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拖延到現在才叫出那男子的身份,巴娥靜靜看着梅竹雪的表情,果然,在聽到她叫那人皇兄而對方又如此回答時,梅竹雪更驚詫起來,那表情跟她第一次知道她郡主身份時毫無差別。
皇兄?等等,什麼情況,巴娥叫他皇兄,他自稱朕,她又不是文盲,當然知道那幾個字是什麼含義,那這個人豈不是
「巴娥,你剛剛叫他什麼?」耳中淺淺的嗡嗡聲使得梅竹雪懷疑自己剛剛聽到的話,即使真是聽的清楚,她還是指着那人不確定的問了一聲。
還未等巴娥回答,楚景遠則先開了口,「巴娥的朋友,讓朕來回答你,朕乃蒼雪國之皇楚景遠,也就是巴娥所謂的皇兄,很巧,同時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你就是那個白痴皇帝。」
抬手指着楚景遠脫口而出,根本沒注意到,他身後的舒睿更加嚴肅的面容,如若不是楚景遠攔着,恐怕此時梅竹雪的脖子上又被那長劍頂着了。
初聽梅竹雪那麼形容自己,楚景遠心裏產生一絲怒意,第一次被人叫做白痴,自然不甚舒服,可看到對方那誇張的反應倒也很快轉換心情笑了笑,在巴娥那裏略有所聞這人的情況,如今見了卻和印象中不大相同。
「皇兄勿怪,梅竹雪她那日溺水失了記憶,就連自己姓名都有偏差,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忍着笑意,巴娥替梅竹雪解釋着,沒想到這丫頭還真敢當着皇帝的面那麼說他。
「哦?失憶?可朕看她記家鄉菜時倒是清楚的很。一點也不像失憶的樣子。」楚景遠故意湊近梅竹雪眯眼笑道。
「那是因為失憶也分很多種不可以嗎?我這種就是選擇性失憶。」理直氣壯的頂回去,好似自己真的是失憶才這樣的,也只有梅竹雪自己明白這種謊言是保護自己的唯一辦法,否則就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細細觀察片刻,楚景遠才退後一步與梅竹雪拉開距離認同道,「也是,醫書上的確有這樣的記載,朕也不怪你,現在你也知曉朕的身份」
「打住,你該不會是現在要來降罪於我吧?我可沒殺什麼麒麟,那不過是牛奶而已。」
「呵,這朕吃的出來。」
見楚景遠並沒有要怪罪她,梅竹雪心裏鬆口氣,生命誠可貴跟死不死無所謂這兩者還是要分情況的,她現在就是要可貴的情況。轉念又想到自己好像還有個死罪的事情,又側頭看向對方。
「調味料的事情也不能怪我,那純屬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朕看你倒是堅定不移。」
「」見辯解無用,梅竹雪只得絞盡腦汁思考如何讓那理由顯得合理。
看着女子犯愁的樣子,楚景遠倒覺得有趣,「不如來聽聽朕的想法如何?」
「恩?」難道他也是比較通情達理的?
「這法令雖不是朕設的,不過也不是沒有通融的餘地,你讓朕嘗到」
「陛下,原來您在這裏。」
楚景遠話還未說完,六聖樓門口傳來一個平靜的中年聲音打斷眾人的對話,轉身過去便見當今丞相身穿朝服畢恭畢敬的站在那裏,絲毫沒有在意街道上眾人看過來的目光低頭行禮,「陛下萬福,給郡主請安了。」
「免了,童大人為何在此。」被打斷對話楚景遠略顯不快,卻也不想太過明顯,象徵性問道。
「回陛下,川國使臣來訪,現正在三宗殿候着,臣得知陛下在此,特來接您回去。」
「川國?」怎麼這時來。楚景遠蹙了蹙眉,使臣來訪自然不能不見,雖對此地仍有眷戀,他也只得回答,「知道了,這就回去。」
「臣已備了馬車,在外面候着。」
「」這個老傢伙。清楚對方的心思,知他是算準了自己會敷衍過去,楚景遠輕笑一聲無奈接受,又側頭看向梅竹雪。
「呃?」他不會不打算放過我吧,擅自使用調味料真那麼嚴重?原本以為死罪只是糊弄人的,可此時,她心裏也不敢保證。
正當梅竹雪亂猜之時,楚景遠彎彎嘴角道,「後會有期。」
「不要。」後會有期,那自己還不真死定了啊,別說殺麒麟的事是假,就是真用了佐料那也是她對料理的尊重,怎麼能因為這些事就丟掉好不容易存活下來的性命,雖說死了不止一回了,可自己又不是找死玩的。
下意識說出了心裏話,梅竹雪尷尬的看着對方笑出聲,頓覺奇怪。
難道他不生氣?
