「我說過了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無論你做過什麼事情,我都原諒你。要是陣地人神共憤,雷公都想要劈死你,我或許不能給你感情回報,但是這條命,賠給你,也是應該的!」
馬靈觸電般連退三步,驚恐道:「不不不,你不要這樣,你們怎麼都這樣……」
黎葉笑道:「瘋子是因為他那可笑的幼稚愛情。我是真的欠你一條命啊。」
馬靈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黎葉趕緊抱住這位「太姨姥姥」,把她放在屋內椅子上,掐人中片刻即醒來……
馬靈睜開眼看到他,緊緊摟住他,哭道:「黎葉,我,好後悔,好恨啊……」
她此時已經陷入崩潰中,雙目無神地開始自訴經歷……
故事並不曲折離奇,馬鈴兒老家發大水,淹沒了良田、衝垮房屋,一家老小背井離鄉,準備去咸寧投靠「馬靈」,半道上難民們紛紛感染瘟疫,僅有她和叔叔家最小的弟弟活了下來,兩個半大孩子,輾轉流離,居然被當時的力行社特務處處長戴笠碰上、收編培訓進入外圍組織……
力行社解散後,所有成員被戴笠收歸進入軍統,而她早被戴笠以馬靈的身份,派去上大學、打入復旦師生的共方地下黨組織,原本是對付它的,沒想到鬼子赫然發動第二次淞滬會戰,她與上線頓時失去聯繫,戴笠也以為她死於戰亂……
直至她在萊蕪成為魯中電訊處主官,掌管魯中所有機密之時,戴笠派人聯繫了她,派來的人正是她弟弟馬力行,此人已經是戴笠的忠實追隨者,鐵杆果粉。
馬力行是死忠果粉彭伶俐的仰慕者。
馬靈對黎葉的感情幾乎所有人都知道。
因為愛情因素,姐弟倆此時立場悄然發生改變。
馬力行主導,準備在萊蕪發動追殺黎德海的行動,再刺殺另一個「黎德海」黎葉,這立即觸碰到了馬靈的底線,姐弟倆大吵一架……
隨即,馬力行執着地發動刺殺,誤中副車,導致了「雙玉血案」的發生……
馬靈收悉後,趕來阻止,卻已經來不及,眼看雙玉意外察覺馬力行等人行動、陷入殺身危機,她以自身擋住雙玉,沒想到馬力行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黏着她喊餓的小弟,視她為叛徒,並未下令阻止下屬開槍,把她和雙玉三女都擊倒在地……
等馬靈恢復後,幸運逃脫的馬力行前來跟她哭訴、懺悔,此時他正遭受戴笠追殺滅口,她一時心軟便留下了他,把他安排在電訊處負責清潔工作……
……
事情脈絡清楚了,馬力行才是那個真正偷情報的泄密者,馬靈有着知情不報和窩藏內鬼的責任!
黎葉耐心地聽她講完後,輕輕拍拍她:「我一直相信你,能夠捨身救人,沒有哪個特務,會蠢得三番兩次地去做的。王立峰那裏,我會替你好好解釋的。」
馬靈嗚咽道:「可是我,他,已經……」
黎葉道:「你看過我身上的傷,就知道中槍也不一定會死的,只要進了醫院,就還有希望!」
馬靈鬆開手,看看他,破涕而笑:「說得好像所有人都跟你一樣!」隨即深深憂慮道:「我中過槍,知道死裏逃生那絕對不簡單。」
她眼淚再次流下,喃喃道:「他真傻!」
黎葉道:「其實,你對瘋子是感覺的,對麼?」
馬靈一震,面色羞紅了一下,嘴硬道:「不會,他那麼傻,我怎會……」
黎葉道:「你安心呆着,我去看看,回來告訴你結果。」
馬靈呆呆坐着,眼中神色陷入迷茫。
黎葉給她蓋上毛毯後,起身離開……
……
現在,一切弄清楚了。
對他開槍的,估計也是馬力行,想殺馬靈滅口,把一起誒責任推在她身上、隱藏他自己的身份,再次潛伏下來……
黎葉出來後不久,立即有大量的人行動起來……
等他見到馬力行後,便知道當初在南京,馬靈為何不肯叫他哥了。
因為馬力行這個甜姐的小叔叔,跟他太像了。
馬靈對弟弟馬力行有種愧疚、還有惦念,故而很容易對長相相似的黎葉產生好感,進而陷入她自己編制的感情幻想中……
馬力行看過黎葉畫像,但是沒想到真人出現,才領悟到,所有呆板的畫像都無法框住黎葉的三分神韻。
黎葉這種陽剛、浩瀚、撲面而來如沐春風的氣質,使得他成為唯一。但是仔細看,卻有那麼普通不顯眼,是一個讓人一眼看着親切、而後不會防備的普通人,跟他赫赫威名完全不搭!