頂撞皇上不是大不敬嗎?
「你這人跟你穿的衣服一樣奇怪的讓人想深探下去。」
「哈?」
被看扁了,自己這絕對是被看扁了。
看着楚景遠和那冷麵的舒睿轉身離開,梅竹雪不服氣的心理再次壓制住怕死的想法對他喊道,「你才奇怪,你整個國家都奇怪,我這是廚師服懂不懂,高級廚師服,笨蛋皇帝。」
梅竹雪對楚景遠的詆毀使得舒睿一直處於緊繃狀態,奈何身邊的主子總是示意自己不要妄動,忍到最後終是在走出酒樓上了馬之後才對楚景遠問道,「陛下,此女子如此無禮,為何您不降罪於她?」
「呵,也許是想看她能影響到何種程度吧。」
影響朕這顆死寂的心到何種程度
「」看着陷入沉思神色的楚景遠,舒睿垂了眼眸不再言語,那話中之意也瞭然於心。
楚景遠離開後的六聖樓里,梅竹雪繞着門口來回踱步,「那個混蛋皇帝,侮辱完我這菜就溜了,結果現在都沒客人敢進來吃飯了,啊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不斷的踹着門板,咣當聲惹來街上百姓頻頻側目。
同正怒氣沖沖的梅竹雪拉開距離,後廚的幾個人圍在桌前盯着桌上那盤口水雞呆愣許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才小心翼翼的紛紛拿起筷子嘗起來。
「唔,香,真是意外,老闆娘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胖子不敢置信的又叨了一口放嘴裏,好像忘記這是頂着殺頭的罪換來的美味。
「好吃好吃,我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雞,活着太幸福了。」阿成瞬間感慨萬分,對主子崇拜更是加深。
其他人也圍着那一小盤口水雞不住的點頭,巴娥靠在櫃枱凝視着那很快只剩下紅彤彤油水的盤子思索着笑了笑,某個計劃油然而生。
「梅竹雪,你對這次的成果有何想法?」
「想法?那皇帝是個笨蛋白痴神經病,竟然說我那菜苦,你們說,苦嗎?苦嗎?」走回桌前,梅竹雪憤憤的坐下拿起筷子剛要重新夾一塊肉自己犒勞自己,結果卻只戳到盤底,側頭看着站成一排咬着筷子不斷咋舌的眾夥計對她搖頭,梅竹雪放棄般扔下筷子。
「看來你還是很在意他的看法。」
「那是當然啊,對於一個廚師來說,最重要的不就是客人對你做的菜的評價好壞嗎?他那簡直是在毀我招牌,以後誰還敢來我這吃飯。」
「老闆娘,您的招牌早就被自己給毀了。」胖子厚着嗓音的嘀咕換來梅竹雪的瞪視。
毀招牌的又不是我。
撇撇嘴不去理會眾人的反應,梅竹雪轉頭對巴娥問道,「你那個皇兄舌頭有問題吧?絕對有問題。」不這麼安慰自己便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梅竹雪想起他們之前說這皇帝有病,看來他病的還不輕。
「可以這麼說,這已經是蒼雪國眾所周知的事情了,難為你忘記,那是皇兄小時侯的事,原本還沒什麼,可五歲那年因為某個事件導致如今他所有食物只能吃出一個鮮味,其餘任何味道都嘗不出。」
「不是吧,味覺失靈?他,他還真是個味痴啊。」原本只是懷疑的態度,此時算是得到了印證。既然是味痴倒還情有可原,只是人家味痴是難吃的說好吃,他是好吃的說難吃,「等等別告訴我這是整個國家都沒有調味料的原因?」不會是皇帝味痴,全國都要跟着嘗不到味道吧。
巴娥搖搖頭,「只能算是一半原因,那年事情之後皇兄吃什麼都會覺得味道怪,嚴重時還會吐出來,先皇心疼他,便禁止御膳房烹飪時使用佐料,他的膳食幾乎全部都是煮的。」
「那就他一個人就好,何必所有人都跟着受罪,太濫用職權了吧。」
「呵呵,這個可能還真要怪他,原本只是那樣的,可我皇兄生平偏偏喜好吃食,味覺雖然不靈,可嗅覺卻好的很,別人做的菜香氣總會吸引他,再加上他又喜歡到各地品嘗,結果,先皇無奈,詔令全國禁止使用調味料,違者以死罪論處,這條法令一直持續至今已有十餘載了。」
「太可惡了,他爹昏庸,他無恥,就因為他一個人,整個國家都要遭殃。」
「主子小點聲,小點聲。」
阿成悄悄示意梅竹雪不要激動,卻依然難掩其怒氣的發泄。「我才不管什麼法令不法令,胖子,通知後廚,六聖樓從今以後恢復用料,有什麼問題叫他找我,死罪就死罪。這次沒被怪罪,下次我接着想辦法讓他無法怪罪。」
「啊?」即便是膽子大的胖子聽到這話也免不了打怵,總不可能次次都能讓他們躲過去啊。
「梅竹雪,你先別急,光是改變這裏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對於梅竹雪的想法,巴娥只是平靜的笑笑,果然,她像換了個人似的,以前就算不認同也會忍下來,畢竟這是這裏的生存之道,所有人都只是想着順應,很少會有想要改變的。
「難道你有什麼好辦法?」對於調味的執着使得梅竹雪暫時冷靜下來,如果能有解決的辦法她什麼都願意。
神秘的向對方使了眼色,巴娥並未言語什麼,只輕聲道,「過兩r你便知道,我還有事今日就先回去了。」
「哦。」不明所以的回視對方,那神秘的微笑總讓梅竹雪覺得有些滲人的詭異,卻也不再深思,想起剛剛順手做好的黃燜雞米飯便轉身向後廚走回去,只留下眾夥計們面面相覷,祈禱着他們的主子不要亂來。
距離梅竹雪與楚景遠的接觸事件已過五日,巴娥也沒再到六聖樓來,梅竹雪依如往常一樣將大部分時間花費在廚房裏,由於夥計們的勸阻,她只得忍痛放棄熱菜的做法,只沉浸在冷盤和糕點的創新上,忍到無法忍的時候才在半夜偷偷進廚房做幾道小菜安慰下自己。
這日,梅竹雪待在自己房間為了衣服犯愁,那身廚師服也不可能總穿着。環視了一下自己所處的房間,這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細觀察這般古色古香女人味十足的房間
「呃,還算女人味十足吧。」她走到桌前看着牆上掛着的那個大大的牛頭,忍不住吐了吐舌頭,視線又落在床頭那掛着的劍,雖然沒有那叫舒睿的男子手裏的劍長,不過那也是劍,不是菜刀,不是琵琶什麼,那是劍。而且應該還是真傢伙。
轉身又走到一排柜子前,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抬手打開了櫃門,裏面擺放着整齊的衣服,總算在這間屋子裏找到了算得上女人味十足的東西,梅竹雪心裏安慰了,否則她真的很難想像那個叫阿成的男孩當初是怎麼那麼肯定她就是他們主子的,而且還堅定不移的認為。
「唉,借你衣服穿穿,你千萬別來找我。」
邊說邊換着複雜的衣裝,剛換好不久,小秋便敲門進來,「主人,有客人找您。」
「找我?巴娥嗎?」
「不是,是童大人。」
童大人?梅竹雪的印象里還記得那日楚景遠對找他回去的那人的稱呼,也沒做多想便跟着小秋來到等候的房間,敲了敲門,等屋內有了回應才推門走進去。
只見坐在那裏剛放下茶杯的中年男子跟着梅竹雪的動作移動着視線,看的梅竹雪渾身不自在的感覺。
怎麼皇宮的人都喜歡盯着人看,這是什麼心理戰術麼?