馬力行對比一下,忽然發現他自己的一身陰柔狠戾,在這氣場下,瞬間崩潰瓦解……
黎葉端起茶壺,給這位血脈上來說的前輩親戚,到了杯茶。
「你別想在我嘴裏得到半分消息。」
馬力行毫不客氣地喝完茶,嘴上硬朗道。
黎葉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喂喂喂,你笑什麼?」
馬力行顯得躊躇不安。
黎葉道:「你想要殺我?」
馬力行硬撐道:「一切對黨國有異心的人,全都該死!」
黎葉道:「你這思想落後了,老戴都抗日,你卻反其道行之,不知你的老師知道你在幫日-本-人暗殺抗日將士,會如何感想?」
馬力行俊臉通紅,惱道:「不不不,你這是強詞奪理,若不是你的列土分疆的叛國行徑。鬼子怎會輕易打進山東?要是我黨國大軍再此……」
黎葉好笑地看他,嗤笑道:「他們沒來過麼?戴笠的忠義救國-軍,跟你聯繫過吧。他們在聊城,守住了多久?不戰而逃!這就是你所謂的黨國大軍?」
馬力行當然不服氣:「他們怎能算正規軍!」
黎葉懶得跟他廢話爭辯,只問一句:「鬼子打下半壁江山,你的黨國大軍,現在何處?」
魯區交給國-軍,他們守得住麼?
從上海潰敗,南京丟失,徐州會戰,蘭封會戰,武漢會戰,南昌會戰……
說好聽點,國-軍採取的戰術是空間換時間,且戰且退,把戰線拉長,使得鬼子泥足深陷,後勤跟不上、國力維持不下去而崩潰失敗……
說直接點,就是打不過鬼子,被鬼子一路攆得像喪家犬一樣。
馬力行一滯,惱羞成怒道:「那是我們沒有領空優勢,鬼子的飛機大炮太厲害。現在,魯區的鬼子沒用飛機大炮,就打下來近半地方,換了我黨國百萬大軍,怎會失守?」
門外的老張、老李等人,頓時聽得面色尷尬,他們實在是無顏以對。
黎葉笑道:「你也知道要用百萬大軍來守!你在電訊處這麼久,應該知道我們還剩下多少人!鬼子卻只能打下三分之一。換了你的黨國,這麼點兵力,你覺得他們會丟掉多少城池?」
馬力行張張嘴,頓時無言以對。
門外的老張、老李頓時臉上笑開了花。
黎葉道:「另外告訴你,鬼子都已經逃回了黃河以北,現在派人跟咱們談判求和,你所說的我們丟掉近半魯區領土,是不正確的!」
馬力行驚道:「我不信,你唬我!」
黎葉看看資料,道:「鬼子發求和電報那天,你正好請假奔喪,應該是跟城裏的暗樁聯絡、商議怎麼殺死你姐吧?這個先不談,你錯過的,我幫你補上。跟我一起去見鬼子的談判代表,有你負責簽訂協議,怎樣?」
馬力行一呆,難道是真的?
老張、老李一呆,這,不符合規矩吧?
……
不管怎樣,一行人來到會議廳,這會兒,調查組的人也全都來了,加上馬力行,還有鬼子談判代表,一共三方。坐定後,鬼子便剖不急待地提出抗議……
「貴方的誠意在哪裏?我們的部隊主動退讓撤離,為何還要追殺?這不符合人道主義,我們將在國際上呼籲,譴責貴部這種行徑!」
馬力行一聽就傻了:「真是鬼子!」
老張在一旁拍拍他的胳膊,提醒他正式場合,注意一下言辭。
馬力行俊臉一紅,但是隨即站起來,大聲道:「真是笑話,我們有請你們來我們地盤上燒殺搶掠麼?憑什麼你們可以肆意虐殺我無辜軍民,我們不能殺你們這些無恥的侵略者?」
鬼子們都被他的咆哮給震住了!
哪裏來的愣頭青,談判桌上還能這樣亂來?果然支那人沒素質!
黎葉捂住嘴低笑幾聲,遮住半張臉,介紹道:「你們看他,像不像你們見過的畫像中的某人?沒錯,他就是!現在他是我方主力,你們現在只能跟他談!」
鬼子們一驚,遲疑地看看一臉茫然的馬力行,恍然道:「還真是那個惡魔回來了!」
他們趕緊道:「我方提出抗議,請貴部立即停火,我們雙方當前,可以立即簽訂停戰合約,請不要再殺我們的士兵!」
馬力行呆了呆:「都沒談清楚,怎麼簽?」
鬼子們大喜:「請閣下提出要求,我方全力配合……」
他們只要黎葉不再追殺、整支整支部隊地殲滅,一切都好商量!
老李立即遞上一份文件,馬力行接過一看,按照上面的條款,逐條念出來……
「一,以黃河為界限,設定佔領區為公共地界,雙方不得派駐軍隊,不得干擾百姓正常民生……」
「二,拆除邊界碉堡封鎖線,允許兩地百姓通商和貿易往來,不得有肆意欺凌我國百姓之行徑……」
這兩條,等於是打開了魯區的大門,估計鬼子領地的百姓們,都會跑過來過更好的日子……
馬力行一喜,正準備接着念下去,鬼子談判代表集體擦汗、反對起來;馬力行怎會答應!據理力爭,最後鬼子不得不逐條逐條地被他強橫地「說服」……
停戰條約簽訂後,鬼子們都紛紛癱軟在椅子上——這惡魔真是太不講理了!這簡直是帝國的恥辱啊!
條約的簽訂,歷來都是代表着弱勢一方的恥辱。
鬼子需要支付大量的賠償,還要回去佔領區放寬管理政策,吸引百姓們留下來,否則駐守一座座華北空城,有什麼意義?
馬力行今天是過足了癮,合約簽訂下來,他整個人都煥發出光彩。
鬼子們灰溜溜地走了後,馬力行才回到現實,他還是那個被逮出來的內鬼,而且加上平時的印象,這共方的實力,也絕對不想黨國宣傳的那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