「咳恩,那個,童大人,你找我?」清了清嗓子,梅竹雪鎮定的問道。
「恩聽聞姑娘同心玉郡主是好友,童某特來拜訪,以謝姑娘平日對郡主的照顧。」
暈,是不是朝廷的都喜歡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再說,要謝也該巴娥她爹來謝,梅竹雪心裏暗嘲着,表面卻也自然擺手回道,「大人過獎了,草民同郡主有緣相識也是我的榮幸。」冠冕的話誰不會說,古裝片看那麼多,隨便編幾句也能糊弄你。
「呵呵,姑娘謙虛,想必姑娘也該猜到老夫此次前來的目的。」
目的?你不說又怎麼知道,她還不至於未卜先知。
「恕草民愚鈍,大人的目的還真不清楚。」
童戰靜靜凝視對方片刻,想到郡主對他說過的話,這女子不拘不束,也難怪聖上也對她多有關注,對於梅竹雪略帶諷刺的話也不甚在意道,「可否讓老夫嘗嘗姑娘的手藝。」
對於有人點菜,梅竹雪向來來者不拒,而且提到吃的,對眼前這官派十足的男子倒是和善許多,「那大人就點幾道菜來,我去準備。」
「恩時間有限,我也不多要,你便給我做個一清、二白、三紅、四綠、五黃這樣的菜出來嘗嘗吧。」
童大人剛說完,梅竹雪心裏一驚,她雖擅長西餐料理,可至少中餐知識也自認掌握足夠,這分明是指牛肉湯色清氣香蘿蔔片潔白純淨辣椒油鮮紅漂浮香菜、蒜苗新鮮翠綠麵條則柔滑透黃,這人竟然知道蘭州拉麵的特點,難不成這裏的拉麵也如此出名?可是現在做這個根本不可能,正宗的拉麵湯料少說也要燉個五小時,再加上牛肉浸泡也要四個小時,他這不是故意為難她呢。
可真是不多要,單這一樣就夠她準備的。
「大人,這菜草民做不了。」
「哦?為何做不了?」童戰聽到梅竹雪如此說時,心裏也便有了數,暗自點了點頭,卻還反問。
「雖然不知大人所點之菜是否與草民所想相同,草民的菜準備耗時,所以做不了,還請大人另點一道。」
「你對料理的態度倒是認真,好吧,我也不為難你,你便做道你的拿手菜來便可。」
拿手菜
梅竹雪尋思片刻點點頭站起身,「那大人稍後。」
急匆匆又跑進廚房,見到竹竿正在整理菜板,眼尖的梅竹雪一眼盯住他手裏舉刀欲切下去的肉喊道,「竹竿別動。」
「啊?」這一聲喊嚇的竹竿險些切到自己的手,愣在那裏動也不敢動。
「那是牛肉吧?」
「是啊,您這是做甚?」
「恩」走過去捏了捏那肉質,梅竹雪滿意的點點頭,「切一半給我。」
「老闆娘,這肉不能給您,這是要做餡的,給您一半,我那燒賣的餡就不夠用啦。」看着梅竹雪緊盯自己手裏那塊肉的目光跟餓狼見到獵物就差要撲過去一般,竹竿的身子瑟縮一下。
「哎呀,換別的代替,用胖子的肉,反正你們也不用調料,做什麼都一樣。」
咣當一聲,身後正炒菜的胖子驚嚇的丟了手裏的炒勺,低頭捏着自己的肚子傻傻的回視梅竹雪委屈道,「老闆娘,您不能這麼黑心啊,我這肉油乎乎的誰吃啊。也沒人敢吃啊,這不要了我的小命麼。」
「想哪去了,我是說你旁邊菜板上那塊羊腿,好了,竹竿,就這麼定,你的肉歸我了。」
「」
就在眾夥計因為梅竹雪不着邊的話捏一把冷汗之際,她已經拿着那塊新鮮牛肉走到自己專屬的台案前加工起來。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梅竹雪端着做好的蒜茸黑椒牛排回到童戰的房間。
「大人請品嘗。」
「」看着端上來的牛排已經被梅竹雪切成了小塊方便對方的食用,童戰夾起一塊送進嘴裏,酥爛的口感,醬汁的香味讓他忍不住抬起頭又觀察起眼前的女子,「姑娘好手藝,老夫多年未嘗到如此美味的食物了。」
「過獎。」梅竹雪心裏暗笑,還不是你們那混蛋皇帝惹的禍,誰吃了那麼多年的水煮菜不說這個好吃,嘛,不過手藝好也是事實。自信於這點,梅竹雪倒也不掩飾喜悅。
放下筷子,童戰連連點頭,「恩,好,如此甚好,若是你的話,或許真可以。」
「恩?什麼意思?」突然轉變的話語使得梅竹雪一頭霧水。
童戰也不急着解釋,先示意梅竹雪坐到自己對面才道,「姑娘應該記得陛下上次來這時的情形。」
「啊,你不說我還沒什麼,一說我就來氣,有他那樣的麼,竟然說我做什麼都苦等等,你不會是來抓我的吧?剛剛的菜你是故意誘導我用調料?」恍然以為對方來此的目的,梅竹雪慌忙站起身防備着。
「呵呵呵,姑娘莫急,且聽我說,老夫這次來並非姑娘所說那般,陛下都未怪罪,為人臣子又怎會擅自行動。」
「那你來做什麼?還讓我做菜,考驗我?」
「梅姑娘,同老夫做個交易如何?」
童戰意味深長的看着梅竹雪,使得她顯得有些坐立不安,「交易?什麼交易?」
「放心,這絕對是對姑娘有益的交易,不如說是對我們大家都有益的交易。」
「都有益?我怎麼不覺得我身上有你什麼想要的,更不覺得自己會從你那裏得到什麼好處。」童戰的話聽的梅竹雪模稜兩可,反而更起疑心。
童戰笑了笑,端起茶杯細細品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說出真正目的,「梅姑娘,老夫想請你入宮。」